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人

秋风渐起，一枚熟透的树叶飘摇着落下。我眨眨睫毛，看见正上方气鼓鼓的白嫩小脸，额头碎发正随风舞动。

        “真渊，你又躲在树上偷懒了。”

        说话的是年仅六岁的泉奈，黑溜溜的眼睛含着不满，“说好教新的手里剑招式，结果让我找了半天还要爬上树……你要补偿我！”

        轻易地得出结论了啊，不过有这件事吗？

        我头痛地揉揉额角。

        自第一次睁开眼睛，我便意识到自己丢失了很多记忆。虽然很幸运地被宇智波一族的族长田岛从战场上捡到，也经过一众族老确认是分支血脉，可我还是觉得这个世界不是我的‘家’。

        因此，我时常会用种陌生的观感来看待一切，加之记忆导致大脑混乱……这次，也是偶然答应泉奈了吧。

        “mo~一看就是又忘了。”小小的男孩气愤地捏住我的鼻子，“父亲明明说过之后就是家人了，为什么到现在还记不住我们的话啊。”

        在泉奈短暂的人生里，他有着对外强势威严对内宽容和蔼的父亲，有一心爱他，呵护他的哥哥，有慈祥的家族长辈。即便已经失去母亲和几位兄长，浓浓的血缘之情依旧包裹住他的成长。

        只有这个姐姐，只有这个在一年前，某天淋着雨被捡回来，黯淡眼睛心如死灰的姐姐，没有那种羁绊的概念。

        宇智波重视家人，他不理解，他很委屈。他想要伸手抓住她，就像抓住一只扇动翅膀，随风起落的蝴蝶。

        看来这次也是很严重的发展。

        我伸手架起泉奈，男孩惊讶地发出极为自然的呼唤，“嗯内桑

        从树木宽敞的枝丫上一翻，我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凌空面对大地:

        降落。

        泉奈的眼睛蓦地睁大，他似乎没想到对方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逗他，一张小脸绷得紧紧地，却依旧没在本能反应下闭上眼睛。

        树木的间隙让光线随意地飘下，失落感让思绪和身体都飞上奇异的地方。

        咚咚咚，我听见男孩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从高度约七八米的树木坠下，气流带起了一阵小小的风，当脚步接触到踏实的地面，我轻轻笑了一下，“泉奈，原谅我吧。我是个笨蛋姐姐。”

        “其他会忘记，只有保护你是不会忘的。”

        落地后的泉奈涨红了脸，他丢下一句“啊啊啊笨蛋姐姐！”，落荒而逃。

        ☆

        “真渊。”

        “真渊姐。”

        “小真渊。”

        “真渊~”

        一路走来，时有呼唤名字的声音传来。黑发黑瞳的宇智波族人大多脸上带笑，用亲切包容的态度对我挥手或打招呼，偶然还会有人送上一朵采摘的花。

        说实话，我不太理解他们的这种感情。那太过浓烈，慷慨和粘稠，让我很久都处于不知所措的状态。

        今天递到面前的是朵雏菊，只有后山斜坡的凹陷处还有零星几点。举着它的宽厚大手有武器磨炼的痕迹，充满笑容的同样是张饱经风霜的脸，小心翼翼的，“真渊，谢谢你在战场上救下阿岚。”

        我摇摇头，“不是我的功劳，这是兄长的安排。”

        大家默认的少族长宇智波斑，是泉奈的哥哥，田岛的三子，我名义上的兄长。加入族长家后，非常有长兄风范的斑对我很是仔细地照顾了一段时间，现在正从风之国的任务赶回中。

        “少族长的感谢我们会另外给的。”年长者笑道，“阿岚和我说过，要不是真渊你最后替他挡下那刀，他不会活着回来。”

        “所以……”，他深深地鞠躬，“非常感谢！”

