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暴露

　　“李方喝醉了，我先扶他回家吧。”
　　我站起来想扶李方，没想到自己也醉了，差点一个跟头栽地上，还是赵凯眼疾手快把我扶起来，“陈兄也醉了，咱们去烟雨阁吧，找个地方休息再说。”
　　“对对，这时候要有个美人在怀就完美了！”李方说完，一把勾住严宽的脖子，“严兄，咱们走，我请！”
　　“哈哈好。”
　　严宽叫了小二过来，把咱们这一顿记在他爹账上，他应该经常来这里，小二满口应下，还点头哈腰把我们送了出去。
　　这顿饭吃得比较久，现在都亥时了，街上全是匆匆回家的行人，要么就是和我们一样的醉汉。
　　酒精持续发酵，我有些想吐，干呕了好几口，赵凯赶紧把我扶到一处隐蔽些的地方，严宽故意放慢脚步，搂着李方走在后面开始套话。
　　“李兄，咱们陈兄到底有何惊人的身份，说来我们开开眼呗。”
　　“不行，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擦，吓死我了，还好那家伙没说。
　　其实也没啥不能让人知道的，只是想起冷夜池那张全天下都欠他似的脸，我就不想让人知道我和风行客栈的关系，而且风行客栈一直不喜欢和朝中之人有牵连。
　　而我，显然已经半只脚踏进官场了。
　　严宽不依不饶，“李兄，咱们什么关系，你对我们还藏着掖着做什么，你就告诉我吧，我去说给邓兄听，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
　　这完全就是激将法，李方一听邓雲，顿时怒从中来，从鼻息中发出一声冷哼，“他，给咱们公子提鞋都不配，我告诉你，咱们公子可是……是……荣参议的女婿！”
　　“呕——”
　　我没忍住，扶着墙就吐了。
　　李方一直想说的竟然是这个，我擦，他肯定觉得三品大员的女婿，比风行客栈少主身份还厉害吧。
　　“荣参议？”
　　严宽皱眉，宫里经常在他们家采购茶业，他对宫里之事也略知一二，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个姓荣的参议。
　　李方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川都荣太守知道吧，之前荣太守得了怪病，广招天下名医，多少大夫看了直摇头，是咱们公子治好的，荣太守感激不尽，非要把小姐许给我家公子。”
　　“陈兄果然医术高超。”
　　“区区太守的女儿我家公子还看不上，后来荣太守不得已透露出他年后要来金城上任参议，我家公子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
　　“呸！”
　　我狠狠吐了口嘴里的污秽，摇摇晃晃走到李方跟前揪住他耳朵，“瞎叽吧乱说，我什么时候同意亲事了？我只说考虑考虑，你他妈别坏我名声。”
　　李方被我揪的龇牙咧嘴，酒也醒了不少，赶紧抓住我的手，“公子，疼疼，哎呀，严兄和赵兄又不是外人，说给他们听了也无妨。”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答应了？以后再敢提及此事，信不信我把你嘴缝上？”这家伙还能耐了，竟然连太守要上任参议都打听到了。
　　马上就要到烟雨阁，要是这话传到秋甜耳里怎么办？
　　李方委屈呀，哭丧着脸，“我不说了，不说了，我醉了。”
　　说完，李方顺势就倒在严宽身上，还装模作样打起呼噜，惹得严宽忍不住摇头。
　　赵凯扶着我，用身体撞了我一下，“陈兄真是深藏不漏，参议可是正三品啊，荣参议竟然能把女儿许配给你，陈兄肯定有过人的本事！”
　　我赶紧甩了甩脑袋，“两位公子可别听李方信口胡说，我根本没答应这门亲事，而且，荣太守上任参议之事公文还没下达，还请二人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起此事。”
　　这李方，歪打正着让我装逼一把。
　　严宽和赵凯不傻，岂会听不出来，公文都未下达荣太守就知道自己要高升，肯定是朝中有人，而且还是位高权重之人。
　　正好宫中就有那么两个，荣相，荣妃，两人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严宽和赵凯对视一眼，二人连忙点头，“公子，放心，咱们又不是长舌妇，定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嗯，尤其是邓雲。”
　　“这……好好。”
　　严宽和赵凯打着哈哈，一个劲点头答应，把我往烟雨阁那边领。
　　我哪里不知道他们肯定扭头就要给邓雲讲，无所谓，反正荣参议要上任是事实，他们也不可能去当面质问荣参议是不是把女儿许给我了。
　此时的烟雨阁正是上生意的时候，楼上楼下坐满了客人，台上有个漂亮姑娘正在演奏，还有几位姑娘伴舞，曲调轻盈，舞姿优美，一点也不显得俗气。
　　但这毕竟是青楼，陪酒的那些姑娘，那些姑娘勉不了要被揩油了。
　　也有些只是来听曲的，或三朋两友，或一人独坐在角落，眼神中皆是欣赏的目光，整个烟雨阁的气氛比那些乌烟瘴气的妓院好太多，怪不得皇子也会来这里。
　　严宽和赵凯经常来，老鸨子一看他们来了赶紧迎上来，“哟，贵客光临，几位公子快快楼上请。”
　　到了楼梯处，赵凯侧身停下，“陈兄，请！”
　　连老鸨子都愣了，下意识朝我看过来，猜测我到底是何身份。
　　我脑袋晕的慌，想赶紧找个地方坐下，也不和他们客气了，率先扶着栏杆上楼，老鸨子把我们领到了一处比较安静的雅间内，落座后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表演。
