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时间

一个春天到来了,  一个冬天又过去了。时间就在四季的轮回之中缓缓过去……璃月也在时间的流逝之中进行着飞快地改变。

        而嘉禾，也长大了很多很多…然后，因为年纪大了,  她从千岩军退了下来。我也发现她原本漆黑的发丝中带了银丝，光洁的肌肤也有了皱纹…人类在时光的冲刷下，总是变得特别快。

        无论是心性,  还是身体。时间裹挟着，一切都在走向生命的终点。

        她愈发的沉稳,  开始学着品茶、学着听戏，兴趣来了的时候还会自己唱两嗓子。也开始学着喜欢小孩儿？反正璃月港许多新出生的小孩子都喜欢来她家里玩，热热闹闹的一群。

        天真又柔软的小孩子，就和曾经的嘉禾一样。只是，嘉禾只有一个,  我所在意的人类孩子，也只有一个。

        所以我总是在远处,  或许是房顶，或许是树梢,  或许是走廊的拐角,  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嘉禾在小孩子们的簇拥下,  露出慈和的微笑。

        我知道的,  即使她已经老去了，她也能感知到我的存在。通过气息，通过那枚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印在了她的后颈上的我的印记。

        她变的好脆弱，脆弱的我心中都有些微惶恐…我要是靠的太近的话,  会不会伤害到她呢？

        这个问题终结于一个午后,  她独自躺在后院树下的躺椅上,  出声将我叫了出去，难得的说希望我陪她晒晒太阳。

        “真可惜啊，我没机会看到重霄你长大的那一天。”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风也很温柔。暖暖的，吹过她，也吹过我。

        她躺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眯着眼睛轻声说道。

        我坐在她身边，手上捧着一杯薄荷水，里面的冰是路过的甘雨帮我加上的——但是嘉禾不能喝，虽然天气很热，但是她年纪毕竟大了，太冷的东西或者其他的过于辛辣刺激的食物都已经不适合她了。

        我还记得不久之前我还在担心她会被其他的男孩子骗走，但是转眼之间她就已经这么老了、都不太能动弹了。

        我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嘉禾的眼里除了工作和我，压根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她并没有想和谁成家的打算，对于子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渴望，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单身。

        问就是没有世俗的欲望。

        夏日的蝉声绵绵不绝…我虚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太阳，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我长大的样子吗？但是…外表，并不是界定我是否成熟的标尺啊，嘉禾。

        我很早很早的时候，就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如果这样觉得会令你安心，我自然不会辩驳什么就是了。

        时间过去了多久呢？好像也就几十年吧，对于魔神的我来说，这几十年和几天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了。

        久到我认识的那一批人已经换了一代，走的早的例如桐花，她的曾孙女都已经成年了，而且也开始为摩拉克斯选出来的管理璃月的七星办事了。

        久的，就算是神之眼持有者的寿命比普通人长久的多，嘉禾也变成了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模样。

        每一天见面，我都会发现她虚弱了一点。曾经旺盛的生命力随着时间流失，一点点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之中。

        “嘉禾，如果有一天，我们再也不会再见了，你会想对我说什么？”

        蝉鸣，阳光，伴随着穿过枝叶后变得凉爽了一些的风，我侧耳亲听着她的回答。

        说什么吗？嘉禾的眼睛已经变得昏花了，她甚至看不清楚身边最重要的人的模样。只是听着她的声音，却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情绪。

        别难过啊，重霄。

        “……不要忘记我。但是也不要一直记得我。去认识更多的人吧，重霄，我希望未来，还会有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人，能够带给你一丝轻松或者快乐。”

        她伸出了手，拉住了我。在这样温暖的午后，她的手也带着些微凉意。

        “曾经，因为我想要自己永远是你心中唯一特殊的那个人类，所以，我从来没有试图带你走入真正的人群之中去。你身在璃月，心，却从未停留在这里。即使我，帝君，归终大人她们，都在这里，你却始终游离在外，不曾靠近。”

        “等我走之后，你与璃月的联系就又断了一丝。重霄，你是我唯一爱的人，唯一在意的人，我希望你能幸福，魔神的生命有多长，你的幸福就能维持多长。虽然未来始终有帝君陪伴在你的身边，但是魔神的时间观念真的是太差劲啦……一个惊喜都要准备十年的话，未免也太漫长了。”

        “但是人类不一样，我相信，重霄你一定会再度与人结缘，与人重逢，会有人和我一样，能够不被表象所蒙骗，喜欢、爱上那个最真实的你。”

        “与人之间的缘或许短暂，但是，一定能够长长久久的传递下去。等到了最后的最后的时候，我们会在约定之地，一同等待着和你重逢的那一天。”

