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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上次看守所一日游没游够是吗?


办公室里,姜飞热心肠地帮谢衍剖析向日葵的花语:“向日葵只喜欢阳光,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入目无别人,四下皆是你,代表了对方永远忠诚于你,只喜欢你。”

        姜飞撞了一下他肩膀,八卦道:“谁送你的啊?是妹子吗?”

        谢衍一记白眼飞过去:“你有这个心思花在案子上咱们市的破案率早上去了,凤凰会所卖\淫那个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嫌疑人笔录都整理完了?”

        姜飞撇撇嘴,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不多会,他抬起头,瞅见他师哥正勤劳地举着从同事那借来的喷雾壶给向日葵浇水。

        午休时间,谢衍被一通电话召唤,去了一家中式小茶楼。

        茶楼就在市局附近,装修复古低调,庭院有山有水有回廊,据说人均最低消费也要四五百左右,都是给有钱人消遣的。

        谢衍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踏进这里,但人生就是这样,多活一天就多一份惊喜,在此之前,他哪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和瞿铮远一起吃饭。

        镂空雕花的木质屏风将大厅隔断出多个卡座,茶香满屋,白烟袅袅。

        谢衍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来到瞿铮远所预定的位置,木质的小圆桌上摆放着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还有一个精致的草莓小蛋糕,包装上没有任何品牌名,看起来不像是买的。

        谢衍拉开椅子入座,表示抱歉:“是不是等很久了?我上午有点忙。”

        “刚来。”瞿铮远和他对上眼的那一霎那,眉眼笑得好似在发光,“你剪头发了。”

        “啊。”谢衍顺手摸了一把后脑勺,“平时工作太忙了,剃短了洗头方便,跟人交手的时候也不容易被抓到。”

        瞿铮远的眼神毫不避讳地落在他脸上,谢衍的脸型很适合短发,干净又阳光,脸蛋虽然脱离稚气,但瞳孔里还能看出当年的那点少年气。

        谢衍大概能猜到瞿铮远已经来很久了,因为这一桌的饭菜都不是三两下就出锅的,最少也已经等了半小时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闻了闻,很香,但回味微涩。

        两人的视线再一次对上时,谢衍放下茶杯,笑了笑:“我脸上又没花,老盯着我干什么,吃东西啊。”

        “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瞿铮远说这话时的语调很平静,但他们都知道,这份冷静的背后是长达八年的折磨。

        生活在洪流之中,那些棱棱角角一点一点地被沙砾磨平,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觉得漫长而痛苦。

        “下次别挑这么贵的地方了。”谢衍说。

        瞿铮远鼻尖一酸,差点被这句话弄哭,天知道他盼着谢衍的这个“下次”盼了多久,以至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有种特不真实的感觉。

        “我怕这边上菜慢,就先点了一些你以前爱吃的东西,不知道现在还合不合你口味。”瞿铮远轻轻地搓了搓掌心,“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再点。”

        “我口味没怎么变。”谢衍说着就夹起一块翅中往嘴里塞。

        他在警队习惯了风卷残云式吞食,猛地意识到周围的顾客都慢条斯理地吃着,于是做作地咬了一小口,又抬眼瞅了一下瞿铮远看他留意自己了没。

        仿佛是与相亲对象的第一次见面。

        瞿铮远自然是留意他了,嘴角依然挂着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宠溺的笑意。

        以前谢衍就抗拒不了他的笑容,如今也是,从嘴角到眉眼,处处透着愉悦的心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们见面以来,瞿铮远头一回这么情真意切地笑着,眼尾都延伸出两道小细纹。

        谢衍又思绪万千地想起在酒店里某个夜晚,瞿铮远说喜欢看他吃东西。

        吃各种东西,想把他嘴巴填满。

        以前没听懂的那些骚话如今全都明白过来了。

        他吃得更矜持了。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年轻貌美的女服务生缓缓走向他们,问需不需要办理贵宾卡。

        “扫二维码就可以,这单可以打八折。”