　　“红姨，秋甜姑娘今晚表演么？”刚落坐严宽就忍不住问道，他没忘记我心念那个秋甜。
　　“严公子你还不知道咱们烟雨阁的规矩呀，四大美人表演，全凭她们的心情，红姨我也不知道呀。”红姨说话的时候还挥了挥手绢掩嘴轻笑。
　　这红姨穿着打扮一点不像老鸨子，倒像个夫人，笑起来风韵犹存，气质如兰。
　　我太想知道关于秋甜的一切了，忍不住问出声，“秋甜姑娘在烟雨阁么？”
　　“哟，我算是看出来了，原来是这位小公子想见咱们秋甜姑娘呢，啧啧，妈妈我也帮不了你什么，秋甜姑娘会武功，来无影去无踪，我呀，也不知道她在不在。”
　　“呵。”
　　我苦笑，她恐怕觉得我和那些想见秋甜姑娘的男人一般无异，这番话，她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了。
　　“除了四大美人，咱们烟雨阁还有很多漂亮姑娘呢，要不要我把姑娘们都叫过来瞧瞧，让公子们看看有没有能相中的？”
　　“好！快去！”
　　李方突然诈尸，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磕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等！”
　　“这位公子还有和吩咐？”红姨赶紧折回到我跟前。
　　“把这里面会武功的姑娘全叫过来。”
　　闻言，红姨面色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着离开了，估计觉得我口味特别吧。
　　连严宽都忍不住笑了，“会武功的姑娘都凶巴巴的，有什么好？”
　　我笑而不语，给自己满上一杯，端到嘴边就闻到酒香了，喝过一次酒之后，我对酒没那么抵触了，轻轻抿了小口，有些辣，还有些刺鼻，紧接着又有些甘甜慢慢在口中化开。
　　“陈兄少喝点，这里面的酒都比较烈性。”赵凯关切说道。
　　“无妨。”
　　不知为何，我有种想把自己灌醉的冲动，只为再见她一面。
　　不一会红姨带着姑娘们进来了，楼上的姑娘比楼下的那些漂亮不少，穿着也稍微保守些，要是在大街上遇到，我肯定以为是谁人府上的小姐。
　　“见过公子。”
　　姑娘们齐刷刷的给我们行了个礼，不用细看都知道这里面没有我想找的人了。
　　她，是绝不会为男人屈身的那种姑娘。
　　听见美人儿的声音，李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起身就朝着个翠色衣服的姑娘扑过去，正是昨日非要把我们往烟雨阁拖的那姑娘，好像叫春萌。
　　他突然的动作把春萌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躲开了，李方直接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春萌嫌弃的把脚挪开，“这位公子，咱们卖艺不卖身，请公子自重。”
　　“昨天你非要把本公子往这里拖，你说，你是不是看上本公子了？”李方在地上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看着春萌，朝她伸出一只手，意思是让她拉他起来。
　　春萌挑眉，“有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闻言，李方干脆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春萌面前，盯着她仔细看，“我记得就是你，长这么漂亮，我怎么可能记错！”
　　“嘻嘻嘻。”
　　李方一席话引得所有姑娘们发笑，春萌也是哭笑不得，一瞬间，双颊潮红。
　　我额上忍不住滑落几条黑线，他这泡妞的本事一定是天生的，连喝醉了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住他的花言巧语。
　　“你认错人了。”春萌没好气的背过身子。
　　“不会错的，就是你！”说着，李方一把抓住春萌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你知道么，昨天看见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就落到你身上了，我要娶你！”
　　说完，他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反手扔给旁边的红姨，豪气万丈，“这姑娘，爷赎了。”
　　他终于找到一掷千金的机会了。
　　红姨接过银票数了数，多多少少加起来六万八千两，噗嗤声就笑了。
　　“这位公子，且不说你这银子还差得远，咱们烟雨阁的姑娘赎身红姨我可做不了主，得她们自己点头答应才行，这些银票你还是收起来吧。”
　　“噗……”我没忍住。
　　严宽和赵凯也憋得不行，见我笑了，也跟着释放自己的情绪，顿时屋内全是我们的哄笑之声。
　　李方醉得厉害，完全没觉得自己有多丢脸，倒是春萌脸上红得都能滴出血来了，气的一跺脚，“都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
　　“萌姐姐，我倒是觉得这位公子比之前那些公子真诚，要不你就从了吧。”
　　“对对，我觉得这公子挺好的！”
　　春萌气的双手一撒，“你们还是不是我姐妹了，这人醉得站都站不稳了，他说得话能信么？”
　　“姑娘此言差矣，常言道酒后吐真言，你可不能负了咱们李兄的一片痴心呀！”严宽完全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说完又转向红姨，“这些银票红姨先收着，不够的我替李兄付。”
　　“对，还有我！”赵凯也不嫌事乱。
