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虎王（2）

一觉醒来，老虎已经不在了。

        白妙顶着一双红上加红的兔子眼，悄悄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她硬撑着眼皮大半夜没睡，一怕老虎嘴馋，二怕老虎缺宵夜，三怕老虎梦游捕猎。

        哪个的后果都不是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兔子能承受的了的。

        趁着老虎外出，她决定四下里看看，规划几条路线，等哪天老虎一时兴起要拿兔子尝尝鲜，她好跑得顺溜些。

        先出洞穴看看——

        白妙趴在洞口往下看，只见底下云雾缭绕，枝蔓丛生，看不清离地面几丈几许，只感觉深不可测，而且崖壁潮湿光滑，上面苔藓密布，还在不断地向外渗水，没有可供攀爬踩点的突起和缝隙，若要硬来，恐怕一不小心就会落个粉身碎骨。

        白妙向来十分识时务，因此她立刻望而却步，转身回去，决定改换赛道，向内探索。

        这个洞穴深而广，越往里走越是潮湿阴暗，水滴砸落的叮咚声更加密集地充满整个空间，如同室内在下一场小型骤雨。

        穿过晶莹剔透的水帘，正中央一个赤金色宝石王座映入眼帘。

        上面雕刻着一个巨大的虎头，两颗宝石红眼熠熠生辉。

        白妙吓了一跳。

        她在心里再三确定，这是一颗假虎头，遂壮着胆子决定上前摸一摸。

        如今假老虎在前，尚不敢动，待真老虎出现，如何攻略？

        白妙咬咬牙，便上前去，那宝座极高，在她看来，如登蜀山之难，纵使她如今是兔子，也蹦不上去。

        她心里正发愁，直拿爪子扒拉那黄金底座，撅着屁股后腿刚要发力，甫一蹬地，耳朵一紧，身子一轻，整个人就凌空跃起，上了高台。

        白妙心里刚要得意，身上的力忽然卸去，她折转身子回看——大老虎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是它把自己挪上来的？老虎竟然肯将自己的宝座分享给她？

        老虎仿佛看穿她的疑问，落在地上的尾巴梢轻轻动了一动。

        “是你吗？大王？”

        其实白妙也不想一口一个“大王”的叫，显得她很狗腿，但是她发现每当她这么叫的时候，老虎好像都很高兴，眼睛里流光溢彩，她猜这老虎大约是一只虚荣虎，喜欢被恭维拍马屁，为了活命只好投其所好了。

        老虎不知道听没听懂白妙的问题，径自低下头，从地上衔起一大串带绿叶子的红果，扔到宝座上，见白妙呆呆不动，它甚至用下巴将果子往白妙那里凑了凑。

        “这是给我的？”

        老虎微微侧过大脑袋，用眼尾瞧她，很是轻鄙的样子。

        白妙立刻噤声，不敢说话。

        这老虎好像脾气不怎么好？

        白妙用三瓣唇嗅了嗅，只觉得这果子清香沁人，原本就腹中空空，又连惊带吓地过了一夜，早饥肠辘辘了，此时也顾不得这果子有没有毒，连皮带叶地就吞了下去。

        味道竟然意外得不错，酸酸甜甜，汁水丰沛，脆而不硬，后劲却透着一股软绵绵的香甜，仿佛唇舌上有花蕊流连。

        当她把油亮的深紫色小核吐出，才想起，这和昨日第一次醒来时在青苔上见到的那堆是一样的。

        白妙有个惊人的想法——自己被这只老虎饲养了……

        难道是作为储备粮？

        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昨天它才没有吃掉自己的吧……

        老虎警觉地发现她停止了吞咽的动作，眼神一深，跃上王座，逼近直视她，白妙向嵌满宝石的靠背后退，退无可退之际，颈间吃痛，再次迎来了嗜血时刻。

        才稍稍结痂的伤口又被勾开，血腥味逐渐弥散在山洞潮湿的空气中。

        大老虎舔得很专注，白妙被老虎的眉毛和胡须弄得直痒痒。

        不知道为什么，老虎今天动作格外轻柔，舔血的速度也慢了好多，白妙长久被老虎禁锢成一个姿势，还要提防这东西野性驱使下突然的袭击，已经心力交瘁，就这样不知不觉睡着了。

        宗昱一看，以为白妙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忙止了口，放开白妙，猩红的长舌舔去嘴角最后一滴血，显得邪魅妖异，金瞳之中流溢出不满，转身向外走去，“弱小的兔子……”

