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但是她重复地回道:“但是,但是你也不能卖国啊。”

“自家人斗,是自家人的事,怎么能,怎么能当叛徒呢?”

然而贝尽莞像是发泄完之后累了,闭着眼不再理她。

事已至此,贝婧初也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争论不休。

或许有的人的底线是不一样的,但在她这里,通敌是最不可饶恕的罪,比造反还要罪该万死。

她拿出准备好的墨笔,进行来这里的目的。

“想要留住贝钤的性命,现在有一个方法。我去求阿耶,将贝钤改回广德长公主名下。”

贝婧初拿出准备好的纸笔,递进去。

“你若对阿兄还有一份母子之情,求你配合你一点,放他一条生路,写下这份断绝书。”

贝尽莞睁开眼,缓缓地伸出手,接过纸笔。

她背过身去在纸上写下断绝母子关系的文书,咬破手指,用指尖的血盖上手印。

贝婧初接过文书时,她神色如常。

只有纸上一点晕开的墨痕,留下泪水的痕迹。

贝婧初离开了,走远一段,背后传来咸宁长公主的呼唤:“你告诉钤儿!”

她停步,听她的下文,后面的话却是:“算了,什么都不必说了。”

“太子,姑妹谢谢你。”

“你留住他的命,我......我九泉之下......也不会,也会,也也看。”

语无伦次。

但她后面没再出声了,大约是不知道说什么。

贝婧初抬步走了,脚步踏在空茫的囚室里,在寂静中回响。

出去后,周欢酒与她一同入宫去。

贝婧初没有偷懒传轿,坐轿子的速度太慢了。

两人牵着手,提着略厚重的裙子在宫道上跑着,她朝着宣室殿去。

周欢酒去仁寿殿找太后。

宫道好长,幼时便觉得长。

长大后,觉得又没那么长了,很快就能走过。

今日却觉得,还是很漫长。

气喘吁吁地到了宣室殿,进到御书房门前,额上都是湿热的汗。

衣裳里也捂着透不出来的热气。

蒋公公迎上来,“哎哟我的殿下!您怎么这个样子就来了。”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贝婧初直接道:“公公,我要见阿耶,阿耶有空吗?”

“您稍等,奴婢这就去问。”

稍后,门重新打开,蒋之贤迎她:“殿下,进去吧。”

日日见到父亲,这次竟是紧张了。

洞开的大门像是一个黑压的深渊,里面影影绰绰坐着的父亲的身影。

玄色的龙袍透着微妙的庄严。

贝钤的劝说在耳边回响:“别去,听话。”

她握了下拳头,指甲扣在肉里,有些疼意。

回去该剪指甲了,思维一散开,人微微放松了些。

贝婧初走了进去,提裙跪下,请阿耶法外开恩。

他只是抬眼,问:“凭什么法外开恩?”

“法就是法,没有恩。”

阳光正暖,寒意刺骨。

“锦若已经求过朕了,想把贝钤改回她名下,和贝尽莞脱离干系。”

贝恒嗤笑一声,是贝婧初以前常听到的,无语到极致的时候,气笑的。

“真是天真,只要他做过一日贝尽莞的儿子,这种株连的罪,就不可能放过他。”

他问贝婧初:“你觉得律法是什么?”

她回道:“是惩治有罪之人,维护朝纲安稳的工具。”

“你既然知道,又犯的哪门子蠢?”

“所谓惩处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杀一儆百、杀鸡儆猴!”

“他无不无辜重要吗?他是不是反贼亲生的重要吗?”

“只要和反叛之人扯上一点关系,就不能放过。”

“重刑之下,都有源源不断的人滋生贪欲。若是心慈手软,怎能成大事!”

说着,皇帝站起来,走下台阶,嗓音中是藏不住的怒意:“好不容易你抛去了你那莫名其妙的悲天悯人之心,朕发现,你对亲近之人,还是心软得不行。”

“贝婧初,你不是悲悯苍生、独坐高台的菩萨,你是大越的太子!”

“除了大越,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值得你去爱护。”

“朕记得,幼年时嘱咐过你,若你将来和弟妹有争权的一日,希望你留他们性命。”

“那朕现在就告诉你,若是他们犯了叛国之事,你也一样将他们满门诛灭,子子孙孙一个活口都不留。”

“若是你再三警告,他们也和你争权夺位,该杀一样杀。”

贝恒身上带着浓厚的杀气。

他一直温和慈爱,和原著里的暴君相形甚远。

此刻才能觉察到,他真的是个狠厉残暴的人,是个心性上乘的皇帝。

贝婧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是蒋公公进来报:“陛下,军器监丞周欢酒求见。”

“不见。”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任何与贝钤关系深厚的人,在他死前,一律不得入宫。”

他视线朝着贝婧初扫过来,吩咐道:“太子身体不适,在东宫静养半月吧。”

“无诏,不得外出。”

贝婧初恍惚地走出去,外面的禁卫队已经守在门前,护送,不,押送她回东宫。

周欢酒茫然无措地看着她,走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贝婧初避开她的眼,“阿耶铁了心要咸宁长公主府上下所有人的命,怕我坏事。”

“行刑之前,把我禁足在东宫了。”

“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早,大母那边......?”

周欢酒绝望地说:“蕙姑姑说,太后病重,不见外客。”

“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我猜可能是托词。”

“我跪在仁寿殿外,想求见一面。”

“然后蕙姑姑叫我......叫我别再做无意义的事。”

“我以为你这里,陛下肯见你,是有希望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吗?”

没有吗?

没有。

贝婧初安静地待在东宫里,数着日子。

日升月落一日日过去,友人的死期明确。

他至少有钱,她随身的钱袋里可有不少金子,他在牢里不至于过得差。

如果心态放平,甚至很滋润。

每日无所事事的,再也不用案牍劳形,操心做不完的公务。

只是可惜,她借出去的钱要不回来了。

真是心痛。

一日,雷念儿看不下去了,心疼地抱住她。

“殿下,我支开门卫放你出去,咱们去劫法场吧。”

贝婧初靠进她的怀里,声音轻轻的:“好啊,那就从一个人死,变成全军覆没了。”

......

好安静。

就这么寂静地等着,一直等到东宫的大门重新打开的那天。

未时,春日的太阳难得的毒。

又是一个艳阳天,热得发烫。

贝婧初撑起许久未活动的身体,骨头缝都在咯吱咯吱响。

“走,我们去收尸吧。”

生活依旧没有变化,只是太子詹事的位置空了。

只是东宫的朝会上,少了一个嚣张地抱着自己大茶缸子喝茶的少年。

只是遇到难事的时候更费神,少了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只是周欢酒埋头在自己实验屋子里的时间更长了,总是难见人。

广德长公主出家做了女道士,隐居观里去。

这是贝婧初从出生起,第一次和君父有不愉快的散场,甚至闹到被幽闭的余地。

一些自以为懂的人开始观望,甚至东宫的臣属,都有墙头草,攀附上其他的势力赶紧离开。

落井下石者也不胜数。

便如三皇子母家章氏,就以为自己迎来了机会。

延嘉殿内,章德妃教育自己儿子:“趁这段时间,多去你阿耶跟前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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