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哟，快瞧瞧！好水灵的小娘子啊！”那流寇拿着刚杀完人，还在滴血的刀指着瑾安。后面的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嫩的脸，这小娘子该不会还以为咱们是官兵呢吧。哈哈哈哈哈哈！”

        完了。这下怕是死定了。瑾安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种可能，但又被一一否定。首先两条腿的人显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的，可站着不跑，难道就这么等着他们把自己杀了吗？

        沈怀铮把她护在身后。对方人多又有马，就是叫瑾安先走也是无用的。

        上天垂怜，危急关头另一条巷子里突然跑出来好些人，看那逃命的速度，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瑾安顾不得其他，指着对面流寇的身后，粗着嗓子怪声怪气道：“看那边跑过去的小娘子，真俊！”

        这几个流寇有的愣住了，有的还真的扭头向后看了，瑾安立刻抓着沈怀铮，不要命一般地往前跑。

        “老大！他们跑啦！”

        “长得不错嗓子这么难听。不追了。”领头的有些扫兴，他调转方向，“只有两个人，油水也不多，看后面那群才是肥羊！追！”

        瑾安和沈怀铮一路跑到街角，钻进一条巷子暂时歇了歇脚。瑾安喘了好久气才喘匀，缓过劲来之后她立刻给了沈怀铮一拳。

        沈怀铮捂住胸口，看着眼前瞪着自己甩着手的瑾安，语气故作轻松：“吓傻了吧。”

        “是啊！我见血就晕。何况是那么多的血！”瑾安怒气冲冲，却越说越委屈，都带上了哭腔，她把眼泪蹭到沈怀铮的衣服上，抽了抽鼻子，“大难临头各自飞，若再遇到这样的事，你没必要管我。”

        “那怎么成？”沈怀铮重新拉住瑾安，抓着瑾安的胳膊晃了晃，“咱们往码头或者渡口走吧。这一次不管发生什么，千万别回头了，知道吗？”

        “他们换上了官兵的衣服。我不会再看了。”

        两人一路东躲西藏，碰见的人越来越少。瑾安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猜想，该不会大部分人都撞见流寇遭遇不测了吧？瑾安不敢继续想下去，若真的如此，那这伙流寇未免也太厉害了，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闯进连城来？

        应该是大家跑的跑，藏的藏，像他们俩这种无头苍蝇一样的人越来越少了。这是好事。估计连城一年到头也遇不到几次流寇，要不然今日也不会被弄得如此被动，落得现在百姓纷纷逃散，官府救助不及的局面。

        可沈怀铮却说不对劲。

        “抓紧了。我们这一路几乎没遇见几个人，连城这么快就变成一座死城估计不太可能。”

        “许是我们只顾着躲，跑错了方向？”瑾安猜测道，“我没去过渡口，而且跑到现在，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哪里是哪里了……”

        沈怀铮看了看四周，又抬头望了望天：“走这边吧。我听见一些声音，不像是流寇。我们或许能找到人问问路。”

        瑾安觉得自己耳力还算不错，此刻却半点声音都没听见。没想到跟着沈怀铮走了一会儿，真的见到了几个人。他们躲在草垛里，上面还横着一具尸体。见到沈怀铮和瑾安，那几个人差点没吓晕过去。

        问了怎么去渡口之后，沈怀铮扯了块布，用煤块在上面记着路线。临走前，瑾安道：“你们这么躲着还是不太安全，很容易被发现。”

        “没办法，我娘子有了身孕，我们一家子实在不方便跑。这一片已经被搜过了，还算安全，你们也找个空房子躲躲吧。只求你们等下遇到歹人，千万别说出我们藏在这里。”

        见他们坚持，瑾安没再说什么，只摇了摇头，叫他们放心。

        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在危险的时候人往往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按照方才那人说的方向，瑾安和沈怀铮已经走了好久，可还是在巷子里绕着。

        尽管有路线图，沿着小巷走还是容易迷失方向，周围都是一样的灰墙，没多久又分辨不出了，可此时若冒险去走大路，又容易遇见骑马扫荡的流寇。

        沈怀铮做了决定：“再看见巷口，我们就出去，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

        瑾安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她很怕从哪里突然跳出个人来，这窄巷根本无处可避，遇到危险只有受死的份儿。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我们附近还有别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吓自己，瑾安隐约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

        一直打头阵的沈怀铮走到瑾安身后，推了推她：“快走！方才那人把我们的行踪告诉流寇了。”

        “怎么会？他们不是还说……”