        瞿铮远擦擦嘴巴,微仰起脖颈:“不好意思,我没带手机。”

        谢衍用自己的手机办理完手续,不解道:“你一大忙人出门怎么能不带手机呢。”

        瞿铮远不紧不慢地拗断蟹腿,将肉剔到碗里:“最想联络的人都已经坐在我对面了,还需要手机做什么。”

        谢衍被他撩拨得心尖一热,不过他嘴上还是那般风轻云淡:“一会有钱买单吗,这一顿小两千,我可付不起。”

        瞿铮远说:“那等会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冲。”

        “上次看守所一日游没游够是吗?还想上拘留所溜一圈?要不然给你办个包年卡吧。”谢衍说。

        “如果能每天跟你一起吃饭的话我就办。”

        谢衍被他逗乐了。

        瞿铮远又接着说:“说实话我挺羡慕那个姜飞的,天天和你一起办案,一定很有意思。”

        “等你见了爬满蛆的尸体时就不会这么说了。”谢衍用手指比划,“这么大这么粗,尸体又臭的要死,我们队里一个女孩儿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直接吓哭了。”

        趁着某人滔滔不绝的功夫,瞿铮远把小碗跟谢衍的交换了一下。

        谢衍叭叭叭的小嘴停住了。

        “吃吧。”瞿铮远微微抬了一下头,他的神情动作都十分自然,自然到仿佛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我自己能剥。”谢衍嘴上嘟囔着,却还是不忍心拒绝掉这份好意,挖了一勺塞进嘴里。

        这个季节刚好是吃蟹的旺季,蟹黄凝结成块,肥的流油,蟹腿肉还有丝丝甜味。

        饭后,服务生过来收拾掉一桌残余,又为他们换上一套新的茶具,陶瓷的小茶盏**是一朵朵盛放的梅花。

        茶壶里泡的是云南龙井,茶汤如红酒,瞿铮远品了几口,跟谢衍聊起正事儿。

        “公司最近在筹备一部刑侦题材的电视剧,等台本和分镜图都弄好了我发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明显的BUG。”

        谢衍问:“你就是因为这事儿才请我吃饭的?”

        瞿铮远捕捉到他眼底的情绪,笑了笑:“我说是的话你会失望吗?”

        谢衍梗着脖子:“当然不会,我就猜到你肯定有事儿才找我。”

        瞿铮远嘴角的笑意渐浓,因为谢衍的耳朵根本不会撒谎。

        “对了,你姐最近在忙什么呢,怎么都没怎么听你提过她,开店了吗?咱们见面的事情她知道吗?”

        谢衍眼底的光亮骤然消失,睫毛低垂:“她不在做什么,也不会知道我们见面了。”

        瞿铮远从他突然变化的语气中隐约预感到了什么,问:“她怎么了?”

        “走了。”

        “走了?”瞿铮远一时间没怎么反应过来,“她走去哪里了?出国了?”

        谢衍摇摇头:“陪我爸妈去了。”

        “啊?”瞿铮远扭曲的五官表达着他的震惊,“不会吧!?”

        谢衍看着沉在杯底的茶叶,点点头:“她很早就走了。”

        瞿铮远的大脑空了几秒。

        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这样的消息,谢蔓才比他大三岁,就算到今天也就三十六而已,怎么可能会离世呢?

        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可能性——谢蔓会不会有抑郁症想不开?

        毕竟当年的事情结束得很不尽人意。

        瞿铮远迫不及待地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谢衍却好像不愿意去回忆似的,半天才憋出一句:“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会我们刚搬回老家还没到半年。”

        “那意思是,你一直留在国内念书吗?我爸一直说你出国了,我也以为你在国外。”

        “本来是准备出国念书的,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国内参加高考了。”

        瞿铮远感到难以置信,那也就是说,从他们分开到谢衍高考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只隔着一小段距离,坐高铁两小时就能见面。

        发现过去的一切和瞿平生口中的完全对不上号以后,瞿铮远一时愤懑难平。

        “是因为钱的事情吗?”瞿铮远猜测道,“我爸其实并没有给你们钱是吗?国外的学校去不了才留在国内的?”

