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事不要慌，先来三个响头

一盏茶的功夫，之前山下的一青衫壮汉就向他们逼近，其余的人也不远了，几人当即决定继续往上。

        李慕白重重吐了口浊气，身体前倾，抵着千斤重量往上抬脚，没等站稳，又是一阶迈过，嘴里发出闷哼，又一次领先三阶。

        梁乐问紧握拳头，紧跟其后。

        高挂的烈日像是另一个考验，发出灼人光线，滴落的汗水还没有落到石板上就蒸发殆尽。

        梁乐问眼前发黑，脚抬起又放下，半天都没有前进一步。

        李慕白转过头，骂道：“你是傻吗？”

        梁乐问只感觉嗓子里像含着血般散着铁腥味，张了张嘴，竟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尽往太阳底下走，你是嫌自己不够黑吗？”李慕白加重语气喝道。

        他们说话间，有一人趁机超过他走向前方，李慕白只当看不见，还在对着他说话：“还不快躲到树荫下。”

        梁乐问抬手抹开眼前的汗水，往旁边树荫下迈了一步，平日里根本感受不到的微弱清凉，此刻却像岩洞里的冰泉吊住他的最后一口气。

        “只剩下十步了”。

        梁乐问抬起头，只看见对方挡在面前的背影，消瘦身躯已开始颤抖，他用力咬了下舌尖，站在李慕白的影子里，同他一起抬起脚。

        一步，两步，将其他人抛在脑后，梁乐问脑海里再无别物，如同提线木偶般跟着他迈步。

        短短十步，两人却足足废了一个时辰，当迈过最后一阶时，两人皆眼前发黑，脱力似的往前一倒，穿着同样式青衫的弟子早有准备，在即将脸贴地的时刻，拉住他们手臂，抗到树荫下坐下。

        李慕白靠着树荫，熟悉的稀薄灵气慢慢从丹田往四肢涌去，像是干燥沙漠迎来大雨，枯树慢慢长出枝丫。

        又有几个人登顶，坐在他们旁边。

        青衫弟子端来盐水，李慕白抬起酸涩手臂接过，哑声道了声谢。

        一边的梁乐成更惨，只能被师兄端着碗喂入嘴里，师兄修仙多年，还是第一次喂人喝水，业务十分青涩，喂一半倒一半，他本就湿透的衣衫再添几道水痕。

        李慕白瞧着一人边喂水边愧疚的道歉，一人刚说没事，话音没落就又被倒了一脸水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兄窘迫间又落了不少水，惹的梁乐问朝李慕白怒目而视，

        李慕白收回视线，一口喝完盐水，随即盘腿运气。

        方才被压着灵气又扛着千斤重压，休息半天都不管用，现在到树荫底下才一炷香，几个人就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李慕白睁开眼，这才有闲心打量周围。

        与前世并无差别，白袍中年男子与琪蓝色长袍白发老人一同盘坐在蒲团之上，一人为承影宗的现任掌门江秋水，玉冠束发，白袍无风自动，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另一人为刚刚的丹修大长老韩听云，宽袍之下的身材瘦小，婆娑白发散在身后，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道道皱纹，眉头紧锁，浑身泛着肃穆之势，吓退了不少偷偷望过去的人。

        李慕白反倒浮现几分怀念，前尘往事如潮水般往眼前闪过，藏在袍中的手紧握成拳，眼角泛起一抹红。

        这辈子怕是再也不能叫您师父了。

        李慕白咬牙转过头，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重蹈覆辙，必须是剑修，必须!

        随手往旁边扯了根嫩草尖塞入嘴中，草叶特有的苦涩遍布口中，借着这苦涩将翻腾的情绪平复，眼里依旧澄澈。

        此刻盘腿的梁乐问睁开眼，望向山脚，旋即开口道：“还剩下几千人。”

        李慕白随之看过去：“日落了……”

        一旁的青衫师兄接着道：“只是看起来人多罢了，能爬到山顶只是少数。”

        他两点了点头，说话间又有三个人走到山顶，那师兄赶紧走过去搀扶，此地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阵清风吹过，翠叶摇曳。

