第14章 遗忘

时局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变得平静。

        那平静犹如一览无余的镜面似的大海，底端的洋流沸腾地卷起泥沙石砾，上方却纹丝不动。

        泉奈就是踏着这份平静，在暮色沉沉的时间回来的。他摘下掩藏面容的面具，对我和斑眨眨眼道，“我回来了。”

        不约而同地，我和斑真实地笑了。

        十岁的小男孩个子长得比同龄人快。大概是水之国常年不见阳光，宇智波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变得毫无血色。

        斑立刻上去探查他的身体，泉奈忍不住在哥哥的怀抱里蹭蹭，“没事啦尼桑，有鹳大哥在呢，主要任务是他完成的。”

        “不要乱动。”

        斑弯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弹弟弟的额头，“真渊，我按住，你给他检查下。”

        “内桑检查”

        泉奈立刻垮起脸，委屈地说，“我是大孩子了，为什么要让内桑来。”

        “因为你爱逞强，斑又会心软。”

        我伸出指尖，写轮眼配合开启。泉奈身体的力量分布瞬间出现在脑海里，其中肩膀上的紊乱十分明显。

        “使用刀术过多了。”

        我点点他的肩膀位置，细小的雷遁钻入，“是不是经常给忍刀增加查克拉”

        “逃不过内桑的眼睛”，泉奈挠挠脸颊，一脸[我不是故意的]表情，“查克拉金属制作的刀很好用嘛……所以……”

        “明天，我和真渊在训练场上等你。”斑愤愤地又弹了下不省心的人。身为哥哥要让还小的弟弟拼命，简直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尼桑也希望我们两兄弟并肩战斗吧，”泉奈抱住斑的手臂，振振有词，“要是不努力，泉奈怎么可能追赶得上呢”

        “毕竟尼桑，那——么厉害！”

        泉奈应该是把安抚斑的技能点满了，两兄弟没有丝毫间隙地重新贴在一起，让叽叽喳喳的琐事填充到分开的空白里。

        我托着脸看他们，一大一小两个黑毛团子还是那么地有爱。当泉奈神采飞扬地说起任务中的趣事，斑的脸上也同步了笑容。

        今天田岛不在，稍稍地，让他们多待一会吧。

        ☆

        “啊，不知不觉就聊到这么晚。”

        泉奈打出个大大的哈欠，四处望望，“真渊姐先走了啊。”

        斑神情一顿，眉间微微皱起弧度，“我们聊得太开心了……”

        “真渊姐不会在意这些的。”

        泉奈笑嘻嘻地站起来，腰间的面具一晃而过，“那么我也回去了，尼桑早点休息。”

        “不要耽误太长时间。”斑知道泉奈这是要跑到真渊那里说话，弟弟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他内心闪过失落，语气也连带着闷闷的。

        “但是~我好久都没见真渊姐了，尼桑比我先见到，岂不是不公平”

        斑有些惊讶泉奈的话，他认真思考下假如他是泉奈，许久没见姐姐，然后哥哥会和姐姐单独度过一段时间……

        ……无法反驳。

        “就是这样啦。尼桑你最好了。”

        泉奈轻快地走掉了。顺带着，留下还在思考的斑。

        当月光漫过宅院的屋顶斜斜撒下，泉奈手里把玩着面具，笑容一点点归敛于平静。

        他默不作声地望向月亮。那轮银白的玉钩有锋利的尾端，看起来就像某个人的眼尾。而月色静谧流淌的危险与美丽，也像某个人的眼神。

        斑哥和真渊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慢慢地想。他们的表现太异样了，一定是在特殊的迹遇下发生和正面情绪无关的事情，所以才会相处得气氛诡异。

        是什么呢

        面具又在掌心中旋转个圈。

        直接问真渊姐回答的可能性不高，她要是想隐瞒，什么方法都不管用。问斑哥的话万一事情很大，他的情绪会很受影响。没事不能打扰到哥哥，这是做弟弟的操守。

        所以……还是要自己猜。

        小少年终于收回目光，他戴上面具，天狗的图案让整个人都变得冷酷起来:

        假如是和对面的联盟有关，敢让哥哥姐姐出现情感破绽，那就不要怪他了。

        他没有斑哥那么柔软，也没有真渊姐那么会权衡，他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问题。

        即便代价再大。

        ☆

        “所以就跑到我这里来”

        我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现在是睡觉时间，还是你想和姐姐一起睡”

        泉奈眼睛一亮，但想起自己风尘仆仆赶回的样子，不得不委屈地说，“算了……内桑。”

        他还真想过啊！

        我放下防御的姿态使劲揉揉小少年的脸，“泉奈。”

