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噩梦（抓虫）

知——否——？

        一梦生万界——界中有众生。

        众生皆苦,  蛇吞毒龙食——

        不忍悲苦，有神鸟以身衔蛇食毒龙,  烈焰缠身化琉璃——

        仙人琉璃中化生,  心纯白性纯善——

        然——

        恶神攫弱，拘使为仆——

        琉璃心啊——染尘埃啊——

        血孽缠仙身，凶面夜叉现人世——

        诸多理想破碎——

        仙不复——

        仅存食美梦之恶——

        悲苦——

        苦厄之路——

        ……

        “云先生唱的戏…令我有些在意。”

        云先生的唱腔余音不绝,  仿佛还回荡在雅间内。我也沉浸在这出——金鹏鸟明明温柔无邪，却无可奈何的因为被抓住弱点、从而被拘与魔神座下大魔,  做下许多违背本心的血腥之事的戏中。

        后续呢？金鹏鸟被逼迫着战斗,  践踏诸多理想,  后还被要求吞下败者的美梦……遭受了诸多折磨折辱，违背本心的祂,  最终又怎么样了呢？

        下意识地，我觉得金鹏鸟不会屈服。

        祂一定会等待着时机——等待着能够让自己彻底解脱的时机。

        熟悉的气息包围了我——是钟离的怀抱。他低头,  额头抵上我的,  眼中含着关心“在意的话,  等云先生的戏结束了，我们就去问问她吧。”

        “没事了，没事的。”仿佛安慰小孩子一样，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温声说道。“我在这里，重霄。你已经彻底自由了,  再也不会有什么能束缚你自由的羽翼了。”

        我看见钟霄动作迅速的端起了茶杯开始品茶,  假装没看到这边一样。好笑的揪了揪钟离的头发，“我没有那么脆弱啊——”

        今天的戏,  和曾经的我太像了。只是,  现在我已经对那段记忆看开了,  当初那个趁着我年幼单纯，将我拘使的魔神，根本不值得我记住他。

        之所以说云先生的戏令我在意，是我觉得，这不像是传说…更像是真的存在一个——能够在凡人梦中生存的魔神一般。

        深夜散了场，我们在戏楼的门口等到了云先生。

        披散着漆黑长发，眉目如画的青衣女子神情温婉，眼眸色彩犹如红玉一般，温润美丽。她看着我，一开口声音亦是悦耳至极“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打扰了，云先生。”面对这样只是气质就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女性，我下意识地笑了起来，组织了一番措辞之后才轻声问道。“是关于先生的新戏……《金鹏厄难》，它之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云初晴讶然，红玉一般的眼眸睁大，她看起来很是惊讶。“你觉得，《金鹏厄难》应该还有结局吗？”

        我对上她的视线，肯定的点头“是的，我认为应该有结局。金鹏所化之仙人，祂……一定不会让自己一直受制于恶神，伤害曾经一心保护的子民。”

        面前的云先生陡然轻笑起来，她说“我也这样觉得…但是这个故事，的确是暂时没有结局的。”

        我心中顿感失落，面前的云先生却口风一转。

        “但是……如果你有心的话，请去轻策庄走一趟吧。《金鹏厄难》的故事，就是从一位住在轻策庄的叫做回梦的婆婆口中得知的。或许，你能从她那里，知道后面的结局也说不定。”

        送走云先生，晚饭是在万民堂解决的。之后就一起回了绝云间，走在绝云间的山路上，今天难得雾气渺渺，澄澈的月光就投射下来几缕。

        我控制着浅金色的岩灯走在前方，照亮了回家的路。

        “明天去轻策庄吗？”中也问道。“真是可惜啊，明明是至纯至善的琉璃心之中诞生的仙人，却因为被抓住了弱点……做下那么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

        他轻轻叹口了气。

        “就算……以后能够逃离控制，或者被解救……金鹏仙人也无法走出来吧。”

        “因为太善良，所以会一直愧疚，将一切都背负在身上。明明不是他的错。”

        灌木间有萤火的微光，逐渐向着更深处的黑暗蔓延。我注视着前方，“或许吧……但是，善良不是错的。只是，祂初生时的运气不好。没关系的，运气不是一成不变的，一定会迎来转机的。”

        就像是我和钟离的相遇一样。

        “明天我跟你父亲去轻策庄，你要一起来吗？钟霄。”

        “虽然很想去，不过明天我还要去荻花洲那边看看。听望舒客栈的老板说附近有魔物聚集，希望我能去清理一下。”中也摇摇头，突然笑了一下。“而且父亲更想和母亲两个人一起吧？我还是不打扰了~”

        摩拉克斯看了他一眼，想起了之前被戏曲打断的、本该告诉他的真相。他眨了眨眼，眼中流露出几分思索之色。

        “……关于摩拉的起源，钟霄你知道多少呢？”