        这段话让我回想起没过多久的战场。阿岚年纪比我大些，下手时却怀抱着一丝柔软。这点小东西让他险些丢掉性命，取而代之的是我夺取了生命。

        生命，在这个战火连天的时代是非常容易轻飘飘地忽略掉的东西，然而当它落在一个个家庭上，就会变得比山还要沉重。

        “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看着那朵雏菊。它细嫩幼弱，毫不起眼地盛放在大地上，就像眼前人家里名叫岚的孩子……未来，想必他们都已知晓大概的模样。

        忽然，我有些意兴阑珊，为了这奇怪的世道。我想，他们应该感谢的不是一个“我”，而是我所拥有的力量。

        只有在达到某些足够引起历史洪流的高度上，他们的感谢才叫真正的感谢。

        “我是田岛大人的孩子，理应保护你们。”

        最后，我亲吻了那朵雏菊，对他笑道，“谢谢。”

        ☆

        “回来了。”

        “今天对族人的安抚工作也很好。”

        坐在略高位的田岛抬笔处理事务，对进门的我头也不抬地说道。

        “最近发生的这场小斗争，影响已经降到最低，”我坐下来，轻车熟路地拿出矮桌上的卷轴思索道，“他们反应不坏……”

        或许是天赋，如果我想，在面对形形色色的不同人（族人）时，本能可以轻易地做到引导他们。这次的战后处理也不例外，加之损失不大，雇佣费到手后族内氛围维持了和谐。

        “但他们对你来说还是陌生的，对吧”

        田岛放下笔，没有上战场而衣着宽松的样子让整个人舒缓下来，眼含笑意，“真渊，你觉得我这个爸爸陌生吗？”

        我沉默。

        沉默中田岛走来，大手在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安心，我没有要求你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是段充斥柔和的微醺，田岛继续处理族务，我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卷轴。

        说起来，让我猜想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重要佐证之一就是宇智波的身份。

        这个世界有很多毫无熟悉感，只靠国内环境就轻易命名的国家。国家由喜欢斗争的大名统治，常年争战不休。名为忍者的特殊人种使用“查克拉”的能力接受大名和贵族雇佣，在利益驱使下彼此厮杀，掌握武力却没有对应的地位。

        陌生的神话传说记载了忍者的来源，奇异的文字则代表他们的文化至少达到一定高度——无疑，我即便失忆也会对此本能地感到怀疑:

        这些都是不符合常理的。一个国家的诞生源于多种因素，例如统一的制度，文字和人类社群（城市）。历史发展会将它们逐渐完善，忍者和后续形成的忍族似乎是时间飞逝中突然插进来的东西，取代了国家应有的军队职能和部分管理手段，并与原本轨迹深深地反应不良。

        他们创造出了很长一段时间血淋淋的历史，现在还在持续下去……而且，宇智波是条件最为优越的火之国内，最强大的忍者家族之一。

        “呼，似乎斑也快回来了。”烛火微微亮起，田岛收起卷轴轻轻转动肩膀。宇智波有闻名在外的血继限界写轮眼，一到晚上，经验会告诉他们应该让眼睛休息了。

        我走上去默不作声地开始按揉，没过多久就听到少有的来自族长威严扫地，不得不压低声音的痛呼，“真渊，轻一点可以吗？”

        “不行。您的筋脉已经虬结在一起好久了。”将查克拉凝聚在指尖，我快准狠地对准几个大的拥堵点落下，“平常医忍的安排您不遵从，只能让女儿多尽尽孝心。”

        “嘶——”

        田岛在最后一个点击中拉出长长的痛呼，恰在此时，拉门外响起声小少年放低的“失礼了”。

        这一天，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宇智波斑看见自己父亲从未有过，狰狞着捂住脸的奇异神态。他愣了一下，突然很想退出房间重新开次门。

        ……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斑恍若无事地坐在了平常的位置上。知道哥哥回来的泉奈迫不及待扑到他怀里，叽叽喳喳地分享他离开后的事情:

        “我学了父亲给的刀术。”泉奈数道，“然后是家里火遁集合的第一招……”

        “惠子阿姨帮忙将冬天的衣服裁好了，她说尼桑的身材变化太快，这次会做大一些。”

