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脏话

闪闪兴奋地看向那张宣传单，当目光落在“团费仅1288”上面时，忽然冷静了下来。
“一千多块钱？！”
“对呀，是不是好便宜的，五天六夜，包吃住还能坐游轮呢！”刘娅楠继续怂恿：“吃海鲜哦，去不去嘛去不去嘛。”
闪闪摇摇头，把宣传单往刘娅楠那里推了推：“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刘娅楠拿着宣传单页，犹犹豫豫地转向江一翎：“那江一翎你呢？你去不去？”
江一翎顿了顿，将闪闪的家庭联系册倒扣在桌子上，抬头朝刘娅楠微微笑着摇头：“我倒是想出去旅游，只可惜要参加奥数训练营，连学校的补课也只能参加一半。”
刘娅楠彻底泄了气，她把宣传单放在闪闪的桌子上：“我就知道，李灿不去你肯定也不会去啦。喏，旅行社的宣传单我放在你这里了，你回家问问你妈妈嘛，机会难得，我们这么要好，毕业之前总该一起出去玩一下，留一个纪念的呀。”她抬头，可怜兮兮朝闪闪眨了眨眼：“你不去就太遗憾了……”
她说完，扭头看了眼同组扫地的同学，然后拎着拖把准备下楼去洗。
闪闪低头看着那张旅行社的宣传单，片刻后觉着自己脖子有点儿凉，抬头正撞上江一翎盯着她冷冷的眼神。她忍不住往后躲了躲：“你要洗抹布吗？我帮你去洗吧。”说着她跳起来，捏着抹布准备溜之大吉。
“你等会。”江一翎拽住她的校服，将她拉了回来：“我会跟干妈说，寒假补习期间你来我们家住。”
“……你要干嘛。”
“给你开小灶！”江一翎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成绩都快没眼看了，还想着出去玩，再这么下去，本校高中你不要想考上了！”
本来还想着，寒假如果在江一翎家住，就可以玩一玩电脑什么的，但闪闪看江一翎表情不善，恐怕整个寒假她都别想动江一翎的电脑。她反抗起来，拽着自己的校服，企图将它从江一翎的魔掌中拯救出来。
“不要！学校已经很残忍了，你不能剥夺我仅剩的一点寒假！再说了，我……我也没这么差吧，本校初中升高中的概率是百分之六十，我这个成绩怎么也能排在年级前百分之五十里啊！”
“你有没有算过我们学校初中毕业后直接出国读高中的同学？有没有想过外校有多少成绩好的学生？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了，还心存侥幸。”江一翎眯着眼松了手：“没得商量，这事你说了不算。”
闪闪无奈，哀嚎着捏着两块抹布，跟个受气包似的下了楼。
放假回家的路上，闪闪心里其实是有一些忐忑的，她的成绩从来没有这么“一般”过，她怕把成绩单拿出来，蔡红英会对她失望。一路磨磨蹭蹭回到了家，开门后却没看到蔡红英的人影。她以为蔡红英是去买菜了，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五点，眼看着天色渐晚，闪闪挽着袖子进了厨房，往铝锅里倒了点儿米，准备先把稀饭煮起来。锅里水还没烧开，家里电话便响了。闪闪匆忙将火关小，奔去客厅接起电话。
来电话的是蔡红英，她告诉闪闪自己今天去体检，办了健康证，下学期开始，要在榕城大学的教工食堂里做面点。
闪闪先是没反应过来，她从未听说过蔡红英准备去外面找工作，现下蔡红英却告诉她健康证都要办好了。
“那家里早点不卖了？”
“不卖了，咱们房子明年拆迁，就算卖也卖不了两天了。”蔡红英声调高扬，听起来像是心情不错：“在食堂里干活虽然工资没有卖早点赚得多，但会稍微轻松一些，也有五险一金，什么有双休还有过节福利。榕城大学离你宋叔叔家也近，到时候上下班也方便。”
听到这里，闪闪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搬到宋叔叔家住吗？”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想来此刻蔡红英正懊悔自己竟一高兴说漏了嘴，闪闪有些着急，声音更大了些：“妈你说话！”
“现在当然不搬过去，可以后要是我跟你宋叔叔真在一起了，那肯定是，是要住在一起的啊。”
闪闪胸口仿佛被重物狠狠捶了一下，她紧紧攥着话筒，大喊出来：“那我怎么办！”
蔡红英也急了：“你当然也搬过去啊，不然你住哪？”
闪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觉着自己猛然间就变成了多余的东西，妈妈有了新工作，未来再有新老公，甚至搬去新家……那她算什么？
拖油瓶？
蔡红英迭声在电话里安慰道：“你宋叔叔早就打算好了，他家还有一间空房，这两天已经着手装修，等装好了让你去看看呢。我一直没跟你说，本来想等房间装修好了，带你去，给你个惊喜……闪闪，闪闪？你别胡思乱想啊，妈妈一直替你打算着呢，宋叔叔家离你学校又近，以后你也不用这么早起床了啊……”
闪闪再也听不下去，不做声便重重挂断了电话。她站在客厅里两眼通红，片刻后冷不丁冒出三个字。
“他妈的。”
这是她第一次说脏话，本以为会很解气，可这三个字说出了口，她却除了觉着字太绕口再没别的感觉。
一定是自己说的声音不够大。
“他妈的。”她攥着拳头跺脚，说这三个字时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他妈的！他妈的！”
***
这一夜，闪闪做了一宿的怪梦。
她梦见自己很小，个子还只到蔡红英腰那么高，但却身处刚过去不久的非典期间。她和蔡红英走在医院里，周围全是白色，病房里关着哀号哭泣的病人。
她们相依着，小心翼翼走过长长走廊，来到尽头时，看见了隔绝她们与外界的铁栅栏。
站在隔离栅栏前，蔡红英朝外面人来人往的护士医生呼喊，说她们没病，也没有发烧，让她们快点放她们出去。
梦里的自己抱着蔡红英的胳膊，内心却十分平静，甚至还惦记着要去江一翎家玩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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