        梁乐问沉闷地说道：“谢了”，不自然地往旁边看去。

        少年人的脸皮向来薄。

        李慕白不在意地笑了笑，学着他双手交叉在脑后枕着，合眼休息。

        又是一刻钟过去，日暮西垂，林海翻腾，飞向四方的鸟儿扑扇归巢。

        稀疏的聊天声在寂静的林中环绕。

        “徐家大公子上来了……”

        “这姑娘叫什么？看起来有些陌生啊……”

        “方程终于上来了!他可来了三次，十八年啊……”

        几百人围坐在玉砌的广场上，等到斜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散去，坐在中间的老者睁开眼，缓缓开口道：“时间已到，未登顶者淘汰。”

        话音刚落，抬手长袖一挥，一道白光从空中破开，青石阶上残留的修士全部被柔光带起，落入山脚，还没来得及站稳，之前的宽阔台阶就被树丛遮盖，宛如从来没有出现过。

        送走其他人以后，老者收回手，再一次闭眼不言。

        只见旁边的白袍男子站起身来，穿着金纹白靴的脚往地上轻轻一踏，陷入黑暗的山顶亮起盏盏明灯。

        其余人连忙站起来再一次弯腰行礼。

        江秋水的衣袍无风飘起，微微颔首，接着大喝一声：“来!”

        身后长剑与巨鼎亮起，山中又飞来各式剑、鼎围绕在它们周围。

        江秋水再喝一声：“闭!”

        它们又收敛周身光芒，瞬间暗淡下来，若不是飘在半空中就如同凡间最普通的器物一般平凡。

        旁边的梁乐问呼吸一滞，炙热的目光投向那些剑、鼎，其他人也如此，甚至有人咽了咽口水。

        灵域有法器榜，法器中的剑、鼎、刀等各自分为一榜，一榜分百位，榜上有名者，皆千万灵石难求，一旦出世就受各派修士哄抢，腥风血雨不断。

        而天下第一的承影宗底蕴深厚，独享百剑榜中四十七把剑，百鼎榜中五十六顶炼丹炉，曾有修士笑言：承影宗剑修弟子出门一人一把仙剑，丹修最愁的就是用那尊仙炉炼丹。

        李慕白倒是显得平静许多，毕竟他前世真如外界所说，每天炼丹都纠结用那个炼丹炉比较好……

        江秋水将所有人的炙热目光收入，心底暗自点头，这局稳住了。

        他沉声道：“尔等且上前来，若能使一鼎一剑亮起，便可成为承影宗内门弟子，如没有亮起，则为外门弟子，”声音虽不大，却犹如雷鸣在耳边回荡。

        所有人皆微微弯腰，然后就有人往中间走去。

        李慕白两人跟在人群后面，梁乐问有些紧张，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

        李慕白倒是愁的很，怎么又是先去炼丹炉那边啊……

        还没有等他愁一会，人群就传来惊呼声：“亮起来了!”

        他凝神往前看，穿着红衫，梳着高马尾的女孩手贴在中间的巨剑上，剑锋亮起微弱白光。

        江秋水笑着点头：“天分不错。”

        他身后的白袍弟子迎上去，将女孩领到江秋水身后。

        梁乐问羡慕道：“居然是最纯粹的剑道”。

        各道分为本源与支流，如剑道常有人悟出自己独有的气韵，例如帝王剑道、无情剑道、有情剑道等等，与本源剑道并无不同，皆可以此证道成仙，不过支流终究少数，人们还是喜欢本源，修炼的人最多，可借鉴经验也最多。

        江秋水本来还为开门红而开心，可往下百人再无一人亮起，上扬的嘴角又塌了下去，表情越发凝重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走到最前面去，李慕白咽了咽口水，退后一步，说道：“你先去。”

        梁乐问只当他害怕，心里暗笑这人昨天可是说自己不怕的，继而面色一肃，抬手抚上冰凉的炉面，依旧黯淡无光。

        他心头一慌，目光投向旁边漂浮的长剑，脚步沉重的走过去。

        “亮起来亮起来，”他心底重复念叨着，深吸一口气，拍在剑身上。

        旁边巨剑亮起柔和的蓝光，梁乐问赶紧望朝那边望去，不同其他剑的修长单薄，它的刃宽足足有六寸，刃长三尺三，看起来十分的厚重，再加上看起来并不怎么样锋利的刀刃，梁乐问差点以为是把没开刃的大刀。

