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救命恩人百及大善人

“站住！”

        身后的声音虽然透着虚弱但仍然有股沾着血的冷冽。

        百及没回头，打算继续往外走。

        只是他又抬起的脚还没落地，身后的声音已经变得阴冷又危险：“我虽然伤着，信不信也能在死前要你一条命！”

        他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慢吞吞地转过身，像看着个死人似的看着地上的人：“我信！”

        但那又怎么样？

        地上的人没顾他眼里的嘲讽，只直直看着他身上背着的药箱，问道：“你是大夫？”

        “不是!”百及回答的干脆，“顺路帮人带个包而已！”

        那地上躺着的人却好像根本没听他的回答，虚弱地撑起身子：“救救我！”

        百及好笑地看着他，不解地问：“你一边恐吓要杀我，一边却要我救你？”

        “你别走，不，不杀，别走，救救我！”他好像流血太多已经在晕倒的边缘，强撑一口气求生，眼里的光似都要散了去。

        百及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不上前也不后退，就那样一动不动定定看着，好像是在等待死神降临时，献上的一场沉默的祭奠。

        但那个人在地上，也是那样直直地看他，就算身体再也撑不住了重新趴到了地上，但是眼睛依旧一转不转地看着百及，就这样跟他对峙着，带着一种死不瞑目的执拗。

        他在求救。

        他在求生。

        作为一名大夫，百及太明白生死关头求生的意志意味着什么，他静静看着那人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从满满的冰冷慢慢换上了怜悯。

        盛新桥终于撑不下去了，沉重地眼皮最后还是合了起来，晕死了过去。

        等他从漫天血色的梦境里艰难地抽出身，终于感觉到身体上的剧烈痛感，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是蓝天白云间百及一张淡漠的脸，接着刺眼的阳光直接照在了他的眼睛上，刺的他赶紧重新闭上眼睛。

        百及站在他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他重新闭上了眼睛，拿脚踢了踢他：“没死吧？”

        盛新桥侧了侧头躲着点阳光，无奈地道：“我这还是伤患呢，你能不能轻点？”

        “那可没办法，您就是个伤患，也能要我一条命。”百及冷笑道。

        盛新桥不好意思地拉了拉百及的袍角：“无奈之举，你别怪我了。谢谢你救我。”

        百及向他伸出手。

        盛新桥疑惑。

        百及：“不客气，诊金拿来。”

        盛新桥赶紧回道：“有，有的，只是我身上只带了一点点盘缠。你跟我回去，我一定多多给你。”

        百及问他：“你住哪儿？”

        “在江阳城里。”盛新桥记得自己晕倒的地方，应该已经离江阳城很近了。

        百及回道：“行！”

        盛新桥这才仔细打量自己躺的地方，这一打量，顿时心凉半截。

        他竟然就躺在一个小沟沟里，由于躺着看不见这是哪里，沟壁四处杂草丛生，喇叭花开得一片欣欣向荣。他忍痛轻轻移动了下身子，然后绝望地发现，如果自己没感觉错的话，他身底应该除了自己的衣服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垫。

        想到他是午后晕倒的，而现在的日光，盛新桥朝太阳看了一眼，自己这是至少晕了一夜过来了？

        这幸好是盛夏时节，眼前这位艺高人胆大，不知使得的什么法子才让他没被蚊虫啃光，能在这荒郊野外的草地里平安过夜。这要是隆冬，这甩手大爷冻就能让自己从里到外被冻的结结实实的！

        他倒是没想过，要是隆冬，那位嫌麻烦的大爷估计根本就不会理他！

        那位大爷估计也是忙了一夜，到现在看他醒过来了，才开始在自己身上带的布包里翻吧翻吧，半天后皱着眉拿出了大半块葱油饼。

        显然他没有预估到路上会出现如今的状况，干粮带少了。

        百及看看自己的葱油饼，又看看地上躺着的盛新桥，再看看自己的油饼，最后很不情愿的把手里的油饼一分为二，扔给了盛新桥一半。

        扔完了理也不理对面，拿起自己的一半就啃了起来。

        盛新桥拿起他扔过来的饼，注意到他一边吃一边盯着外面看，盛新桥咬了一口饼问他：“你看什么？”

        百及嘴里咬着饼，腮帮撑的鼓了起来，无端多了一些少年的稚气，就这样转回头看了一眼盛新桥，淡淡回道：“看看有没有牛车经过，你难道想继续躺在这里？”

        盛新桥赶紧摇摇头，身体底下颇不平坦，他被垫的其实特别难受，奈何伤口太疼，他只能忍着一动不敢动。

        也不敢朝对面大爷喊疼，给他挪个地方什么的。

        “那个您，怎么称呼？”盛新桥小心地问道。

        “你叫我，”百及垂眸，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叫我救命恩人百及大善人就行了！”

        盛新桥：“……”

        盛新桥：“百及吗？”

        所以后来凌澜月觉得百及改名是要避开师门找上门来拎人，其实对也不对，因为他最初只是怕给百草庄添笔不必要的麻烦才隐了自己的真实姓名。而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失控，他也就刚好将错就错了下去。

        百及到江阳城是为了去江阳城西那万顷森林中找寻药材，带着伤重的盛新桥回到江阳城后，他一边采买东西一边为盛新桥治伤。

        半个月后，盛新桥的伤已基本痊愈，而百及自己也已休整完毕，把进山要用的东西陆续准备齐全了。于是百及向盛新桥告辞准备独自前往山林。但林中凶险，没有人比盛新桥更清楚，他以报救命之恩的名义，执意陪伴百及左右。

        自此之后，几乎寸步不离。

        盛新桥从未瞒过百及自己是做什么的，而百及也在住江阳城的那段时间里，渐渐认识到这个群体作为普通人的另外一面，他思想原本就不拘一格，和这些人相处和其他人并无不同，时日久了，相处的竟然非常融洽。

        有天百及看起来心情不错，一番疯人疯语，给盛新桥他们说杀手和大夫其实并无区别，就是最残忍的杀手，杀掉的人也要分该死和不该死，那杀了该死之人，可不就是救人。而最好的大夫，救了该死之人，可不就是杀人？百及向盛新桥描述了一个自己想象里的他们组织的模样，他说即使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也应该自有一套章法，有可为和不可为之分。

        他话里有话，看着盛新桥说一个杀手的行动，谁说不可以是可以救人一命？

        他只是在一个满天星光的晚饭后，把灯笼随便搁在地上，手拿着白天去城外找回的药草坐地上挑挑拣拣，对着院里乘凉的汉子们，闲话家常一般，胡言乱语了那么些话。

        灯笼的光红彤彤的笼着他，他挑拣的并不专心，双手撑在身后看星星能一动不动看个半天。

        星河倒挂，千万年的光辉从遥远的夜空纷至沓来，绘成了一副少年心事。

        后来，深山里有了个与世隔绝的楼阁，每日跟药草为伴的大夫终于不用早出晚归疲于奔命。自此，世间的传说里，有了个沾着血和火的摘星楼。

        没有人知道，那些恐怖染血的故事后，是双手奉上的，满心的欢喜和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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