        中也不明白怎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他抓了抓头发“我记得，现在一般的说法是——摩拉是岩王爷的骨血所化，摩拉这个名字也是取自岩王爷的神名中的两个字。”

        摩拉克斯点头“恩。那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关于摩拉二字。”

        少年想了想，“啊！是说您的名字和岩王爷的名字，有一半一样这件事吧！”

        “噗~”我忍俊不禁。“小笨蛋，你就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吗？一种，岩王爷本来就叫摩拉克斯这个名字的可能？”

        “啊？”中也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前跌倒。如果是平时，他肯定身姿矫健的就自己调整好了。但是猛然听闻了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性，他脑子一瞬间就糊住了，傻乎乎的向前倒去。

        父亲就是岩王爷？

        怎么可——

        他下意识想否认，但是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了许多平常没有注意的细节。

        父亲每次去璃月港，都会做伪装，普通的只是衣服上的改变、严谨一点的，发型也会变，多数时候都是长发。

        月海亭的大家对父亲的态度都异常的恭敬，浮舍大哥他们遇到父亲的时候，也都是恭敬的称呼其为大人。

        父亲的名字是摩拉克斯。

        听说岩王帝君是有帝后的，帝君真身为龙，帝后真身为凤，所以璃月港许多重要的地方都使用了龙凤的图案。而且如今新人成亲，喜服上也是男方上有龙，女方上的则是凤凰，寓意新人未来能如同帝君帝后的感情一般长长久久，恩爱如初。

        而他偶然看到过，自家母亲化作一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丽鸟儿，窝在父亲怀中，被顺毛的样子——之所以确定是母亲，是因为看到他之后，母亲开口说了话，还送了他一根漂亮至极的尾羽，至今被他珍藏在尘歌壶内。

        因为如此，父亲还送了他一块鳞片，玄色，边缘泛着金，说是自己换下来的。

        一条手臂稳稳地捞住了他，将他扶稳。中也茫然的抬头，在岩灯的柔和灯光下，自家父亲的身形骤然高大了起来——这可是岩王爷啊！

        从有记忆起就耳濡目染，解除了更多的人之后，中也自然而然的成了璃月的神的信众。经常在戏楼听戏的他，可以说对璃月诸多传说——尤其是岩王爷相关的故事，都熟记于心了啊！于是更加的敬佩岩王爷了！

        而现在，自家父母告诉他，他们就是帝君和帝后！

        中也的脑子已经宕机了。

        “没事吧？应该回去再告诉他的，看把孩子吓的。”我赶忙回走几步，仔细将钟霄看了看，确定他完好无损后才放下心来。后一句，我是对钟离说的。

        “不……我没事的母亲……”中也呆呆的摇头，确认道。“所以……父亲和母亲，其实就是岩王帝君和帝后吗？那归终姐姐她们？还有绝云间的仙人们？”

        我“他们都是很多年前就行走在璃月大地上的魔神，见证了璃月的成立，见证了璃月的成长。至今也在为璃月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唔…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当初以为你很快就会知道这些，所以没有主动说过什么。但是…出了些意外。”我看着眼前的钟霄，褚发蓝眸的少年魔神的成长速度非常的缓慢，即使力量已经足够，身形却依旧娇小。

        知性也是，始终和普通的凡人想通，是通过时间积累，一点点成熟的。

        “没关系，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意外。总之，想要知道什么的话……明天不是要去望舒客栈吗？可以问问老板哦，她负责夜叉们的后勤，该知道的都知道。”

        “现在这个时间，是你的休息时间了。”

        于是中也就被摁下了所有疑惑，摁着回了家里，利索的送回了房间。

        理智上他还有很多疑问，但是回到了熟悉的家中，生物钟使然，少年洗漱完毕之后困意顿时席卷而来。

        窝进柔软的、满是太阳晒过气息的被窝里。

        他安心的睡着了。

        第二日，钟霄和我们告别之后出门前往荻花洲。我和钟离也稍作休整之后，前往了轻策庄。轻策庄位于璃月最北，靠近蒙德。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蒙受了那位风之神的福泽，轻策庄是如今的璃月少有的土地肥沃之地，居住在此的璃月人都以耕种为生。

        走过竹林飒飒的山间小道，面前豁然开朗。层叠的梯田，潺潺的流水，还有在梯田溪流环绕下的一个小村庄。

        可以看见垂髫小儿在田埂上奔跑的身影，还有在田中劳作的农人。

        我和钟离一路闲散漫步，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村子里。

        “嚯呀，是没见过的新面孔啊。”坐在村口的一棵老树下，被一群小孩子围着的老爷子咂了一口旱烟，出声招呼道。

        “老爷子，请问，你知道回梦婆婆住在那家吗？”我带着钟离上前去，那些小孩们顿时呼啦啦的全躲到了老爷子身后，好奇的看着我们。

        “有事找回梦的啊。”老爷子磕了磕烟杆，嘀嘀咕咕。“又是问金鹏的吧…真是的，做梦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

