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韩幽兰

韩幽兰的右臂上刺着一道蜷曲的纹身，刻画着一条蜷曲的巨蟒。
  巨蟒吐着分叉的信子，唾液飞溅，在尖牙利齿之间闪烁着凶光。
  蟒蛇几乎没有毒性，正好契合着他的性格，看上去虽是一副不好打交道的凶恶样子，却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纹身师。
  他在家里养着一只温驯的小猫，名叫“咪咪”，陪着自己度过漫长的孤独岁月。
  一到下午，咪咪就伸着懒腰，窜到他的怀中，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腿上。
  而他认真地坐在书桌前画稿子，时不时放下纸笔，抚摸着咪咪柔软的毛发，借机获取灵感。
  咪咪原本是朋友家里的弃儿。
  朋友家的母猫生了四个小崽子，朋友打算保留下来两个，于是到处打听谁有养猫的意愿。
  “猫这东西多麻烦啊，我是不愿意让家里添一张嘴巴的，喂食、清洁都是麻烦事儿啊，我家那口子你又不是不晓得的。”另一位朋友说道。
  朋友连忙打住此人的唠叨，起身准备告辞。
  “对了。小韩没娶媳妇，说不定乐意收养一只呢。”那人猛拍大腿地说道。
  比起朋友的揶揄，韩幽兰觉得养猫似乎没什么麻烦的，最起码那张嘴巴不至于吧嗒吧嗒地说个不停，于是欣然答应。
  这就是咪咪的由来。
  韩幽兰茫然地熬过一段漫长的黑暗，突然天光大亮，刺得眼睛生疼。
  他恍惚之中揉了揉眼睛，发觉眼中的灼烧感不是他的应激反应，而是实实在在的烈火。
  一只草鞋浩浩荡荡地踩在他的身上，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躯体出现一阵剧烈的摇晃。
  片刻过后，他迟疑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身前似乎存在着一层保护罩，将那只草鞋阻隔开来。
  他壮着胆子，看着保护罩上浮现的几丝缝隙，心想着可能撑不下去了。
  比起浑浑噩噩地画着稿子，忍受顾客的无理要求，死在这里算得了什么。
  有一回，他接下了一个花体字的纹身任务，要求是在顾客的右臂上，纹下象征原罪的英文单词，“sin”。
  对于如此简单的任务，韩幽兰感到百无聊赖，悠闲地画着草稿。
  不过顾客看上去兴致勃勃，甚至开出了天价报酬，足够他这个小纹身师吃一个月的日料了。
  正当他畅想着将三文鱼寿司涂上芥末酱、送入口中的画面时，变故突然发生。
  咪咪起了个大早，见韩幽兰没有搭理他，于是悄悄地溜了过来。
  它趁着韩幽兰纹到最后一个字母，猛地跃上了工作台，将桌上的墨水瓶掀翻在地，统统洒在了顾客的名贵西装上。
  顾客本来眯着眼睛，惬意地与韩幽兰聊天，突然受到刺激，把他吓得一激灵。
  手臂与纹身针相互碰撞，自然是顾客的手臂落了下风，被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更要命的是，纹身针的墨水还在不停喷墨，将顾客里里外外的皮肉全部染得黢黑。
  紧接着是顾客凄惨的哀嚎声，响彻了他的工作室，也响彻了古琴市的纹身师界。
  不论与他是否相识，同行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不好的名声。
  当他走远的时候，他们纷纷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背后议论着他的糗事。
  就算他赔了一大笔钱，也不可避免地丢掉了手头的工作。
  由于他属于独自创业，失业补助金更是痴人说梦。
  韩幽兰瞅准机会，在屏障破碎的一刹那，翻身滚出了草鞋的覆盖范围。
  他迅速爬起身，可是在看清敌人的时候，不由得恍惚了一阵子。
  “梵高……不，大师，您好。”韩幽兰招呼道。
  梵高显然没有跟作品打招呼的习惯，低着脑袋，挽起袖子，猛地掐住韩幽兰的脖颈。
  韩幽兰透过余光，摸清了如今的情况，新来的大小伙子和聂梓茫然地盯着他俩，脸上满是刚刚睡醒的懒散样。
  这傻小子……明明稚气未脱，却总是冲在最前线，结果与他莫名地陷入一阵烈焰中。
  真是造化弄人。
  他在中学时期厌倦了死板的课程，没日没夜地自学绘画技巧，毕业以后却碍于生活的压力，成为了一名不入流的底层纹身师。
  “如果自己生在那个辉煌的年代里，说不定能与先贤们掰掰手腕。”当时的他依旧心存幻想，误以为自己的脊梁永远不会被生活击垮。
  而现在，韩幽兰捂着炽热的脸庞，面对的是一位噩运缠身、名垂青史的绘画大师。
  谁能想到，他竟荒唐地站在了大师的对立面上，没来得及搞清前因后果，就发现对方恨不得立刻宰了自己。
  “大师，您还招收学生吗？千万不要将我杀掉啊。”韩幽兰双膝一软，狼狈地说道。
  泪水在滑落脸颊的瞬间，化作一团团蒸腾的雾气，彻底蒙住了他的视线。
  “好孩子，你有更加艰辛的任务呢。”梵高摸着他的脑袋，贪婪地说道。
  他不知道这股焚身的痛苦，赵队在粉丝店内身陷火海的时候，是否有所同感。

  他只知道，即便是梵高放过了他，赵队也绝不会将他留在街管队伍中。
  对了，他可以借机诈降啊。
  在恐怖街中，诡象者草菅人命的状况比比皆是，所幸他遇到的是孟双蝶和李青牛。
  那些状况是他后来才得知的。
  只有拥有诡象的人，才拥有立足之地。大家全都明白这点，可是诡象者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人。
  因为谁都不敢保证，死者一定具备拥有诡象的条件。
  他深知，自己的境界远远不达标，冒然求死不仅无法获得诡象，反而容易自取灭亡。
  很长一段时间里，赖于二者的庇护，自己只需要蹲守在窗户前，做他们的眼睛即可。
  可是，他的眼睛没了，相当于他们的眼睛也没了。
  赵琢影冷冷地观望着投降的韩幽兰，由于梦境中的经历，他对此毫不感到意外。
  他拉住了任初见和聂梓，发觉在他们的脑袋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阴影，倏忽之间消散。
  那是思想中的负面情绪，包括痛苦、焦虑和怀疑，不断波动。
  赵琢影不清楚是如何看到的，更不清楚那些阴影是否属于他的诡象中。
  正当他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瞥见韩幽兰跌跌撞撞地扑倒了梵高，将周身的烈火散播到梵高的大衣上。
  可是，阿尔的太阳怎可能熄灭。
  韩幽兰同样明白这点，可是他来不及细想，就已被梵高的手掌死死按住，引爆了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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