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互相折磨到白头，悲伤坚决不放手。

        ——《不将就》

        冬日，赤色残阳浸染灰沉天幕。

        夜色逐渐落下，街道上霓虹飞舞，人群如潮，车流汹涌。

        陆清蔓四下寻找秦韵的身影。

        她追着她出了学校后被一辆车阻拦，也就那一小会她失去了她的踪影。

        四处搜寻中，街尾的红色大衣吸引了她的注意，对方的身影在一辆卡车路过后显现。

        “韵！”她大叫着，朝她奔去。

        背后，殷骥离随之追了出来，他被车辆挡住没能到马路对面，“陆清蔓！”

        殷骥离冲马路对面的人大喊了一声。

        对方没听到，所有的呼唤都被马路上嘶鸣的车声盖住，殷骥离心急如焚，朝堵塞前路的车辆咒骂了一声。

        “韵，停下来，我们谈谈好吗？”陆清蔓追了秦韵好几条街，过了几条红路灯，对方一直在马路上奔跑，她一颗心也跟着悬着。

        秦韵此刻的状态恍惚失控，陆清蔓提心吊胆的追在她身后，一再安抚。

        可是她的声音却如同催化剂不仅没让对方停下来，反倒是引起对方更大的火气：“你不要过来！陆清蔓你走！你滚远点!我不想看到你!我恨你，你知不知道你很恶心？现在这样追着我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没有！”她使劲摇头，焦急凝视她所处的位置。

        凶险的十字路口，这样太危险。

        “你没有？”像听到一个笑话，对方大笑出来，凄厉的笑刺破冷风吹打进她的耳膜。

        隔着一段距离，她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和颓然，心情沉重起来。

        “我没有想让事情变成今天这样，韵，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先过来，我们慢慢说好不好？我不会和殷骥离在一起，我保证。”

        “我不可能再信任你的话，之前你不是也说会离开他，结果呢？”秦韵猛烈摇头抗拒她的解释，歇斯底里用手指指着她。

        陆清蔓见她脚下踉跄了下，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你不要过来！你就站在那！不要靠近我，我嫌你脏，不要脸的贱货！”她带着恨意，嘴里的咒骂将她的恨意一一传达而出。

        一字一句击打着陆清蔓的心脏。

        她的话，比这冬日寒冷更凛冽刺骨，冷冻人心。

        “对，我贱，我不要脸，韵你先回来，那边很危险，你过来好不好，我保证，这次我都听你的，绝对不会骗你！”她战战兢兢看着她在马路中间地带失控癫狂，心里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趁她没注意到的缝隙，一点点朝她靠近。

        “陆清蔓，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秦韵突然冷静下来，用着一种看戏般的眼神讥讽她：“你有没有仔细想想，你到底有什么资本让她喜欢你？”

        “我……”秦韵的话让她迷惘了，却也一针见血。

        她有自知之明，她也一直迷惑困顿。

        秦韵说的没错。

        她到底有什么资本让那个人喜欢？

        那个人的喜欢又有几分是真心？

        几分假意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可以和他那样身份的人在一起，怎么看都似乎不像一个世界的人，站在他身边，她似乎就低到了尘埃里。

        “是啊，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她缓缓低下头，失神看着柏油马路。

        “要我告诉你吗？”秦韵得意笑了，笑里既有泪又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感：“我告诉你，我得不到他，你也别以为你能得到他，他不会喜欢你的，永远不会！因为……”

        嘀嘀嘀！

        说到一半时，意外出现。

        在红绿灯对面，一辆运输货物的大型卡车正疾驰而来，喇叭警鸣声刺耳响彻寂静的夜。

        听到喇叭声，陆清蔓惊惶抬头去看——

        眼前的一幕，她终生难忘。

        她的眼前，一辆卡车正飞驰而去，而车对面的秦韵，却一副视死如归的无谓模样，在街道惨白灯光下，她看到对方在笑，似乎根本不为眼前发生的意外感到恐惧。

        反倒是那眼底，既有惨烈的恨，又有一份释然，眼底交杂的情绪涌动着，死死瞪视着陆清蔓。

        “不要啊！秦韵！快躲开！”

        陆清蔓尖叫，她大喊，她去追，用手去够她。

        她恨，恨自己的速度，如果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但身后一阵疾风而过，突然地，她的腰腹处被人死死揽住。

        她绝望闭上了眼，颤抖的悲泣从她嘴里泄出：“不！不要！韵！”

        在最后一刻，她看到秦韵对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缥缈的，似乎已经预知到自己结局的笑，如释负重的，阴寒如利刃的，却又不甘的。

        血色铺染在眼前，紧急刹车声刺破天际，□□被激烈碰撞滚落的声音撞击着她的鼓膜。

        她死死咬住唇，口腔中也弥漫着跟空气中一样的，浓烈的血腥味。

        “为什么！不要！”