　　“你们——”
　　春萌气得一跺脚，作势就要冲出去，被李方拉住小手不放，连拖带拽把春萌拽到座位上，“萌，别闹，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个屁，来这种地方的男人，哪个还有真心？”春萌奋力甩开他的手。
　　这我就不同意了，忍不住敲了敲桌子，“昨天春萌姑娘还义正言辞说这里面的姑娘和别的青楼不一样，那为什么我们男人就不能没有真心呢？”
　　“你瞧瞧他，这些哄红人的话信手捏来，还不知道哄了多少姑娘了！”
　　“女人就是麻烦，会哄人的她说你油嘴滑舌，不会哄人的，她又说你木纳，哎，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姑娘到底想要什么！”严宽叹息，伸手一点，挑了这里面最漂亮的一个姑娘。
　　这番话说得春萌无法反驳，冷哼一声自己喝上了。
　　赵凯也选了一个，最后轮到我了，我赶紧摇头，“就这样吧，你们都下去。”
　　“陈兄，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做呀！”赵凯有些过意不去。
　　“就是，叫个姑娘帮你倒倒酒呗。”严宽说完赶紧扫了眼姑娘们，挑了个看起来比较乖巧的姑娘坐到我旁边，我也就没再拒绝了。
　　这里面的姑娘的确和其他青楼的姑娘不同，知道的还不少，琴棋书画都能聊得上来，而且这房间里还有乐器，时不时为我们弹上一首。
　　春萌早已经把李方灌醉了，免得他胡言乱语，抱着琵琶一曲接着一曲。
　　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秋甜姑娘演奏用的什么乐器？”
　　“古筝。”严宽身旁那个叫兰儿的姑娘说道。
　　恰巧春萌一曲完毕，放下琵琶走过来，“其实秋甜姑娘最擅长的是吹笛子，她那只玉笛吹出来的曲子空灵婉转，非常好听。”
　　“玉笛！！？”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砰砰狂跳。
　　会是她么，那个听我吹曲的蒙面女子，在美人阁被我抓住的那个姑娘。
　　越想越觉得她们两人无论是身形还是脸型，都非常相似，我手心都出汗了，紧张的看着春萌，却要故意压抑内心的狂涌。
　　春萌暂且没发现我的异样，点点头，“秋甜姑娘的玉笛非常漂亮，听说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她母亲也是十分喜爱音律之人。”
　　玉笛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母亲留给她的玉笛，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我拳头紧了又紧，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比起秋甜是个不相干的女人，我更愿意相信她就是那个听我吹曲的姑娘，我对她感觉还不错。
　　他们后面说什么我完全听不进去了，起身拿起一只箫就拉开门走出去。
　　“陈兄，你要去哪？”
　　“照顾好李方！”
　　“陈兄！！”赵凯也追了出来，只看见我匆匆离开的背影。
　　我心情大好，在走廊上碰到端酒的姑娘，顺手拿了瓶酒，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只有烈酒才能符合我现在的心情，炙热火辣。
　　如果是她，她一定会来见我。
　　我出门之后直接飞到了烟雨阁房顶上，本来想立即吹奏曲子把她引出来，但想到现在烟雨阁还有这么多人，她一定不会轻易露面。
　　干脆坐在屋脊之上，一边喝酒，一边细细回味昨夜的一切。
　　夜风微冷，我浑身却在发烫，不知是心潮澎拜，还是这烈酒酒劲上来了，第一次觉得酒是个好东西，我忍不住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越醉，越觉得她接近了。
　　不知道在上面坐了多久，等到烟雨阁客人散去，门口的红灯笼取下，整片金城都陷入黑暗之中，而我也醉得迷离了。
　　拿起箫放到嘴边，吹一首什么呢？
　　《月夜相思》和《乱红》，我觉得她应该更喜欢乱红吧，于是轻轻吐气，吹响乱红的曲调。
　　若是她听到了，会不会忍不住飞身上房顶，与我合奏一曲？
　　箫声不似笛声清扬，但在落幕的黑夜之中也显得格外绵延悠长，就算她不在烟雨阁之中，在城里面也应该会听到，一定能听得出来。
　　也许是因为我醉了，吐息不如之前，一首乱红，被我吹低了个调。
　　箫声更加低沉，也更加凄凉了，就像落入风中的思念无人倾听，吹箫之人在嘤嘤哭泣，让悲戚的箫声婉转更加动人，让闻着落泪。
　　“是谁在吹箫？”
　　“真好听，可我为什么听了想哭呢，呜呜……”
　　烟雨阁重新点起了灯火，原本睡下的姑娘们纷纷起床，有些甚至还披散着衣服就跑到大街上，一听，忍不住惊呼，“箫声从咱们烟雨阁楼顶上传来的。”
　　“不会是飘飘姑娘吧，她最喜欢吹奏了。”
　　“也可能是秋甜姑娘！”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
　　突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抹红晕，我眯着视线看过去，是个女人，身形看不怎么清楚，像她，又不像是她，我只知道，我的心开始狂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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