        江秋水却十分满意，拂须笑道：“穿铜釜，绝铁砺，胥中决如粢米，巨阑很久没有醒来了。”

        听起来十分厉害的样子，梁乐问点了点头，反正只要成为内门弟子就行，浑然忘记昨天喊的丹修大丈夫。

        看见他离开的背影，李慕白仍在原地踌躇，身后修士当他害怕，皱着眉头催促。

        李慕白无可奈何，深吸一口气，向前一跨，手才碰到巨鼎就亮起如白昼的光芒。

        场中一瞬间静谧下来，夹杂着震惊、羡慕的目光冲周围传来。

        大长老韩听云猛的睁开眼，直接起身，脚踩虚空连跨几步，急促的破风声未停，一眨眼间，就站在他的面前。

        韩听云抓住他的手腕，长笑一声，大喊道：“我终于等到了!好徒儿，快叫师父。”

        李慕白微微一扯，看似瘦骨嶙峋的手掌却如铁牢将他锁住，放弃挣脱，他低下头看过去，面前的老人不过一米四，在人均两米的灵域显得十分突兀。

        许是注意到了其他人投来的诧异目光，他冷哼一声，无形威势从身上散到周围，扬起的灰尘瞬间贴在玉砖上，万籁俱寂，有人微微颤抖，冷汗顺流而下，渡劫强者竟恐怖如斯。

        他转过头，冷厉表情缓和下来，浑浊的眼睛望向他，温声喊道：“乖徒儿……”

        没等他说完，李慕白就缓缓开口道：“前辈，我心向剑修。”

        韩听云瞬间大怒：“小子，你在说什么蠢话!”

        李慕白嘴里苦涩，语气却越发坚定，一字一句道：“我要当剑修。”

        韩听云气的颤抖，只当他少年心性，觉得剑修潇洒帅气，便想学剑修，心想自己等了几百年才盼来这一个极高天分的徒弟，千万不能让他跑了，于是努力压住怒气道：“你丹修天赋了得，若拜我为师后潜修炼丹，只需百年变可丹道大成，再以丹证道，他日踏入仙途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李慕白微微屈身，坚定地摇了摇头。

        “无知竖子!你可知修仙路漫漫，天分尤为重要，你登阶时，可看见一白发老翁？”

        李慕白微微点头。

        “他十二岁开始登梯，三十岁才勉强登顶，剑、鼎无一亮起，于是蹉跎百年不肯离去，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李慕白面色一沉，弯腰倾耳，仿佛又回到前世在师父面前受教的样子，他思索半刻，才将答案缓缓说出：“白首无成……”

        韩听云冷哼一声，长袖一挥背在身后：“总角闻道，白首无成!修仙一途，最讲究的就是老天爷给你的天分，若是没有天分，那再努力也不是废物一个。”

        周围听见的修士听到这话也是颇为感慨，特别是蹉跎十几年的修士听完以后眼睛泛红，喃喃道：“白首无成……”

        他话音一转，语气柔和下来：“这是老天爷给你的天赋，我活了三百年还未见过这鼎如此之亮，你这是天生的丹道奇才啊。”

        见到李慕白再次点头，心中希望越烧越烈，赶紧趁热打铁道：“有天分之后又要有人引导，才能少走弯路，老夫丹道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只要你认真与我学习，取代老夫成为天下第一也是指日可待。”

        李慕白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确实如此……”

        韩听云大喜，让他拜师的话刚准备再次说出，就听到对面的人继续说道：“可是我还是想当剑修。”

        他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自入丹道以来都只有别人求着他，那些大能那个不求着他收自己孩子做徒弟啊，今天第一次好言好语相劝，人家还不领情。

        韩听云满腔怒火，刻意收敛的威压此刻如大山般向四周激荡开来，在场的弟子无不颤抖。

        骤然骂道：“无知竖子!”同时，骨瘦如柴的手掌抬起，竟打算一掌将他击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挺着傲骨的剑修李慕白立刻曲腿往地上一跪。

        破风而来的手掌停在半空中。

        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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