        “不要难过…期待未来吧，重霄。”

        我闭上了眼睛。“这样啊…但是我的记忆不好，最起码，不如摩拉克斯好。如果过去了太久的话，我忘记了你，忘记了那些后来认识的人怎么办？”

        “如果相逢的时候，我连你的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话，你一定会哭的吧。”

        “谁会哭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嘉禾笑了一声。“那就写日记吧，将记忆用笔记录下来，这样的话，快忘记的时候翻阅一下，就能记住了。”

        “那些相遇时的欣喜，离别时的惆怅，等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都说给我听吧。”

        “……重霄，我很后悔，之前自以为是为了你好，一直在推开你。”嘉禾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低的说道。“明明没有多少时间了，却犯了小孩子脾气。”

        我知道她说的是经常让其他人家的小孩来她这里玩这件事，叹口气，我收紧手指，紧紧握住她：“没关系，我没有生气。也没有真的被你推开，在你看着他们的时候，我也在角落里看着你。我知道的，你的担心。”

        “但是放心吧，我没有那么脆弱。”

        我没有这种经历，重要的人先一步离场这种。但是，摩拉克斯有过，曾经的我可是当着他的面不太好看的死去的。

        所以，稍微能够理解那种心情……

        但是就像是我和他的重逢一样，我也相信着——终有一日，我也会在某个终点，和嘉禾重逢。

        嘉禾应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她打了个哈切：“我想睡一会儿，你可以陪着我吗？”

        “当然可以。”我欣然应下。“睡吧，嘉禾。醒来的时候，我还在这里。”

        “安心睡吧。”

        我握着她逐渐冰凉的手，感受着她的气息逐渐淡去…离别啊，来的如此突然，又如此寻常。

        时间就这样，从我身边带走了她。

        摩拉克斯等了我两千三百年，但是我又要等你多少年呢？嘉禾。

        我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太阳光落在眼底，刺激的眼睛有些发痛。一只手突然遮挡在了我上方，手心贴合在我眼上。

        “重霄。”熟悉的声音和气息笼罩了我。摩拉克斯不知何时来了这里，将我环抱起来。“旅途总会迎来终点，不必匆忙。终有一日，我们都会在终点重逢。”

        “一如你我。”

        “我当然知道——呼，只是在思考，日记要怎么写而已。”我提起另一个话题。“如果写的不好，到时候讲给嘉禾听的时候，她也会觉得无聊吧。”

        “而且我快想不起最开始的时候，和嘉禾相处的时光了，要怎么才能写出来呢？”

        摩拉克斯垂眸，“无碍，我都记得。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所以果然最开始的时候，你经常跟踪我跟嘉禾。”

        “只是不放心你们而已。”他镇定自若的辩解。

        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但还是提不起劲。“之后的事情……”

        “我来之前已经联系了往生堂，他们会安排的。”摩拉克斯说。“萍之前做来送给你的那个壶…之后，就让嘉禾留在那里面，怎么样？”

        萍是一位仙人，她不善战斗，但是精通各种奇巧仙术。他说的壶，是一方单独的小世界，只有留下印记气息的持有者才能自由出入。里面空间不大，但是作为露宿野外的主宅，却是很合适。

        只要带着壶，就不用担心餐风露宿了。

        “恩。”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他继续说道。“你已经有半年多没真正睡过了吧…身体虽然没事，但是精神已经要到极限了。”

        自从发现嘉禾身体开始衰弱，重霄就开始了时刻盯人的模式。白天光明正大，晚上偷偷摸摸。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没离开过嘉禾身边百米。

        摩拉克斯体谅她的心情，所以并未劝阻。但是如今，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她也该走出来，向前看了。

        就如同嘉禾最后说的话，她希望在未来，重霄能再度与人、与璃月结下长长久久的缘。去看，去感受，去体悟更多的，被人所爱的感觉。

        摩拉克斯亦是如此的想法。

        他将怀中少女魔神的脑袋轻轻地按进怀里，压低了声音，柔声说道。“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没有工作要忙吗？”

        “已经忙完了。之后，也会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大部分事物的处理，我们都在移交给璃月的子民了。”

        “说到底，我们需要做的是引导，而不是事事亲为。”

        “这样啊……也是。”我含含糊糊的说完，意识就坠入了沉沉黑暗之中。在梦里，我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嘉禾。

        她泪流满面，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却又很快地擦干了眼泪，和我挥手作别。接着，她转身踏上了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道路，头也不回的远去了。

        英姿飒爽，历历在目。

        最后，化作逐渐远去的背影，深刻的留在我的心底，我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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