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春节无声地来到，除夕那天，殷骥离被一通电话召回，临走前对他承诺晚上会回来。

        陆清蔓大概也能从对方的言谈里听出是他的家人。

        她还从未见过他的家人，对于他的背景一切都是陌生，但是她音乐知道他来自一个富裕的家庭，且有一定势力，从他压制了那场网络舆论和校园谣言就能看出，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偌大的集团在支撑。

        只是这些，对于陆清蔓，已经都是后话。

        一个人靠在沙发上看着春节联欢晚会，墙上的闹钟已经到了九点，今天是除夕夜。

        他承诺今天会回来，会不会爽约？

        爽约？

        其实陆清蔓知道，即使他爽约，她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她没有权利责怪他。

        以往的春节，其实过和不过都一样，倒是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世人为了一种特殊的仪式感，为了蹭一份喜气。

        只是这热闹的节日，她却从未感受到过丝毫喜气，有的只是冷清，孤独，黑暗，寂寞，十多年来都是如此。

        闹钟铛铛地响彻在大厅，已经到了十几点，电视剧上的表演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肚子有点饿，她起身，到厨房下了一袋芝麻汤圆。

        锅里噗嗤噗嗤冒着热气，那望着里面翻滚沸腾的液体发呆。

        脑海里的那根线早已飘到了窗外更远的地方。

        她不得不承认，她有点想他，准确的说，应该是，她有点思念他。

        意识到这个想法，她的全身瞬间颓然瘫软，蹲下身，抱膝靠在橱柜边，捂住脸，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与纠结。

        陆清蔓危险的感受到，自己已经快到控制不住那份压抑到了极致的感情。

        门口处传来门锁栓动的开启声，她猛的抬起头，一双带泪的瞳眸直生生望向那处。

        殷骥离抱着买来的新鲜蔬菜进门，环顾了下四周见没人，刚蹙眉起，就看到厨房角落睁着一双迷蒙双眼的女人，脸上还挂着泪痕，一脸震惊看着自己。

        “清蔓！”他丢下手里的东西，冲进厨房。

        陆清蔓没想到会被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慌慌背过身擦自己的眼泪，强装镇定地关上灶台的火，盛了一碗汤圆，也不管身后的人。

        径自去客厅，坐下，开始吃，似乎当他是透明人。

        殷骥离喟叹一声，有些泄气，跟在她身后，做到她对面的桌上，无声地看着她一点点吃完。

        直到她吃完，他才开口，说：“吃饱了吗？要不要我再做点给你？”

        她摇头，又是一阵沉默。

        “对不起，今天家里太忙，回来的有点晚了。”他再次试图解释。

        “你不用对我解释这些，我不在意，这是你的自由！”她再次试图推离他。

        “可我不需要这样的自由，我宁愿没有这样的自由。”他正经地开口，低沉的声音从对面穿到她鼓膜里。

        是令她颤栗的深情。

        她一时无法自制，呼吸的急促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搭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手指摩挲着裤子缝。

        就在她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对面的突然站起来，他落拓的身影背着灯光走来，在她面前停下，陆清蔓仰头，眯着眼看他。

        心揪成一团，在他冷静又炙热的视线下，终是逃避的背过了身。

        “跟我来！”

        殷骥离突然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出房间。

        她盯着被他握着的那双手，忘记了拒绝，顺从的跟着他。

        其实她也好奇他想做什么。

        冬夜微凉的冷风中，路灯一排排如暗夜里的星夜点缀，让这个季节的夜晚少了丝寒凉。

        过年的喜庆让大街上现在还是很热闹，路上依旧有很多人在喧嚣玩闹。

        他带她穿过了幽深的小巷，穿过如潮的人海，来到偌大的露天广场。

        陆清蔓打量了下四周，这里有很多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男女，而且似乎都是情侣。

        她把脸埋进围巾，有些羞涩，斜睨了那人一眼，对方仰望着夜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也好奇了，顺着他的目光一起去看，漆黑的夜幕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陆清蔓抿唇，无声地站在他的身旁，似乎她很少有过和他长时间待在一起的时候，每次总会有太多的意外抑或矛盾抑或阴差阳错挡在他们面前。

