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何以为家

从徐舟递交材料，到徐辉光落网关押，一共不过两周。
  他本就是重点调查对象，一直缺乏关键性的证据，徐舟这份资料出现的刚好。
  因为涉嫌经济与政治，徐辉光被临时关押在检察院中，又因为风险程度不高，看管的并不严格。
  夏纪帮徐舟想了办法，获得了半个小时的探视权。
  几个人陪着兄弟来检察院。
  陆昊宇拍着徐舟肩膀：“要不要陪你。”
  徐舟没多少表情，看不出悲喜，只是摇摇头，拂开了他的手，自己进去了。
  有些事情，他只想自己面对。
  里面的声音源源不断，歇斯底里的叫骂，不断的拍桌，桌面与空气颤抖的共振，一同袭击着耳膜，让人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梁南芝听的心惊肉跳。
  她翻开手机想给徐舟发短信，手指按上按键又停了下来。
  棠果在饮水机接了一点水，颤颤巍巍的找出药来：“阿芝，先把药吃了。”
  陆昊宇伸出拇指：“英雄啊，勇敢啊，能为爱冲锋！瞧这肿的，猪脚呢。”
  梁南芝反而平静了下来，是啊，这事看起来离经叛道，但她没有做错，当然逃课不算。
  她仰头把药吞了，纵然有点苦，依旧慢悠悠的喝水，然后下巴一扬：“承让，物以类聚。”
  陆昊宇挠头，又坐回沙发上。
  墙壁上贴着横幅。
  风清正气，廉洁从政。
  徐舟看着对面的父亲，他老了，同一身衣服，看起来却再不意气风发。
  印象中自己好像也没怎么跟他正儿八经的聊过天。
  如果现在的情况也算聊天的话。
  “我们徐家又不是没有付出过，我收一点怎么了，你这个逆子，我当初就该，就该，”
  就该怎么没有说出来，徐辉光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脖颈以上涨的通红。
  “我爷爷是好人，但你不是，就像你是人渣，但我不是。”
  徐舟心平气和，徐辉光气的脸红脖子粗重重的喘气。
  在这个间隙，徐舟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爸，你打算去瑞士的时候，想过带上我吗？”
  ……
  徐舟没等到对面的回答，只好安静的起身，走出去的时候，还轻轻合上了门。
  看见自己的同伴在外面等自己，忽然泄气似的靠在椅子上，空闲的手挡住额头，微微闭上眼睛。
  这个世界最不公平的事情，大概是父母能选择要不要孩子，而孩子不能选择要不要父母。
  徐舟觉得自己好像完成了什么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完成。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看见梁南芝望过来的眼神，想冲她笑，却怎么也牵不起嘴角。
  要哭未哭，好不狼狈。
  更狼狈的是，一个女人冲了进来，红着眼睛在众人中扫视了一圈，发现了角落的徐舟，上去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女人声音尖锐，带着怒吼和颤抖：“他是你爸啊！”
  夏纪和陆昊宇站起来，拦在了女人面前，皱眉看着她。
  徐舟没有捂脸，头发因为刚才的动作垂下来，看不清眼神，他一字一顿的回复：“那！又！怎！样！”
  目光抬起来，直视着女人。
  徐光辉可以违法，可以在外面找女人，可以丢下他，这都能被原谅。
  但他只说出了真相，他的妈妈就这样对他。
  “搞散这个家的不是我，是他！”
  “你不恨他，你恨我？”
  如果说，他徐舟爱过什么人，那就是他们，是他面前的父母！
  他把最纯粹的信任给了这对骗子！
  他想问，难道我不是你儿子吗，却发现声音哽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闻到了兰花香，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碰了他的手背。
  女人怎么离开的他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和梁南芝。
  墙上贴着标语。
  风清正气，贪欲是祸。
  徐舟莫名的笑了一下。
  少女满脸写着担忧，徐舟目光下移，看见了她包的跟粽子似的的脚踝，他自然而然的蹲下去，伸出手按了按。
  “怎么搞的。”
  梁南芝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感受到掌心的湿润，少年伏在她的手心，哭出了声：“我讨厌他们。”
  好狼狈，他不想哭，更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哭。
  “如果秘密交换，你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我也讨厌他们，我讨厌他们让你难过。
  梁南芝教养很好，大哭和大笑的时候都很少，此刻面上也没有多少表情，但徐舟依旧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哀伤。
  太远的事记不得了，她只好从最近的说起。
  “说来好笑，今年过年的时候，我爸突然问我，是不是上初中了。”
  “即便是这样，我妈也跟疯了一样，激动的认为我终于受到了关注，让我给他敬酒，表演才艺，说祝词，太可笑了。”
  “我是大姐带大的，印象中几乎没见过我爸，看见他的时间还没有电视上看见的时间多。”

  “我妈总是告诉我，要优秀，要被他记住，好像我的整个人生，就是为了在过年的时候，在一帮孩子里获得他的一个眼神和一句轻飘飘的鼓励。”
  “学书法，学乐器，学画画，什么都要拔尖，什么都要出众。”
  “可我是我自己，我一点也不想跟他们有关系。”
  “徐舟，他们不需要我们，我们也别管他们了。”
  有时候梁南芝会想问，既然不需要，为什么要生下她呢，但这样的场景下，她忍住了。
  徐舟勾着脑袋，偷偷的用袖子擦干了眼泪，揉了一把脸，努力的调整好表情。
  “你怎么出学校的？”
  徐舟眼眶还是红的。
  梁南芝对上这样的目光，忽然心虚了起来：“啊……”
  “你故意受伤的？”
  少年感觉心被狠狠抓了一下，比刚才的巴掌还要痛。
  他情不自禁的起身伸手，一把搂住了梁南芝：“下次不要这样了。”
  ……
  谈心，擦干眼泪，互诉衷肠，平复情绪，到背着梁南芝走出去，也不过短短一个小时。
  徐舟看见夏纪等人站在门口等他，忽然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
  “你们……请假了吗？”
  陆昊宇想翻白眼，早干嘛去了，现在想起这茬了。
  但是他忍住了，甚至声音都放低了：“夏总给学校申请，说是新闻社社团活动需要人帮忙，给我们所有人请了一下午的假。”
  徐舟扯了扯嘴角，想装出风轻云淡的模样，最后也只是面无表情：“不愧是夏总。”
  夏纪叹了一声：“晚自习完了再回学校，现在我们回家。”
  “哪个家？”
  棠果抿着嘴：“我们的秘密基地。”
  徐舟忽然笑了，对啊，我还有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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