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猜，动动你的小脑瓜猜，猜这里是哪里。”

        蔚星下意识张望了一圈。

        天阴得不行，乌云沉沉压在头顶，空气中的水汽越发浓重，泥土的味道翻涌上来，堵在他喉咙口。

        蔚星清了清嗓子，语调微颤：“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左宸殊笑，右手指尖勾着面具摇摇晃晃，左手揪起胸口的铭牌，单手把它拆下来，放进蔚星掌心。

        蔚星和这东西实在是太熟了，小时候他曾经捏着这块刻着燎原灼日的铭牌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不眠之夜，自从他上次把这东西物归原主后，他心上总像是缺了块什么，好在有左宸殊完满地将它填补，蔚星倒也不觉得有所缺憾。

        九年前的记忆纷至杳来，在那个与此时温度截然不同的寒冬里，九岁的蔚星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在濒死的幻觉中见到他的英雄，见到一身火红的左宸殊。

        时光的流逝逐渐迭代了他的记忆，他记不得那人晶亮的眼，记不得那人磁性的声音，只记得那人温暖的拥抱，驱散了末世般的严寒。

        “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蔚星鼻音有点重，他死死攥着铭牌，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也分不太清这是自己的泪水，还是天上零星落下的雨滴。

        左宸殊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骄傲又柔和，男人拇指抿了把蔚星的眼角，说：“我是左宸殊，我可以找到任何想找的地方。不过托我的福，这地方已经废弃很多年了，不得不费了番功夫。不过更难弄的是我身上这套cos服，我相熟的裁缝嫌它上不了台面不肯做，我动了点不太正当的手段才及时弄到手，回去你可得好好补偿我。你懂我意思。”

        蔚星破涕为笑，老流氓正经不过三秒，他仰头往上看，看左宸殊的眉眼，看男人摇了摇手中满是凤凰尾羽的面具，跟他说：“两个选项，我戴上，或者不带上，三二一，选。”

        面具做得精致又漂亮，蔚星下意识地点了头，眼看着左宸殊扣上华丽张扬的面具。

        九年时光在二人之中呼啸而过，唯一的区别是，这次那人没再像抱孩子那样把他抱进怀里，而是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蔚星嗓子有点堵，他梗着喉头道：“我喜欢这个惊喜，有种终于圆梦的感觉。”

        左宸殊把蔚星的仰慕尽收眼底，满意地说：“其实这个惊喜还有点别的内容，和你的过去有关。我认为你可以承受得起，你觉得呢？”

        “过去？”

        “嗯，和β-t23有关。”

        β-t23。

        这是更久远的记忆了。在蔚星意识到自己的童年和普通人不大一样后，他便开始对九岁以前的过去缄口不言，这么多年过来，他对自己身世的猜测不少，也试图从很多渠道查找过有关信息，然而那些东西就像从来不存在于世界上一样，蔚星一无所获。

        左宸殊凑过来亲了下蔚星的额头，然后才开口：“我跟你说过，我那时过来是为了做公益，而这里是一个基因钳筛选项目的实验基地。你也知道，科技的发展为人类带来了数不清的便利，随着基因钳项目的发展，人类终于可以在出生之前提前提出身上可能携带的致命基因。这个实验基地名叫福澈，是国内众多基因钳项目实验基地之一，在看到你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原来这里居然在背地里偷偷进行非法人体试验，而你只是……其中一名出逃的实验品。”

        出逃实验品。这个结果还可以接受，在蔚星曾经的猜测范围内。他不希望把气氛搞得太沉重，于是拽着左宸殊的胳膊，故作惊讶道：“这些你居然全知道？还能一直记到今天？太厉害了吧？”

        左宸殊：“……前阵子从熙查的。”

        蔚星咯咯笑，笑完了又觉得有点伤感：“我原来一直以为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是孤儿院，没想到真是实验室。”

        与他交扣的手指紧了紧，左宸殊眉头锁着，神色复杂：“你是基因钳筛选项目出来的孩子，你不是偶然的存在。再次抱歉，小朋友，我曾经调查过你所有的信息，我也看过你从小到大所有的成绩记录——”

        说这话的时候左宸殊一直在观察蔚星的反应，蔚星摇摇头表示不在乎，示意左宸殊继续说。他现在是真的不在乎左宸殊查过他的过去，反正他干干净净坦坦荡荡，没有什么是怕被左宸殊知道的，他反而希望自己的坦诚能换得左宸殊更有安全感一点。

        “——发现你一直在试图隐藏自己与众不同的那一面，混在普通人的世界里长大，直到为了和燎原灼日说上话，才开始在《无疆ol》里肆无忌惮地崭露头角。”左宸殊把面具推到头顶，垂眸笑了下，“我的小天才，只要你想，你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蔚星本想再多问几句有关实验室的事情，但左宸殊显然不愿再透露更多，只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相关人员已经全部被送往‘相关部门’处理完毕。