        “唔在。”

        “你是大孩子了。”

        “噫噫呜呜……”

        一阵“亲切有爱，活泼轻快”的互动后，我收拾好床铺，拿出件旧衣服盖在他的身上。泉奈怔住几秒，慢慢勾起一抹纯粹的笑容，“内桑……我想你们了。”

        “唉。”

        我端正地坐在泉奈对面，他明显受了很多苦，心里压抑了很多情绪。不去和斑说只是兄弟的默契，但在我面前，他毫无掩饰。

        “说吧。”

        “兄长一直以来都和千手柱间保持联系。”泉奈以这个许久未谈及的话题作为开端，“想必真渊姐也知道，我是反对他们联合的。”

        “因为恨意。因为传统。最重要的是，因为未来。”

        泉奈微微闭上眼睛，思绪似乎回到南贺川边的那日，“在我有意识的时候，宇智波和千手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死对手。”

        “在真渊姐来到家里前，我的两位兄长死在千手的手里。母亲去世那年记忆不太清楚，只知道族内的气氛很不好——后来我查询到，当时和千手的争斗影响了冬季的准备，于是在那个内外交困的寒冬，母亲永远地离开了。”

        “现在说起这些，我的情绪已经没有太大的起伏。因为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泉奈轻轻扯动下唇角，形成个流于表面的笑，“但我不会忘记憎恨的感受，那是支撑我跟在兄长和父亲身后活着的原始动力。”

        或许是发现我对食物和饰品并不偏爱，泉奈和斑在之后相处中，赠送手信多是舒缓情绪的东西。

        比如此刻，我拿出一幅将棋，旁边加热的是小块的沉香。香味舒缓的空间里，泉奈单手撑着脸颊，啪啪啪地开始摞棋子，“在水之国的时光，过得忙碌又血腥。唯有任务上一个阶段结束，我才会有时间想想自己的事——要是某天千手和忍族死光了，那么我会做什么应该不会做很多任务吧，那是何等的开心。”

        “啪。”

        王将安稳地放在正中心，我平静道，“开心之后呢。”

        “是厌恶。”

        泉奈随意地推动棋子前行，又随意地在几个你来我往后升变手下的兵卒。将棋本就攻势站上，他的风格又凶悍无畏，单从面上看，我是被击破的。

        “厌恶这种只把仇恨当做动力的自己。”

        “[宇智波泉奈]的意志和思考，难道只能靠仇恨驱动吗那太可笑了，让稍稍有点这样念头的我感到可耻。”

        “我明明走在另外可能的路上，也着实发现会推翻原本想法的事物。然而……”

        泉奈啪地落下大驹，眼神微冷，“所以，我既觉得自己浅薄，无知，可鄙。又觉得这样的思考，可爱，可敬，可恨。”

        他抬起脸，轻轻道，“内桑。”

        不知道田岛在培养自己的小儿子时，有没有料到今天的情形。我琢磨地拿起枚吃掉的棋子，打入，“在你回来前，我和斑曾爆发出一场会杀死彼此的对峙。”

        “其中的原因简单概括就是我们行走在不同的道路上。这两条路偶尔相交，偶尔背离，却永不会重合。”

        “果然……”

        泉奈哑声道，“内桑你对我说了实话。”

        “实话以实话相交。”我摇摇头，推着己方不断蚕食泉奈深入的棋驹，“我后来深觉自己可怕，斑或许也会在事后后悔对妹妹起了杀意——”

        “但是，那又怎样呢”

        我笑起，手中的飞车翻转，龙王擒向泉奈的金将，“对他起杀意时的真渊是我无疑。那时争锋相对的斑只能是斑。”

        “我们是爱着对方的，”包围住泉奈王将的棋子蓄势待发，只待一步，便可结束，“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去更爱自己。”

        “泉奈，”我将那枚龙王停在他的王将边上，碰了一下，“你要学会爱自己。”

        ☆

        泉奈很快地离开了，此时香还未挥发尽，我拉开门，靠在上面，整个人浸透一湾月色。

        比起和家人相处，我更享受独自一人的时光。漫长的空白记忆告诉我这是有原因的，偶然的我也会想，是不是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告诉我比起其他，要更爱自己一些。

        ……谈何容易。

        有人畏惧死亡，有人害怕战争，有人忧虑失去的痛苦，有人挣扎在梦想与现实中。

        只有我，只有一个抓着“真渊”这个名字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我为何在这，我为何是我，我又为何要做到那些。

        没有人可以真正地了解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平静死寂的痛苦就是遗忘。

        “真渊”是遗忘了的人。

        遗忘的人不会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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