        这一刻的静谧的不被打扰的感觉显得格外宝贵，仿佛就此定格成永恒。

        在广场大厅敲响至十二点的时候，她的手上那力道突然一紧。

        紧接着眼前就是绚烂的炸开了一团的璀璨的眼光，夺目的艳丽带着五彩的光芒在空中绽放开一朵朵美丽的花朵来。

        让她想到邓紫棋的那首《泡沫》：再美的花朵盛开过就掉落，再亮眼的星，一闪过就坠落，美丽的泡沫，虽然一刹花火……

        美丽的都是短暂，纵使短暂却又迷人，诱人深入，沉迷沦陷，无法自拔，只为那短暂的不留遗憾的绚烂。

        就像世界上的爱情，纵使知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沉迷沦陷太深必然会遭到反噬，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份感情，那份悸动。

        人性到底是柔软的，在感情面前，一次次投降，一次次被伤害，然后重蹈覆辙，就像是爱情里的定律般。

        可纵使如此，却还是无法熄灭世人渴望爱情的心，因为那就是美好的令人向往的一种纯粹的高级情感。

        只是，可遇不可求。

        “陆清蔓，做我女朋友吧！”耳边有热气在喷薄，她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直到手上被人握紧，抬起来，她看到男人手上拿着一个尾戒，正要往她的小拇指上套。

        她怔忪了几秒，赫然缩回手，震惊地盯着他那漆黑如暗夜的眼。

        尾戒：情侣互送的戒指，它代表某种约定与契约，也代表了生死不变的婚约。

        在一声声爆破的烟花声中，她的脑海也昏昏沉沉，心也开始迷乱，周围的男女都在这场盛大的烟火里开始热吻，暧昧至极。

        她却浑身冷透，僵硬的站在那，心底里却又如那灿烂的烟花般是抑制不住的滚烫。

        谁又能懂她此刻现在的纠结，徘徊，矛盾与痛苦。

        他回避她迷惑而受伤的眼，却被他再次拉回去。

        殷骥离拉住她的肩膀，逼迫她面对自己，郑重地对她说：“清蔓，陆清蔓，这一次，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他虔诚又卑微的沙哑嗓音听的她的心一抽一抽的，只想逃离这样的选择境地。

        挥开他，转身打算离开。

        却因他脱口而出的那句失望话语停下了脚步，他说：“陆清蔓，你知不知道，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是会让人寒心的。”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气息离她那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得让人想哭泣的味道。

        “难道，你要一辈子活在这样的自责愧疚中？”

        绚烂的烟火已经凋落，夜幕恢复了原本的清冷，广场上的人也一个个开始退场，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清蔓闭上眼，面对他的逼问不知怎么回答，默契如他，似乎一直能很准确的逼问直击她心灵的那些迷惑与矛盾。

        殷骥离一步步走向她，重新搂住她冰冷的身子，握紧她的手把自己手上的温度传递给她，继续说着残忍的话，语气却太温柔：“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压着一份石头，我知道那个人是你的心结，我知道你道德感很强，我知道你会有负罪感，我知道你一直为此再自责，可是……如果秦韵的死真的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那也只会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没有早点和她说分手，是我为了牵制你才同意和她在一起，是我卑鄙！你没有任何过错！你的错只是因为你太重情重义了！陆清蔓！”

        他把所有的人都揽到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好像要把所有的罪过都独自承受般。

        可是，她清楚，他错的只是因为他爱自己。

        她清楚，她自己何尝没有错，她早应该在他们在一起后就应该杜绝和他任何的联系，不再和他说一句话，可是每次，却都还是因为控制不住而心软，才让一切走向无法逆转的地步，一步步走入歧路。