        左宸殊通过一些手段处理掉福澈实验室的时候，里面已经不再有活着的实验品，非法人体实验项目被强行关闭，只有蔚星是唯一的幸存者。

        足够善解人意的蔚星没再继续追问，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实验品这件事还是挺震撼的，但蔚星毕竟是蔚星，接受能力超群，他不费什么力气就将这些内容全盘接纳，只在最后提出一个问题。

        ——如果我不遮掩自己，一直努力下去，我会成为燎原灼日的骄傲吗？

        回答他的是左宸殊落在他睫毛上的亲吻，轻如蝶翼。

        ——你会成为超越燎原灼日的冠军。

        两个人赶在雨彻底下起来之前坐上了回程的无人车，临上车之前，蔚星最后看了眼与模糊记忆大相径庭的这片废墟。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上次有不知名的燎原灼日陪着他，这次则是有穿着燎原灼日cos服的左宸殊陪着他，这块斑驳的记忆碎片被左宸殊从不堪回首的灰白染成了名为燎原灼日的红色，从此他的生命不再有任何残缺。

        这是他收到过的、仅次于左宸殊在游戏里跟他求婚的、最好的惊喜。

        左宸殊在车上换下了燎原灼日那套cos服，换回平时那副精英又洁癖的皮囊，只有面具仍戴在脑袋上。蔚星这会儿才腾出工夫找不同：燎原灼日是白发，脑后扎个白马尾，左宸殊角色是同款黑发，在后脑扎黑马尾，而现实中左宸殊的发色则是深棕色，半长不长，平时打理得一丝不苟，蔚星只能在早上刚起床的时候能看到这人头发乱糟糟的模样。但凡他把左宸殊放进洗手间，再出来的肯定是精英版的左宸殊，该有的姿态半点不差。

        眼下也是这样，左宸殊手边没有打理发型的工具，所以索性不摘头顶花哨的面具，把它当成个高调的装饰品。

        不过反正左宸殊长得好看，怎么打扮都很好看，蔚星喜欢得不行。

        所以他们谁也没想到，会有一伙人在北明有黎所在的酒店门口堵着他们，这伙人不是别人，是一路关注线下赛的游戏媒体。

        “请问你——请问你为什么会头顶燎原灼日的面具，请问你是燎原灼日本人吗？”

        “请问你和身边这位向阳晨星是什么关系？有人看到比赛后向阳晨星独自离开赛场，请问他是去找你了吗？”

        “请问你对八年前燎原灼日突然退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请问向阳晨星在海选赛上展露头角，和你有直接关系吗？”

        “请问你和北明有黎存在利益关系吗？请问你的游戏id是不是左宸殊？”

        游戏里被蜂拥围堵也就算了，现实被一大堆人围观是真有点吓人，闪光灯噼里啪啦地闪烁，蔚星有点懵，而身边左宸殊又松开了和他交扣的手指。

        蔚星有一瞬间的慌乱，好在左宸殊松开他的手不是为了避嫌，而是为了将他护在怀里，那个不让任何人在家留宿的，有洁癖的左宸殊主动搂住他肩膀，用肘部，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格开挤压过来的记者。

        路途不过下车到酒店门口这一小段，清河酒店不便宜，安保很快注意到这边的骚动，将二人解救出来，左宸殊的手从蔚星肩膀滑到他腰上搂着，偏过头，对喋喋不休的媒体人微微一笑。

        “自由心证吧，你们说呢？”

        大家的目的是抠点独家爆料而不是闹事，有安保在场，他们两个没再受到阻拦，顺利进入电梯。

        蔚星僵硬的肩膀塌下来，搓了搓脸，他还不太适应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站在比赛台上是一回事，被人簇拥是另一回事。

        “我没想到你出现在看台上会被媒体围观，有点恐怖，”蔚星说。他在电梯镜面似的反光中看到左宸殊的表情，很快意识到什么，“……但你早就知道。”

        左宸殊嗯了声，大手充满占有欲地搂着蔚星的腰，漫不经心地说：“从熙会时刻帮我盯着身边的动向，我没让他清场。”

        左宸殊话说得轻描淡写，似乎这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蔚星却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身边男人独立惯了，为人处世有一套既定的逻辑，很少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提前告知蔚星，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左宸殊蒙在鼓里，不知道过程，只知道结局。

        “怎么了？”左宸殊察觉到他的反应不太对，挑了挑眉，“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让从熙压下消息？”

        “也不是，”蔚星摇摇头，正想解释些什么，电梯叮一声打开门，迎面碰到个熟人，漂亮的姑娘一头金灿灿的长发，妆容精致，踩着高跟鞋，手里拿着个很贵的包包。

        蔚星不可思议：“甜甜？！”

        甜甜跟他点了下头，却没像往常那般熟稔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而是转向左宸殊，客客气气地说：“左总，能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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