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做一朵花？

太子禁足的日子快结束了。

        天气突然就暖和起来了，太阳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在太阳底下待久了，身上都能出一身汗。

        顾言起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大好，天气明明那么暖和，宫里的来来去去的宫人，衣裳都单薄了起来。只有顾言起让人看着总也觉得一身凉气，单薄的可怜。

        元极宫宸安殿的角落，风吹不到的地方，用屏风遮挡了一块。这些天阳光甚好，顾言起让人搬过来一张躺椅，就日日躲在这里檐下晒太阳。累了就睡一会，醒来就翻翻话本，或者让莹莹到他指定的地方给他采来一束花，抱在怀里赏玩半天，太阳照得眼睛越来越沉，他索性就着花香，又沉入一段长梦。

        兴元王从宸安殿找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明明太阳光灼人，他身上还盖着看起来很厚实的毯子，一直拉到了下巴上，一张小脸从毯子下面露出来，双眼闭着，睡的安稳又沉静。

        是那种多看两眼，几乎就会心慌的沉静。

        宫里此时月季花开得正好，他抱在手里的是一束明黄色的月季，潘公公跟在身后看着那花色一惊，刚想上前就被兴元王给拦了下来。

        “他喜欢就让他摘吧！”兴元王一边轻声说着一边细看顾言起手里的花枝，确定刺都被去干净了，才轻轻叹口气。

        似乎是听到了说话的声音，顾言起悠悠醒转过来，看到兴元王站在旁边，身子一动就要起身。

        兴元王俯身按住他，示意不用起来：“觉得难受就躺着别动，药喝了吗？”

        这时莹莹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个果盘，听见这话赶紧把手里东西搁置一旁，跪地就给兴元王行了礼，然后回道：“回陛下，殿下喝算是喝了，就是一碗药，跟个小孩似的，泼泼洒洒再漏一些，一碗最后喝下半碗就不错了。”

        顾言起瞪他：“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

        “到底谁是小孩子家家，”莹莹瞪回来，并不怕他，然后转向兴元王，“陛下，就您说话殿下他才能听一听，您训训他，身体是自己的，受了罪也是他自己受着，何苦这么天天为难我！”

        顾言起气鼓鼓转过头去，不想理莹莹了。

        兴元王给这主仆二人斗气的样子逗笑了，他倒是没想到，这丫头看着小小的一个，倒是泼辣异常。就顾言起这让人头疼的性子，竟然也能拿捏得起来。

        “你看你，还好意思生气，人小丫头说错了吗？你都多大人了，这点道理不动？良药苦口良药苦口，不苦怎么治病？喝下去病就好了。”兴元王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没想到这话不说还好，说了顾言起越发显得任性，竟然手一松把花落了满地，然后一伸手拉起毛毯盖到了自己的脸上。

        明显是抗拒不想听的样子。

        兴元王在那一瞬间眼底翻出了复杂神色，心道到底不能宠得过了。

        就在这时，那毛毯下面传来闷闷一声：“好不了了。”

        等听清了他在说什么，兴元王心头巨震。

        他一把掀起顾言起盖在头上的毛毯，那孩子把手背盖在眼上，湿漉漉的泪痕从手底一直延伸到乌黑的发间。

        兴元王缓缓掰开他的手，慢慢蹲了下来：“你只是体质不好，这么多年没好好调理，才一直被病气缠着。你才多大一点？正是最年轻力壮的时候，调养调养就好了，谁允许你那么悲观的？连太医都没觉得情况有多坏，你到底多想什么？”

        顾言起不太敢看兴元王，眼神怯怯地躲避着，声音暗哑的不成样子：“以前独自在云蔚宫中，一直都觉得日子多走一天少走一天，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天晴了，我就搬个板凳，抬头看云彩一片一片的飘过；下雨的时候，屋檐下的水滴接连不断，我就一个个数，总是数着数着就乱了，然后重新在再数。一发呆就是一整天，身上病了疼的时候就躺着，一躺可能就好些天就过去了，我一直都没有着急过，因为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却总会突然就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事都做不了。身体三天两头就病恹恹的，就感觉，有点对不起父皇。”

        兴元王皱眉听完，思索半晌，问顾言起：“十七啊，父皇想问问你，兴元那么多皇子，你觉得父皇为什么只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伺候？”

        顾言起显得难过又不愿接受：“是因为神僧所说的话吗？”

        兴元王了然一笑：“把你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承认，肯定有这个原因，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不可能随便放你出都城。但是，十七，如果原因仅仅是这个的话，我重兵把你围在云蔚宫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把你天天放在眼前晃悠？”兴元王一边问，一边把散落在地上的花捡了起来，放到顾言起的膝头。

        顾言起茫然的摇头。

        兴元王看着他，又转向看他膝头开得正艳的花朵，轻轻地说：“做一束花吧，十七，人总是会想的太多，想得到太多。却没人想做一朵安静漂亮，又香飘四溢，只想给别人带来快乐的花朵。”

        他说：“你那么喜欢花，自然是知道的，一束好看的花，能解万千愁绪。所以才让人愿意，一直环抱在胸口。”

        “你是聪明的孩子，丢掉你那些错误的愁绪。乖乖的，一直是你自己原本那什么都不想做的的样子就好，会一直好。”

        “明白吗？”

        顾言起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兴元皇室子女众多，哪个不想多表现一点，来多争取点权利和利益？开始可能还觉得他们有皇家气势，但时日久了，看着兄弟之间尔虞我诈，自然就厌弃了。

        反倒是病恹恹的自己再加上无欲无求的性子，又听话乖巧，放身前就看得舒心。

        呵呵。

        顾言起轻轻扬了扬嘴角，眼里亮晶晶的，像是不好意思：“真的可以吗？”

        兴元王明白他小心翼翼想问的是什么，是真的可以做原来的那个自己吗？可以不思进取，可以没有身为一国皇子的样子吗？

        他爽朗的笑起来：“当然可以！十七，你可千万别像他们，别学他们的样子，你这样，最好。”

        似乎是终于解开了好久的心结，顾言起身上颓丧的气息都一下消散了不少，整个人光彩熠熠，那漂亮的面容和怀里的月季交相辉映。

        他双手捧上一怀的花朵，伸向兴元王：“送给父皇。”

        像是双手奉上，天真无害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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