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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二十八)


薛凌笑笑扬了头,那人躬身抱拳,道是“还要回去复命”,言罢转身上马又回了昌县方向。

        薛凌坐回地上,问薛暝讨了那黄彩水粉罐,只倒了点滴清水往里,就着恩怨搅和的如一罐浓粥,又将二十只弩矢一一放进去蘸的饱满,放到一边晾着,剩下的拿布条将捕兽夹都抹了一遭。

        天明之后带着人奔到了周遂所说的水源处,先定了藏身地点,又往稍远高地下了兽夹,铺了半个房间大小,二三十只。

        这种兽夹,能将马腿夹断,历来就是军中所有,寻常猎户根本不能用,踩中非死即残。

        薛凌特与周遂交代:“看到了,带人过来的时候,千万别往这里跑,踩中了就完了。”

        周遂点头,不解道:“怎么,反往远处,”

        “就算沈元州跟过来,他肯定不会立时奔到尸体处,多半要遣个人来看,别的,该是要往高些处查看周围。而且一旦我们放箭,他怕埋伏人多,也是要去高阔处明智些。”

        周遂应声,各自忙碌后,日上中天。剩下的,就只能等着了。

        闲着也是闲着,三四天打发时间,又挖出两个大坑来,里头插了些许箭矢,草皮浅浅盖着。霍知遣人回来数次,皆言没看到宁城有人过来。

        不过,人绑好了。

        是胡是汉,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一笑带过。初七八的月色已是极好,腰间伤口只剩浅粉一线,边上有水,袋里有粮,居然是.....过的极自在。

        她也劝陈泽赶紧走,没奈何人不肯,道是“沈元州没死,到哪都是提心吊胆,不如再这吊着,起码那豹子有根骨头嚼,就有他一口气喘”。

        几天下来,他也识得薛凌姑娘家身份,打探着问:“你是不是....那齐将军亲...”话没问完,薛暝将人拎到了一边去。

        薛凌撕着肉干往宁城向看,将军将军,活着是個调侃,死了到成真了。

        时间一晃到了月十二晚间,薛凌捧着个兔子腿吃的满嘴生香,因这几日无事,薛暝往远处走,引了火,还弄来些盐巴,烤熟之后再拿回来给她,刚好只剩微微热气,惹得那豹子和狗双双坐着等。

        月上中天,一声骨笛在远方响起,薛凌立时丢与那蠢狗,站起身,周遂快马已到了面前,道:“人马上就过昌县了。”

        她笑笑滑了恩怨出来,早料到沈元州必是晚间过来。薛暝一手拎了陈泽,将人甩到马上,道:“带着马和那俩走,走远点。”

        陈泽听薛凌提点过,有豹子在,就怕沈元州等人的马会警觉,到时候必须走。他顾不上会不会骑马,赶紧喊了俩畜生往远处落脚的地方走。

        不足半刻,周遂霍知归来,马背上各有一具尸体横放着,滴了一路血,薛凌接近,还能感觉到身上热气,其穿着的,居然是百夫长甲衣,霍知办事果然周到。

        她指了指水边:嘟囔道“要这么多干什么,丢过去。”又奇怪问了句:“其他人怎么没回来。”

        霍知努头,底下人将尸体往水边抗,他要张口,薛凌道:“算了,你行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赶紧藏着吧,谁知道他们快不快。”

        霍知点头,仍道:“旁人绕道,先不回来,若是一齐走,沈元州查看马蹄会知道人多,我们只有两匹马,他定是以为伤者自己逃命。”

        说罢方往芦苇从中,与薛凌各握了弓弩在手。又等得一盏茶时间,有七八人影走走停停出现在眼帘,其中一个时不时在下地查看,显是在分辨血迹。

        沈元州手捏着薛凌写的那张纸,坐于马上脸色阴冷如铁。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和父亲信中所言一模一样。

        不是同道,就是凶手。

        他到昌县外,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浓,月光底下看不出一眼颜色,只能看到草湿了一片,离昌县城门数步之遥,免不得怕是城中出事,下了马想看看情况,便捡了这封无名书信来。

        旁人瞧见沈元州手抖身震,皆不明所以,再看地上血迹还未凝结,伤者肯定还没走远,四处看看,血迹往东向去,走了几步,血迹一直没断。又如霍知说的,看地上草印,只有两匹马跑了。