        白妙睡醒时，外面正在下雨，淅淅沥沥。

        她在宽阔的黄金王座上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

        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在黄金床上醒来，虽然醒来的形态有些不对，她也心满意足了。

        这时，洞口忽然变暗，蹿进来一个巨大的东西，看不清形状，只听见不断发出低沉的怒吼，到最后又像绝望的哀鸣。

        白妙隔着水帘望过去，看见那对如长|枪一般的獠牙，隐隐闪着寒光。

        她陡然一惊，浑身僵硬得趴下，长耳朵紧伏在身后，死死注视着那道逐渐逼近的暗影。

        在她叫出声的最后一刻，暗影现出形状，硕大的虎口中叼着一只狰狞兽物出现在她面前。

        “嘭”地一声，獠牙尖利的野兽被砸在地上，好像是一头野猪，但是比地球上的更大，更凶猛，现在却半死不活。

        温热的血汩汩而流，蜿蜒开来。

        “这是……？”

        白妙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老虎捕回来的猎物吗？

        被雨淋湿的老虎皮毛更显顺滑，橘黄转为赤红，鲜艳得像是燃烧的火焰，身上散发着雨水混合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让人想起雨夜归家的游子。

        老虎站在尚在抽搐的野兽尸体前，硕大的爪轻触两下地面，头颅微微一侧，示意她过来。

        白妙摇头。

        老虎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呼声。

        白妙岿然不动。

        老虎的低啸加重了些，眼神中的暴戾之色逐渐加深。

        白妙四肢颤抖起来，却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老虎想干嘛，她不愿到野兽身下那个血色的沼泽里去。

        老虎终于不耐烦，大步跨过来，张开大嘴，一口将她衔起，反身一跃，回到野兽身边，将她放在野兽脖颈的血洞旁。

        随后用爪子比划了一下，见白妙不为所动，老虎似乎颇感无奈，顿了一下，俯下身，伸出长舌，敏捷地舔了一口血，卷进口腔后，意有所指地盯着她，然后点点头。

        白妙终于领会老虎的意思，它是想让自己也过去喝血。

        白妙立时大惊，慌张一连后退几步。

        兔子是食草动物，人是高等动物，无论哪个都做不出茹毛饮血的事儿来，这番好意她只能心领了。

        老虎见她抗拒，目光中闪过疑惑，随即又转为鄙夷，进而是不悦……竟比人的眼神还要复杂几分。

        白妙简直怀疑这只老虎成精了。

        “我喝不了……”白妙可怜巴巴地说。

        要不是面前这一滩血，她还以为自己在酒桌上呢。

        老虎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白妙耐心解释，“我是食草动物。”

        老虎眼睛里有轻慢溢出，夹杂着些微的怜悯，白妙读懂了，那是食物链顶尖的动物对她这样的小可怜发出的嘲讽，以及居高临下的同情。

        还好，它不再为难于她，按住野兽头骨，自己一个人吭哧吭哧大快朵颐起来。

        血肉横飞，看得白妙胆战心惊。

        原来，大老虎是怕她吃不饱，估计之前看到她睡倒，以为是体力不支饿晕了，所以才好心抓来野兽投喂她。

        白妙内心一暖，眼眶泛红，吸了吸鼻子，她的父母曾在一场火灾中逝世，陪伴她的只有那只叫虎娃的流浪猫。

        可是，现在连虎娃都离她而去了，天大地大，她却孤身一人，无人与她立黄昏，无人问她粥可温。

        没想到，在这未知的原始丛林中，竟然会有一只老虎担心她的温饱。

        白妙喉头哽咽，努力抬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这只老虎，她攻略定了！

        一旁正狼吞虎咽野猪大餐的宗昱停下撕咬动作，张着被血染红的大嘴，不解地看着白妙，心想：“这只愚蠢的兔子在干嘛？”

        几天前的渡劫，让他元气大伤，现出原形，只能躲在这山洞之中暂时避祸。

        不想，偶然捡到了一只兔子，血能助他疗伤，还会娇滴滴地叫他虎大王，他这才发了善心把猎物给她分享。

        最主要的是，他怕她只吃草和野果，供应不了充足的血液，会耽误自己恢复的进程，再就是，青草味的血实在太难喝了。

        他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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