        模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里弯弯绕绕，路我熟悉，但他们肯定还没走远！那个姑娘真的很好看，你见了就知道，而且他们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竟然真的是他！”瑾安小跑起来，“前面能出去，我看见亮光了！”

        瑾安伸手去拉沈怀铮，结果摸了个空。她回头一看，方才给他们指路的男人正带着几个人往这边走，还有个人在地上，瞧着是一路被拖过来的，可能就是他那怀有身孕的娘子。

        那人很激动，指着瑾安和沈怀铮：“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我没骗你们，放过我娘子吧！”

        沈怀铮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伙人，护着瑾安往巷口退去：“你先走！”

        “不行。马上就能出去了，我们一起走。”

        已经到了巷口，身后就是长街，瑾安抓着沈怀铮的衣服，不肯迈出那一步：“你不和我一起，我一个人也是走不远的。”

        “你能走远！这巷子很窄，我能拦住他们。”沈怀铮转过身捧着瑾安的脸，擦掉了上面的泪水，“没有你，也许我以后也会变成他们这般。你让我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活法，这段普通百姓的日子，我过得很开心。算我求你的，我拖住他们，你一定要跑到渡口。”

        要自己丢下他一个人逃命去吗？这怎么可能？

        巷子里的流寇跑了过来，沈怀铮用力把瑾安推出去：“别管我，千万别回头，好吗？”

        瑾安被推出去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懵的，她踉跄了几下之后跌坐在地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歹徒，和站在巷口的沈怀铮，瑾安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她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撑着地试了两次才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怀铮：“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有一个人，能为了不相干的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别过来！跑啊！别回头！”沈怀铮冲她喊着，“活下去，别让我白白死了。”

        虽然他后面的话声音很小，但瑾安还是听见了。泪珠一串一串地从脸上滑下去，她咬了咬牙，奋力冲进了对面两家商户中间的过道。在街上她一定跑不远，此处狭窄杂物又多，就算流寇追上来也不会很快。

        瑾安跑到了临街，却还是没忍住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看见刀穿过了沈怀铮的身体，鲜血涌出来，他还硬撑着站在原地，紧接着被身后的流寇一脚踢开。瑾安忙蹲下身子藏到了水缸后面，就见他们四处张望，然后往长街追了过去。

        “姑娘你看什么呢！还不快逃命！”

        瑾安仰着头，看见一个现在还敢穿金带银的妇人。她身边跟着的好几个人，一看就是练家子。瑾安强忍泪水，反过来抓着那妇人的手：“求求你，救救……”

        护卫显然不想多管闲事：“夫人，船要开了，我们得快些走了。”

        “别，别……”瑾安抓着妇人不放，站起来指着旁边的巷口，“求求你救……”

        那妇人似乎也于心不忍，正要过去看看，被护卫拦住。护卫走到瑾安身边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然后用审视地眼神盯着瑾安：“你是何人？为何拖延我们的时间？”

        “什么？我没有……”瑾安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去——没有沈怀铮。

        “那两个人我们救不了。”护卫走回妇人身边，“夫人，我们走吧。”

        “姑娘，我们……”妇人似乎想解释些什么。瑾安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把自己硬生生地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在控制不住地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沈怀铮为什么不见了，另一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打断那妇人问道：“娘子能带上我吗，我也要去渡口。”

        那些护卫在妇人点头同意之后，护着瑾安和他们一起走。

        一路有惊无险，到了渡口，却又乱了起来。一些流寇也追到了这里，提着刀乱砍，甚至跑到没来得及开走的船上搜刮财物。

        渡口现在俨然成了个小型战场，护卫们一边抵挡，一边护着妇人往船那边跑。

        “不好！船开了！”

        他们跑得急，没多久就被冲散了。瑾安拉起摔倒的妇人，见有流寇往这边跑来，忙道：“来不及了，去最近的船吧。”

        他们向着最近的那只船跑去，还好那船才刚斩断了绳索，使使力是能上去的。护卫在后面拦着流寇，妇人却迟迟不敢上前。

        瑾安看着越飘越远的船，咬咬牙跳了上去，却没站稳，还好被船上的人拉了一把。瑾安道谢之后立刻趴在上面向那妇人伸出手：“快点！不然你真的上不来了！”

        那妇人奋力一跳，险些掉进水里上不来，还好瑾安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身后还有护卫在托着。只可惜那几个护卫仅仅跟上来这一个。

        船很快驶离了渡口，没人去问船上多出来的这几个人是不是上错船了。大家看着岸上的火光、血光，还有为了从流寇刀下逃脱而选择跳进水里的人，除了握着身边亲眷的手叹气垂泪，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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