        谢衍觉得这个问题很难解释,想了一会才说:“不是你爸的关系,他当时给了一笔分手费,不过我姐没要,留在国内也是我自己原本的想法,不出去也挺好的,我读了我爸当年读过的学校,还意外地认识了我爸的老同学,知道了很多我爸以前的故事。”

        “那挺好的。”确认谢衍学业方面没有受到影响,瞿铮远的一颗心稍稍安定下来,问:“那你大学就在这边读书的吗?所以留在这边工作了?”

        “大学不在这儿念的,来这……”谢衍顿了顿,抬眼笑了,“大概是命运安排的一场久别重逢吧。”

        他们所坐的位置靠窗,细碎的阳光铺洒进来,瞿铮远的眼睛里盛满光亮。

        “那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啊?你姐怎么忽然就走了,生病了?”

        谢衍沉默了一会,抬眸问:“你还记得陶冶吧?”

        “当然。”瞿铮远又一次感到不可思议,“不会又跟他有关系吧?”

        谢衍攥紧双拳,手背隆起的青筋仿佛要冲破皮囊,时至今日,当年那段噩梦仍然历历在目。

        “他就是个心理变态,我们搬家后,他还是一直死缠烂打地追着我姐,还变本加厉的骚扰。”

        瞿铮远诧异道:“他是怎么知道你们地址的?”

        陶冶当年在约谢蔓出去时,在她包包最不常用的那个小夹层里放置了一枚纽扣大小的追踪器,谢蔓从来没发现过,直到有一次她找东西才无意间摸到一小块硬\物。

        谢衍还是上网搜了才知道那玩意儿是枚可以录音的追踪器。

        瞿铮远的表情已经完全凝固了。

        也就是说,从一年前开始,谢蔓的一言一行都被人实时监控着。

        这样的行为他只在影视剧和新闻里看过,完全无法想象会落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身上。

        他以为自己当年在家和男朋友接吻被狗仔偷拍已经是最变态的,侵犯人隐私的事情,没想到谢蔓承受的是他的千倍万倍。

        对话被录音监听,他一个旁人想起来这事儿都觉得毛骨悚然。

        “那报警了吗?”

        “报警了也立案了,但是有什么用呢,警方总不能二十四小时来保护我姐吧,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永远无法想象一个变态能有多恐怖,他总能伪装成一个正常人跟你交流,再诱骗过去。”

        谢蔓出事之前在一间服装工作室里上班,里面大多都是年轻的独立设计师,组成的团队为好几家天猫店提供服饰设计服务。

        五一假期那会,谢蔓接到一家男装公司的订单,还以为真是老客户介绍来的,没想太多,就跟人聊起来了。

        谈话间,能感觉到对方的谈吐很有礼貌,且爽快地预付了一笔三万块的定金,说想见面详谈。

        谢蔓一听对方是本地人,而且公司就在附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正式赴约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她带上了一叠设计图纸和几款样衣兴冲冲地赶过去,一心想着说服对方和工作室保持长期合作关系。

        瞿铮远惶恐地猜测道:“结果发现那个人就是陶冶?”

        谢衍点点头:“那天我姐和他吵架了,还动了手。”

        这个瞿铮远完全能理解,一个人常年被变态骚扰,没疯都已经谢天谢地了。

        谢衍的喉结上下滚动,思忖良久,仿佛调动了浑身的力量才说:“桌上有刀,陶冶说我姐要杀了他,他抢夺刀具的时候误伤了我姐,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很简短的一句话,瞿铮远却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下去。

        突如其来的人祸总比天灾和疾病更让人难以承受。

        瞿铮远委婉地问:“你姐当时精神状况是不是不太好?”