        沈元州仔细看了看地上血迹,道:“散乱的很,又不像打斗,更像是走到此处,突然被人伏击,然后逃了去,这个出血量,人估计是快死了,不然过去看看。”

        他拿不准那写纸之人是敌是友,但看地上血迹,来人....似乎是背对昌县被杀,也就是人在往宁城向走。

        莫不然,是从昌县出来,有什么消息往宁城带,然后被人暗杀在此?横竖思量,都得跟过去看看,趁着血还是热的,说不定能追到个活的问出话来。

        他为王上,底下焉有不遵之理,且从血迹来看,确实如此,人定是走不远。一路追着过来,看见尸体前后伏在河边。

        沈元州与底下皆不敢贸然上前,赵德毅主动请命往河边,一步一顿,还隔着些许距离已看清了尸体上的衣服,回头冲着沈元州道:“是底下人,百夫长,怎么会来这。”

        他疾跑了两步,上前先探了口鼻,复大喊道:“这个死了。”又往另一个去,摸了摸,惊喜道:“诶,这个还有气,这个还有。”

        沈元州登时心急,又听得是百夫长,更加认定是昌县出来的人,忙驭马上前,路走一半,破风声从左边来。

        他反应极快,忙伏身要躲,不料霍知手在薛凌下方,一前一后各按了连弩机扩。

        沈元州已然趴下,再起身又来不及,得亏底下人也已察觉,拔刀帮他挡了一支,数人齐喊:“中计,快走。”

        薛凌尚有功夫笑言了句:“我早说这玩意儿不中用,我拿刀都能竖着劈开。幸好咱们这头人比他们多出俩,一对一还有剩。”

        沈元州调转马头要回,薛暝等人已在背后等他,四五支箭出来,沈元州指了埋兽夹的高地,扬鞭一指:“去那。”

        天地不过四方,后有暗箭,左有贼人,前方是低洼,马跑进去如入瓮,能选的就是右边一处土丘。其地势开阔,浅草一片,肯定没藏人。

        乱慌慌中霍知又按七八支箭来,沈元州没伤着,底下人却有压抑痛呼,另有马匹惨嘶,晃着脑袋要挣脱马缰。

        比薛凌预计的情况更好些,沈元州没扔信烟,他不知那俩尸体与各处无干,只凭赵德毅说是“百夫长”,便推断是人从昌县出来。

        此情此景,多半是昌县里头有问题,放了信烟,不定来的是谁,还是先往开阔处看看情况再说。

        且以他瞧来,埋伏的人肯定不多,不然大可将自个儿团团围住,根本犯不着藏头露尾。

        如此想着大力驱马往高地,几人并行,踏将上去,立时人仰马翻,后头的却刹不住马脚,跟着往里跌,幸而沈元州和刘聿反应快,眼见不对,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跟着滚到一旁。

        二人皆不敢久躺,立时站起,薛凌笑喊了句:“喂。”

        两人下意识看去,刘聿挡在了沈元州身前,纵他身上有甲,却不是拓跋铣那种刀划难破的奇兵。

        何况实离的太近了,矢利更甚剑刃,两发追着贯入胸口,他喊身后沈元州:“走.....快走。”说着身子往下滑。

        沈元州急忙将人抱着,远处赵德毅又高喊:“快走。”而后朝着沈元州方向直直栽倒。

        各处停了手,薛凌笑看霍知:“这也太顺利了吧,不信啊,早知道我就不去宁城了。”

        霍知丢了空弩,躬身道:“是姑娘计划周全,宁城还是要去,不然又怎会走到这来。”

        刘聿嘴角冒血,双眼死死盯着沈元州催:“快走,快走....走。”他再也撑不住身体,沈元州抱着人跪倒在地,看着许久才抬头,笑与薛凌道:“怎么是你?”

        “一直都是我啊。”

        他摇头,笑道:“我不服,我信你是薛凌。是男是女,我都信。”

        “我就是啊。”

        “我不服,我跟薛弋寒,无冤无仇。你要抢椅子,这会杀我有害无益,我想不到你杀我的理由,我不服。”

        他拿出那张带血的纸:“我父亲,家中老幼,是不是伱。”

        “是我。”

        沈元州摇头,笑道:“我不服,我跟薛弋寒,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说不出个缘由来,我不服的。”

        她丢了弓弩,走近些许,悬剑在手,弯腰温声问:“申屠易,在哪。

        我的申屠易,你把他,丢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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