        她其实，也有罪！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没能克制住自己。

        一道冷风吹来，冷的陆清蔓打了个啰嗦，在黑夜里，她再度听到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倾说：“可是清蔓，你不要忘记，秦韵的死亡归根结底，排斥个中间接原因，直接原因是那个肇事者酒驾。你要一辈子因为她的死，让自己永远活在阴影与自责里吗？你要因为这场车祸，一辈子把我排斥在外？那你还真是善良过头，蠢透了！”

        他突然失声冷笑起来，在黑夜里像是被戳痛了伤口的野兽发出的绝望的咆哮般，听的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不住地摇着头。

        不要再说下去了，她已经要克制不住了。

        背后的男人却不依不饶，像是要在今夜把之前的所有不清不楚说个透般，继续冷酷地说：“清蔓，你的世界理性公平，可是你对我就公平吗？”

        “我不知道，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她摇着头，脸色惨白，心里的矛盾与纠结被拧成一团乱麻线，缠绕着，捆绑着她乱透的心。

        “是，你不知道，你每次都在逃避我，丝毫不看我为你做的努力，我已经朝你走了九十九步，这最后的一步，你都不愿意为我走出来吗？”

        她知道，她其实对不起他的这份情，他的那些主动，她早就看在眼里，却一直因为各种原因排斥着他，自欺欺人，以各种负面的理由标签他的那些主动的心意，盲目的爱意与冲动，失控脱徐的关怀行为。

        她对不起秦韵，却也欠了他的情债。

        “殷骥离……对不起……”她沉默了好久，终于吐出几个字眼，还想继续说，却犹豫了。

        面前的人顿时安静下来，刚刚那份灼热的气息似乎都在熄灭，拿着戒指的手垂下来，然后，转过来身。

        她惶恐地抬起头，却看到他失落的背影一点点走远，即将消失。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流失的惊恐感弥漫上心头，身体已经不容她再思考什么，她迈开脚步，奔向前方的人。

        “殷骥离！对不起！我也喜欢你！”她终于追上他，主动抱住他，男人的身子猛烈的颤抖了下。

        感受到她的僵硬，她羞涩了几秒，终于顾不上脸面，来到他面前，轻声道：“还愣着干什么，不为我戴上吗？”

        对方愣了下，震惊的望着她。

        陆清蔓抿紧唇，笑着点了点头，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殷骥离原本灰暗的瞳孔顿时重新恢复光亮，迫切的从口袋里掏出尾戒，由于激动，掏了好久才掏了出来，然后紧紧扣住她的小拇指，像是怕她下一秒反悔般，替她套上那枚尾戒。

        然后把另一枚男款戒指给她，自己也伸出手。

        她思索了好一会，仿佛像是冲破了一个困惑已久的难题，缓缓把那款男戒套上他的手指：“殷骥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陆清蔓，如你所愿！等我们大学毕业，我就娶你！”他握紧她的手，在那闪着光芒的戒指上落下一问。

        星光黯淡的夜晚，他对她宣誓，她亲吻她落泪的眼。

        陆清蔓紧紧抱住她，压制太久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溃堤，在男人温暖安全厚重的怀里，大哭起来。

        只有她自己清楚，为了压抑这份感情，有多辛苦。

        而，从她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刻，她就知道她背起来道德伦常里的一些东西，选择了和他一起放纵，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

        她知道，这样的她已经背弃了曾经和秦韵的那份友情，即使这个朋友曾伤害了她，亲自摧毁了那份纯粹的友情，即使自己曾说过和她就此绝交，可是那份情谊却终究不是那么轻易能抹杀掉的，她知道她再无法像曾经那般坦诚纯粹地说自己不是想破坏她和他的感情。

        或许，在她和他还是男女朋友的时候，她的心早已经追随在他身上，只是她无法诚实地面对自己这份在世俗面前已是罪恶的情感。

        可至少，现在，她却想诚实一次，坦诚地遵从自己的这份感情，直视一下自己的心，哪怕背负无数骂名，哪怕周遭外界流言蜚语会各种攻击、诋毁。

        她也想承认一次，她喜欢他，被他深深吸引，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早到也许，初遇那天。

        在他一次次深情的呼唤与强势的追逐下，她的防线早已彻底被瓦解感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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