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章

二十年后，皇城永安，安府。

        惊蛰还未到，今天的天气稍稍回暖，阳光明媚，微风拂过青墙绿瓦，转到安府院内，轻轻扬起了刚被清洗晾挂在院子中间的一排排衣物。

        今天安府内一派忙碌的景象，女婢们进进出出，有的手里捧着冬季厚重的毯子，铺展开来敲打灰尘，有的端着落了灰的花瓶到井水边清洗。在浣洗处这边，七八个穿着粉白色棉织长裙的年轻女孩子，正在搓洗衣物。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聊着，其中一个站起来抖落着刚刚洗好的一件长衫，泼溅了旁边两人一身水点，三个人便在院子里你追我逐，逗得其他姐妹哈哈大笑。

        这时一名身穿淡橘褐色长袄的妇人从长廊一侧的月形石门外走进来，“别再打闹，快将这些活干完，”她拍了拍手掌，轻喝道，“上午谁洗不完，没有午饭吃。”

        这些婢女们一听到此话，立即跑回了原来位置继续搓洗着手头的衣物，齐齐的回应：“是，大嬷嬷。”

        这位大嬷嬷左右又巡视一番，未多做停歇，又从长廊的另一端走了出去。

        刚刚被甩了水的小丫头见大嬷嬷走了，又伸手撩起水来向一旁泼去，旁边的丫鬟一边躲身，一边笑嘻嘻地求饶道，“姐姐，别再泼水了，玉珠认错了。”

        “哼，要不是明天老夫人从沂水城回来，我一定将这整盆水洒在你身上才是。”小丫鬟停了手继续干活。

        “老夫人回府，老爷和夫人定是高兴，”名叫玉珠的小丫鬟兴奋地说着，却又突然闷闷不乐地垂下头来，她认真地洗着衣服，一边洗一边自言自语道，“老爷要是高兴了，说不准就把我家小姐给放出来了，说来我家小姐被关在房里也大约有半个月这么久了。”

        而正在此时，安府中另一头的忻然苑的内室中，玉珠口中的安小姐安绮凌突然间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子，然后从书案上直起身来，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她看了看刚刚因为突然而来的喷嚏所破坏的结果，面前宣纸上抄写了一大半的字，被划了长长的一道墨迹。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左右摇了摇脑袋，终于还是抬起了镇纸，将这页纸一团，往天上一扔。

        纸团落下来，她手臂一接一抬，又打上天去。她眼珠一转，干脆丢下手中的毛笔。只见她把这纸团向脑后一丢，轻拍桌子，整个身子向后一个一百八十度翻跃，又用额头稳稳地接住这团纸来。

        “嘿嘿。”她觉得这样挺好玩，继续左右踢打这团纸，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约么才玩了一炷香时间，只见她一个倒钩回踢，这团纸带着风声，唰地一声擦着房内柱子飞向屋子内侧。她忙脚尖点地用了力气飞身去追，却发现那纸团已将后窗的糊纸都打破，落到了外面院子中。

        她撅了撅小嘴，搬了一把椅子过来，透过刚刚砸出的洞向窗外扒看。纸团落得远，想取回来是没什么可能了，她又叹了一声气，从椅子上跳下来，几步走到房间中间的四角茶桌上倒了杯茶水，才喝了一口，只觉得这茶水真是太凉了，冰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玉珠。”她向门外喊去，等了片刻仍不见回答。她干脆端着茶杯走到了门后，又唤了一声，“玉珠。”

        这房门是紧闭着的，而且外面还被一把大锁牢牢地锁住。

        她伸手拽了拽，又扑腾了两下，耳朵贴在门缝处又听了一会，未闻得半点声响。

        “哈哈。”她忍不住窃喜，“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安绮凌转回身来，一只手握拳朝天一举，大声道，“出发。”接着就一蹦一跳得跑到内室里面换衣服去了。

        她翻箱倒柜半天才找出这件深蓝色的男式衣物来，这还是去年她在她二哥那里偷来的，幸好没被扔掉，她利索地换了衣服，又对着镜子自己把头发挽起个男人的发髻，找了同样蓝色的发带打了个结。

        她掩不住心中的窃喜，对着镜子挤了一个怪脸，有模有样地对着镜子说道，“安公子，几日不见又俊俏了许多呀。”

        安绮凌又搬了两把椅子摞放在后窗处，小心翼翼地把窗扇卸了下来，然后探出半个脑袋左右查看，确定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嘴角一扬，跟着身子就跃出了窗外。

        “我是来捡这个的。”她先是连续两个前滚翻，跃到刚刚纸团落下那边，迅速伸出手将纸团捡起，左右又顾了顾，始终猫着腰，自言自语说道。

        见没有人过来，她抬手一扔，只见那纸团远远地向着远处的院墙飞去，“小纸团，本小姐这就去找你。”她笑着说着，又飞身往院墙处飞去……

        今天天气非常好，终于从自家府里偷跑出来的安家小姐现在心里这么想着，她摇头晃脑得，仰着头闭着眼睛，让太阳光尽可能的全落在她脸上，感受着这得来不易的温暖，手上还是一上一下地丢着那团纸，一路向最热闹的永安街的路上走去。

        此时永安街上也很热闹，左右尽是摆卖着各式物品的小摊子，街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头攒动。

        安绮凌觉得口渴，先是找了个卖茶水的摊子坐定，要了一壶热茶。

        “这外面的茶水就是比家里的好喝。”她两手一齐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嘴边呼呼地吹了几口，又细细地嗅了嗅这浓浓的茶香。

        这时从街尾处跑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定北王回城啦，定北王回城啦。”他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喊着。

        “一定是定北王打胜仗回来了，”茶铺左右座位上的几个人马上站了起来，“走，咱们快去看看。”街上其他的行人也纷纷驻足，往永安街的街尾簇拥去。

        一转眼功夫，这原本热闹的大街上的人们全部都聚了过去。安绮凌觉得新奇，这场面她是未曾见识过的，这王爷回城也能这么举城沸腾的？她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本来想继续把这壶暖茶下肚，然后再来一壶，再加一个小茶点什么的……

        她正这么想着，谁知这时茶铺老板从她旁后突然冒了出来，躬了躬腰，赔笑道，“这位公子，可否先结一下这茶水钱。”

        她吓了一愣，差点忘了咽下嘴里的那口茶，“为什么？”她回问道。

        “这位公子，”茶铺老板抓了抓后脖颈接着说，“您不去看看那定北王吗，他这就要进城了。”

        “看……定北王？”她这句疑问还没说完，环顾发现茶铺内已空无一人，就连刚刚的小伙计们都不见了踪影，“看，当然要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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