        摩拉克斯听清楚了，“老爷子也知道金鹏的故事吗？”

        “当然知道，我也做过有关金鹏的梦的。梦里啊，金鹏展翅的时候，能把轻策庄给遮住——祂捉走了地上肆虐的毒蛇，吃掉了天上飞来飞去的毒龙，保护了地上的人之后又飞走了。”

        老爷子咂咂嘴吧，叹了口气。

        “可惜啊，吃下的毒龙和毒蛇让金鹏痛苦不堪，最终被毒焰所吞噬……化作纯洁剔透的琉璃之心。”

        “而金鹏仙人，就是自琉璃心中诞生。”

        “金鹏仙人继承了金鹏的意志，继续守护着大地之上的人们。人们以为迎来了新的庇护者……却有早已觊觎金鹏的恶神，趁着仙人刚刚诞生不久，单纯善良的性格，抓住了祂的弱点，拘使为役……”

        “自此，连绵不绝的噩梦就开始了……”

        老爷子一开始还说是梦而已，说着说着，自己却情绪低沉起来了。

        “后来呢？”我追问道。

        他说“后来？没有后来——梦醒了。”

        “不过回梦她一直不愿意醒，如果要说还有什么其它的我不知道……她或许知道吧。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村尾那栋房子就是她的家了。”老爷子给我们指了路。

        “多谢。”

        我与钟离继续往前走去。顺着石板小路，一直走到了村子最尾端，也看到了老爷子所说的房子。

        恰好，一个满头银丝，精神矍铄的老婆婆正扛着一杆锄头走出来。看样子，是要侍弄门前开垦出来的一小片土地。

        看见我们，她愣了一下“你们是？”

        我跟她说明了来意。

        名为回梦的老婆婆却奇怪的看着我“……结局？仙人的故事，还没有结局。就算是现在，祂也还在痛苦之中……”

        “无人可拯救祂。”

        她说的话，实在不像是传说的故事，或者单纯的梦…我看着她，面前的人类真的很老了，眼睛也无法避免的带了浑浊。只是，在提起仙人的时候，她眼中有泪光闪烁。

        “还是说，你们是为了拯救他而来的呢？”

        手和钟离握在一起，汲取他传递给我的温暖和力量。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这样相似的存在、这样相似的故事，让我不得不在意。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回梦婆婆，请告诉我们你知道的吧。”

        拯救？真的有人，可以拯救他吗？回梦无数次这样困惑过，而且，真的有人会相信吗？梦中的仙人，恶神……

        但是，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样貌是她活到这么大岁数以来见过的最出色的。而且，虽说不记得老婆子有见过这样的人，却感到熟悉与安心。

        尤其是那位贵气十足的先生，非常的眼熟……

        所以，回梦选择将一直珍藏的宝物交给了他们。

        “用这个的话，或许能够再次回到那片幻梦之中吧……”

        那是一枚破碎的白色结晶，其中有七彩的光晕闪烁。回梦婆婆说，这是美梦的残片，是当初仙人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我坐在钟离头上——恩，没说错，是头上。斜倚在修长带着岩石一般质感的角上，我看着手中的美梦残片沉思。

        此刻，我们正处于万里的高空之上，连云也稀薄。所以，能够看到高悬于天之上的天空岛——看似能够接近，其实在天空岛周围布满了结界，非常人所能靠近。

        摩拉克斯化作真身，飞行的速度并不快。“上面的确残留了魔神的力量……”

        “但是，魔神战争后，除了我们。不愿意接受统治的魔神，都应该被驱逐出境内……我记得之后归终有说过，那些魔神都去了比外海更远的地方才对。”我将美梦残片收起，手掌拂过他的鳞片说道。

        “如果存在的形态，与寻常魔神不同的话……”摩拉克斯思考之后说道。“正如戏曲所唱，一梦生万界，界中有众生。”

        一路回到绝云间。然后将那枚美梦残片拿出来，摆放在桌子中间。它闪烁着些微光晕，在白日也会生出美丽的光彩来。

        “一起灌注力量试试吧。”摩拉克斯说道。“如果真的是魔神，通过力量的共鸣，或许能得到些什么。”

        我伸出手去，指尖凝聚力量。“恩。”

        我们一起触碰到了它。

        [——]

        “吃掉它！”

        阴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细微的、痛苦的呜咽之声。

        “不好吃吗？美梦的滋味，我记得是甜味的吧，为什么你的表情如此痛苦呢？金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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