        谢衍沉默了。

        他就知道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

        一个女人名誉被毁,经历了生活和情感上的双重打击,一定会歇斯底里地反抗,所以她的暴怒都成了理所应当。

        就连当时处理这件案子的警察也这样认为。

        瞿铮远再想追问细节,谢衍已经不愿意跟他倾诉这些事情了。

        “都过去很久了,别问了。”

        瞿铮远愣了两秒,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将桌上的蛋糕推过去:“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谢衍解开缎带,奶油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你怎么知道?”

        谢衍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我有一颗会转的脑子。”

        瞿铮远笑了:“我以为你会说你蒙的。”

        蛋糕的卖相不错,上面堆的草莓估计都够面包房用一天的了,谢衍切下一半,剩下的留给瞿铮远。

        “很好吃。”谢衍接连挖了好几勺,瞿铮远抽了张纸,替他将嘴角沾着的一点奶油给擦干净了。

        谢衍舔了舔被擦过的地方,嘿嘿笑。

        他的这个笑容让瞿铮远以为,他已经从谢蔓离开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谢衍接通电话后,眉头一皱:“好的我马上回来。”

        “怎么了?”瞿铮远问。

        “队里有紧急任务。”谢衍连蛋糕都没来得及吃完,打了个招呼便火速冲出茶楼。

        他的动作很快,瞿铮远甚至感觉有阵风掠过耳际。

        人走茶凉,他呆呆地凝望着沉淀在茶盏里的那一小片茶叶,还是不敢相信谢蔓已经离开的事情,更不敢细想谢衍在失去谢蔓后的无助。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谢蔓身型纤弱,看着就弱不禁风,陶冶要制服她应该轻而易举,怎么能弄出人命来呢?

        谢蔓出事,为什么谢衍这么久都不愿意联络自己?

        按谢衍说的,当年他仍然在准备考大学,哪来的时间喜欢别人?这桩事情就卡在他们分手的时候,那条短信是谢衍的本意吗?

        谢衍这几年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陶冶呢?

        一个个解不开的疑惑像霜降天的晨雾,模糊了视线,不管他多努力,都无法确定一个真正的,可以靠近谢衍的方向。

        单位会议室内,三十多名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的便衣、特警围坐在环形的办公桌前,三三两两地交谈打听着什么。

        烟雾漂浮在空气中,浓郁得让人感到焦虑,谢衍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警队临时召开紧急会议的次数还挺多的,大多都是因为本市发生刑事案或是什么重要活动需要组织大量警力维护现场秩序,像这样各类警种联动他还是头一回碰见。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发生特大案情了。

        人全都到齐后,投影幕上亮起一张幻灯片,上面几名嫌疑犯的照片。

        临时召开紧急会议的原因是一起特大毒品走私案。

        随着幻灯片的切换,大家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副局说,这起案子是由东城市公安局负责的,警队接到卧底线报,说有大宗毒品交易就在明晚进行。

        这帮嫌疑人将从x市出发,经过东城的高速卡口,之后再确定临时交易地点,嫌疑犯极有可能携带大量枪支弹药。

        由于涉案人数较多,东城市那边人手不够,于是省厅下达紧急命令,就近从厦城和渝湾抽调大量警力过去协助抓捕任务。

        在会议结束之后,副局示意大家给家里人打个招呼。

        谢衍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有人跟他说过,假如行动前领导特意提醒你跟家里人打招呼,那么那次的任务风险系数一定是极高的。

        他没有要联络的家属,思来想去,决定给那个曾经说会牵挂他生死的人发了条消息。

        第一次出这么重要任务,紧张和恐惧是难免的,他输入了一大段感触,像写小论文,可毕竟是个快三十的人,自己看着都觉得矫情,删删减减,只剩下一小段。

        ——这几天要去东城市执行任务,联络不上的话那我就是在忙,不方便回消息,别太担心,回来再一起吃饭啊。对了,我家里有只猫,要是两天后我还没回来,就来警局找姜飞拿钥匙,帮我喂一下,地址他知道的,他会带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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