        “陆清蔓，你不要命了！”殷骥离的心在剧烈跳动，就在刚刚他差点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他看着就这么她不要命的冲进卡车，还好动作快及时拉住了她。

        陆清蔓已经什么都听不到，她用胳膊肘猛烈抵开身后的人，狂奔向已经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韵，对不起！对不起！你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要这么做！殷骥离！快叫救护车啊！快点！拜托帮帮忙，叫一下救护车！”她朝殷骥离呐喊，对着四周求助，心中满目疮痍，无助苍凉。

        世界一下子暗了，她仿佛再次回到那个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漂泊流浪，落魄无助，什么都没有的时光里，到头来一无所有，什么都没了。

        她难受，却反倒是这一刻哭不出来了，所有的泪堵在眼眶周围，憋的猩红。

        她开始恨起自己了，伸出手，用那双沾染著血的手死死揪紧头发，死命拉扯，宣泄，自责。

        是她造成了这样的错误，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她有罪！

        “看吧，这就是我爱上的男人，他没有心，他不会因为我的死去感到任何痛苦……”秦韵死死拉住她的手，攥在手心说着，目光随之落向远处那个始终无动于衷的男人。

        她那双眼底带着绝望的笑，带着冰冷的寒凉直生生的，迅速蔓延进陆清蔓的心扉。

        “不要再说他了，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能活着，我保证从此离开他，对不起韵，我错了！你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她抽泣着，将她抱在怀里，一字一句道歉着，承诺着。

        她到底还是看重和秦韵的情谊的，即使那天她说她从未把她当做是朋友，但是她相信，这只是她的气话。

        同是女生她又怎会不知，为了爱情盲目的女人，气头上说的话怎么能信。

        “我不会再相信你！陆清蔓，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我要你们两个永远也不能安心在一起……他以为甩掉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了，呵，我会用我这条命报复他，报复你们，我诅咒你们一辈子都无法得到安宁的幸福……”

        秦韵笑的癫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诋毁着，咒骂着。

        她尝到了泪水在口中弥漫的苦涩味道，陆清蔓不住摇头，“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会是你的，我们去医院，医生到了！”

        远处救护车鸣笛声让她心底燃气希冀。

        她一直凝望着前方救护车来的方向。

        以至于她没看到秦韵将她这幅模样尽收眼底，眼中除了恨意还有一丝无法叙说的情绪。

        手中的温度逐渐冰冷，回头时，她看到那双原本带着恨意的脸上逐渐虚弱荒凉，如冬日枯槁的碎枝枯叶。

        隐隐约约的最后一句虚弱的话语，随着冷风飘进她耳中：“他不会真的喜欢你的……因为……陆清蔓，他……只是喜欢你的脸。”

        在她震惊迷茫中，秦韵满意笑着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

        那一句话如同惊雷，扔进她的心底，定时炸弹般，等待着随时可能的爆炸。

        她不确定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而随之而来的仓皇混乱也打乱了她的思绪，让她无暇顾及。

        她颤栗着站起来，看着救护人员提着担架推开她，将秦韵围起来，零零散散的人群弥漫而来，她如大海孤舟一时找不到方向，直到肩膀被人揽住。

        她侧过头去看，殷骥离一脸担忧凝视着她。

        陆清蔓垂眸，置若恍闻，挥开他的手直接无视他。

        继而转身进了救护车。

        殷骥离不发一语，沉默跟在她后方。

        医护人员为秦韵戴上呼吸机，可对方的生命仍在急速流逝。

        陆清蔓全身冰冷，最后是怎么跟着进入医院的都不知道，像麻木运转的机器般，站在医院抢救室外，隔着玻璃，束手无策，只能愣怔地看着那巨大沉重的机器一下下按在那脆弱的削薄的身体上，看着被击打着痛苦翻起，再重重落下。

        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

        她缩在角落的椅子上抱头痛哭，哽咽着，隐忍地蜷缩起身子。

        身旁的男人适时搂住她，她猛的抬头，死死瞪他。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他的冷漠。

        他就这么毫无表情，毫无情绪波动地坐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好似这一切的发生都只是一场意外。

        好像一切都和他无关，不需要担负一点责任，没有丝毫负罪感。

        完全的置身事外。

        她痛恨这样冷血的他。

        如果没有遇见他，一切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在苍白静默的医院，隔着压抑的呼吸声，她咬紧牙齿，从齿缝里恨恨挤出幽恨的话：“殷骥离，我很后悔……我后悔遇见你，如果可以，我只希望命运可以对我仁慈点，让我们没有相遇的……任何可能！”

        苍凉的夜，冷飕飕的风从楼道传来，她的声音如这个冬夜寒雪铸成的刀子，一笔一划刺穿了他的心。

        外面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有些早。

        十二月二十四日。

        今天，是平安夜，新年快到了……

        真是讽刺，这个平安夜一点也不平安。

        将会是她一生永远无法抹去的噩梦，赤色的罪梦，逃不出的梦魇。

        手术室上的红灯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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