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比金坚

在被浓雾笼罩的湖边，顾言起收下了凌澜月送的珠子，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珠子有什么用。

        他走的路太黑，并不是一颗珠子可以照亮的。

        那时他弯下腰借着珠光，认认真真的在河滩上找到一块圆圆的带着白纹的鹅卵石，送到凌澜月手里。

        礼尚往来。

        凌澜月哭笑不得，却还是乖乖把石头收了起来。

        此时那石头又重新出现了眼前，可能被清洗过的原因，白色的纹路显得更清晰了。

        顾言起拿起石头问凌澜月：“你还真收着了？”

        凌澜月抓了颗葡萄：“你不也收着？”

        顾言起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那珠子是什么,但是能经内力发亮的，总不是普通的石头。他其实能想到，以凌澜月的性子，认真送的东西肯定不会差。

        所以能一样吗？

        凌澜月咽下嘴里的葡萄，看了眼他手里的石头：“你说你第一次送人东西，就不能像模像样正经的送个！”责备完了，自己却又想到什么，忽而笑了，“流溪你这是夹着私心吧，想咱俩情比金坚是不是？”

        情比金坚不知道有没有，但脸比石头厚还是有的，顾言起手里石头没停顿半下，直接朝凌澜月飞去。

        “你看你说不过人还恼羞成怒了！”凌澜月举着手中抓到的石头，朝他眨眨眼睛。

        趁他还没去抽下一个抽屉，凌澜月拿过另外两本册子，起身走到顾言起边上，大手一抬送进他嘴里一颗葡萄。

        凌澜月笑着看他一边皱眉瞪自己一边鼓着腮嚼，拉开了抽屉把手里东西一一放回去，然后指了指上面的抽屉，“想看名人字画？好东西多呢，都放在上头！”

        顾言起抬头看看，根本懒得爬梯子，觉得果然还是看话本适合自己。但还是没忍住呛一句：“你是觉得把好东西放上头，别人就偷不着了？”

        凌澜月看他犯懒的样子，心里好笑，指指旁边的梯子：“遇见一个连梯子都不愿意爬的小偷，这小偷莫不是流溪你扮的？”

        “就你这大门四敞的，还用得着我扮？”

        “那是，你一句话的事，哪还要累你动手。至于小偷嘛，你放心吧，”凌澜月伸出手指转了个圈，示意这园子的各个方向：“匿园就算门户大开，也不是想进就能来的。硬闯就是嫌命长，真有那几个能进来的，估计也怕我去抄他家，放心吧你的宝贝不会丢。”

        你的宝贝

        顾言起觉得牙疼，感觉一点都不想要自己的这些宝贝！

        一时间觉得百无聊赖，拎灯四处转了转，角落天青色的花瓶，透出温润的光泽。旁边摆着的是一个莲花状的香炉，尚未全开的花瓣上，竟然留着几滴露珠。他伸手碰了碰，发现是是一种透明的琥珀样的东西。

        墙上凌澜月的画他也倚着桌子欣赏半天，心想凌澜月说话虽然混蛋，但那一句擅山水，却是实实在在的。或是看过的风景实在太多，凌澜月胸壑中早就是山一重水一重，密密麻麻的次第铺展成万里江山。

        所以他的画里，能看出上九天揽月的气势磅礴，也能在细腻处见到细嗅蔷薇的旖旎。

        顾言起就着倚桌子的姿势，转头往窗外看，木格窗棂外，是一池绿荷在夜色中摇曳，远处漫天星辰闪耀。

        日落的时候，这里一定能看见最美的夕阳。

        于是顾言起眼里出现有另一幅画，落日熔金，柔软的光芒从窗棂处跃到梨木书桌上。那人站在光芒里，执笔作画。长风吹过荷塘，带着清幽的水汽扫过他的衣袖，又带着他的温度翩跹而去，留下纸上无限风光。

        长宁太子，真是得天独厚的让人艳羡。

        往二楼去的楼梯在里面露出一角，顾言起朝那努努嘴，问：“二楼是什么？”

        他声音里露了点懒意，有种听听就算了不往上爬了的架势。

        凌澜月真是太明白他在想什么了，于是沉吟半晌说：“没什么。”

        没什么？顾言起抬起头疑惑看着他，显然不信。凌澜月是典型的话少事重，这三字描述顿时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一张卧榻，一幅画。”凌澜月言简意赅。

        咦，这是对着幅画睡觉？

        顾言起拿过油灯，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去爬楼了。

        凌澜月笑得一脸了然。

        拾级而上，顾言起雀跃的觉得自己终于抓到了某人的一些把柄，这愿意日日相对的画上，说不定就是怎么美艳的一张脸！

        哼，还说自己不擅人像！

        门没有锁，他推门而入，手里的灯照亮了面前的一整块墙壁，那里果真是一副占据整面墙壁的画作。

        巨大的山河舆图，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一怔过后就是一笑，自己这是把凌澜月的雄心壮志给忘记了。

        他走近了举灯细看，看见了密密麻麻的标记。

        那些详细的标记，都是他走过的地方吗？

        沉默许久，顾言起最后却只轻轻说了一声：“久兮当真是，心有乾坤！”

        凌澜月走到他身后，轻轻开口：“十五年，从母亲隐退南海过后，我几乎走遍了这幅图。那些将来会成为战场的地方，我也一点一点，都看过了。”

        这四分五裂的天下，终将一统。

        顾言起轻轻道：“令慈大恩，没齿难忘。”

        凌澜月在那幅巨大的山河舆图下，对他说：“她念的，我要的，是这人间四季，再没有寒族之祸！”

        顾言起看着他的眼睛，明明那样幽深的眼睛，却仿若一下就能看到底。

        他看到十一岁的小少年，策马义无反顾的奔向万丈长风里，然后风吹雨淋的十五年岁月后，抱着最初的那个心愿朝自己奔来。

        山河万里，皆是他身后背景。

        他突然想抱抱凌澜月，那些冷彻心扉的岁月，原来有人一直努力在为他燃起薪火，为他独自行走在这世间最大的黑暗中。

        只是他又在他眼睛里看见了黑乎乎一团的自己，万丈寒冰郁结在心底，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

        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指尖轻碰了一下凌澜月的脸，笑着对他说：“谢谢啊！”

        只是他没想到，下一个转瞬，那个人伸开双手，就这样，把自己拥进了他的怀抱。

        真是暖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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