        “邻居的和美家在完成任务时被敌对的千手……”

        泉奈讲到这里忽然停住。他偷偷看向正在田岛背后的女孩，对方精致的脸上保持着那种万事不过的平静，一双单勾玉眼睛正仔细看向田岛身体内查克拉的流动。

        这种把开眼当做检查身体的辅助手段，非常自我的做法，只有她才会做得出来。

        泉奈，慢慢地，慢慢地贴到斑的衣襟上，闷声道，“真渊姐救了他们。”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可爱的弟弟了。

        斑温柔地抚摸泉奈的后背，问道，“泉奈不开心吗？”

        “当然不是。”泉奈立刻反驳，“只是……”

        “只是”

        “啊啊内桑总是这样！”泉奈从哥哥怀里挣脱出来，抱怨道:“明明我才是她的弟弟，为什么不能偶尔陪我玩一下呢！”

        “只要一点时间就行，但她不是在处理事情的路上，就是在和其他族人相处。有时间给父亲捏肩膀，却连一点点都时间都不给我，答应好了的事情也没有……”

        泉奈说着说着就委屈地瘪起嘴，一双纯黑湿润的眼睛倔强地不往女孩的方向看。

        斑笑了，双手抱起泉奈鼻尖碰碰，“原来是吃姐姐的醋。那么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尼桑也很好……”泉奈道，眼神漂移，“嗯，嗯……”

        “我明白了。”斑亲亲弟弟的额头，转头问田岛，“父亲，可以把真渊借给我们一段时间吗？”

        田岛笑呵呵地看着两兄弟的互动，见此很开心地问我，“真渊你认为呢”

        真是个狡猾的大人。

        我叹了口气。假如田岛是那种直接给孩子下命令的□□家长，我自然可以有无数种对策去拒绝。很可惜他是个被人评价冷静且维持平衡的人，非常擅长对待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我这种后加入宇智波的。

        “可以。”

        我道，最后“亲切”地戳开他长年遗留在身体里的某处暗伤，雷属性的查克拉瞬间激发出能量，打通一个个小小凝阻勾结成的大阻塞。

        田岛的笑容差点绷不住。但在看过来的两个儿子面前，他不得不咬牙稳住神情，一派从容稳重:“真渊，谢谢你。”

        我笑笑，“不客气。”

        ☆

        “父亲的样子好少见哦。”离开起居室，泉奈一手牵着斑一手牵着我，慢悠悠走地在廊道里。

        孩童暖乎乎的小手在掌心里，我心头一软，不自觉地收紧。

        察觉到这点，斑和泉奈同时转过头。不得不说他们兄弟长得很像，一大一小两个黑毛团子，神情都很一致。

        “内桑”

        “真渊”

        “今天是我的过错。”我蹲下来看泉奈，认真地道，“做出承诺的事就要做到，我食言了。泉奈希望怎么补偿”

        斑有些讶异。他知道这个名叫“真渊”的女孩在父母死后就丧失了很多记忆。大概是战场上开眼的冲击，她的情感也变得疏离淡漠，经常有种自我保护的趋向。

        田岛之所以收养她，一是看在八岁就开眼的天赋，二是真心不希望她无知觉地死在战场上，想要好好教导她。

        还有。

        他摸上自己的眼睛。他比她要大，他还没有开眼。身为族长的儿子，田岛要考虑外部对他所有可能的风险。

        “这样的话，我想看内桑和尼桑的对战。”

        泉奈兴致勃勃地道。别看他年纪不大，思考已经有了狡猾的风格，比如这里他就将姐姐放在前面以做强调。

        “斑”

        我询问。

        斑点点头，“明天早上一起去训练场吧。正好让泉奈在旁边学习，他马上就要上战场了。”

        他说起这个话题的语气相当平静。已经见证过太多死亡的人早就抱有准备，他会为弟弟准备好一切，保护他，爱护他，直到未来尘埃落定的那刻。

        况且。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孩，想到:他们是家人，她也会保护泉奈的。

        他有这个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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