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陆妄走后，赵意收拾整理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下楼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六点，客厅没开灯，只有厨房里有光透出来。

        陈阿姨在厨房里正准备做晚饭。

        她走进厨房，轻轻叫了她一声，“陈阿姨。”

        陈阿姨听到声音转过身子看她，“赵小姐。”

        赵意并不习惯人家叫她赵小姐，“陈阿姨，叫我赵意或者意意就可以。今天来得匆忙，没有好好和您打招呼，真是抱歉。”

        “赵小姐，”陈阿姨下意识喊了出来，看她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样子，改了口，“意意小姐，没事的。”

        赵意有些许无奈，但脸上也只是笑了笑，“陈阿姨，我可以自己做晚饭吗？我想……”

        剩下的话她没说，陈阿姨却立马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可以的，陆先生那边我和他说一声。”

        “不用了，我和他说就行。”

        “好。”

        等陈阿姨离开，赵意走进厨房查看冰箱，满满当当的食材，蔬菜肉禽蛋类一应俱全，够她平时一个月的量了。

        她拿出几样自己的拿手菜，一边翻看菜谱确认所需的配料一边准备，等四菜一汤出锅已经是晚上八点。

        色香味俱全，她没忍住偷吃了一些，偷吃完将不完美的地方重新弄好，又用纸小心翼翼擦拭干净盘沿。

        坐在餐桌等着主人归来，摆放在电视柜上上的叶片时钟一分一秒跳动，从晚上八点一直到深夜两点。

        一直未回的消息，如同那一次深夜。

        简单洗漱过后回房，赵意毫无睡意，看着窗外的月光，注意力却全在房间外。

        凌晨四点半，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赵意急匆匆起身下楼，跑到楼下后才发现自己太过着急而忘了穿拖鞋，此刻光脚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凉意顺着脚心向四周散开，她忍不住勾起了脚趾。

        淡淡的月光透过客厅的大落地窗照进漆黑的屋子，朦胧的银色笼罩，她借着光穿过客厅和餐厅往玄关走去。

        陆妄微曲着一条腿，背倚靠在墙上，低头看着手机，忽明忽暗的光打在他脸上，看不真切他此刻的表情。

        她慢慢走近，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味还有烟味，她强忍着马上要冲出喉咙的不适，走到他边上，在离他一步的距离站定，唇微微张开，突然，再也止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闻到酒味和烟味导致的身体反应是身体问题，可是去医院检查之后，医生却让她去找心理医生解决，她的身体反应是心理导致，如果心理问题无法解决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严重。

        小时候，每次她爸爸在外面喝了酒回来，身上必定会有一身浓浓的酒味和烟味。这时候的爸爸看什么都不顺眼，看她妈妈站着不顺眼，坐着不顺眼，干活不顺眼，休息不顺眼，不在他眼前不顺眼，在他眼前更不顺眼。

        落在妈妈身上的，有时候是张开的巴掌，有时候是捏紧的拳头，她躲在床底下，爸爸在咆哮，妈妈却看着她一直微笑着，就好像她每次难过哭泣妈妈抱着她安慰她的模样。

        妈妈说她不疼，爸爸很爱她，只是爸爸控制不了自己。

        她不懂，为什么爸爸的爱会让妈妈这么难过和疼，也不懂为什么第二天醒来的爸爸却好像换了一个人，哭着跪着求妈妈原谅他。

        妈妈总是会原谅，直到那一次，他的拳头落在了她身上。

        后来，她才明白，她爸爸只是拿爱当借口的浑蛋，是懦夫，可哪怕这样，妈妈还是心甘情愿活在他编造的一点也不美好的谎言中。

        赵意转身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陆妄站在门口焦急地敲打着门。

        “意意，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声音中满是担心和急切，人忽地清醒了许多。

        五分钟后，从洗手间出来，赵意脸色和唇色都有些苍白，她微仰起头视线落在陆妄身上，看到他满眼的担忧和关心，不常见的模样，是因为她，突然一晚上不安、紧绷着的弦慢慢就松了下来。

        “我没事，就是闻不得太浓的酒味和烟味。”她嘴角涌出一丝笑意，“我饿了。”她挽住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像在撒娇，“你吃晚饭了吗？现在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夜宵？”

        “先穿鞋，”陆妄抽出手弯下身给她穿上拖鞋，起身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又侧头把脸贴在她头上，“饿~”说完，突然想起她刚刚的反应和说的话，“我先去洗个澡，很快就好，等我十分钟，给你做好吃的。”

        “好。”

        细面出锅，浇上一勺热葱油，“刺啦”的声音在深夜响起，激起一阵芳香，酱油醋再加一勺油泼辣子，葱油拌面完成！

        陆妄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酱牛肉，递给赵意，“这个是陈阿姨自己做的酱牛肉，拌面很好吃。”

        赵意接过盒子，跟在他身后走出厨房。

        “其实我晚上吃了很多，”她打开盖子，用勺子舀了一勺酱牛肉放进面里，然后又舀了一勺放进他的碗里，“但是我最近胃口好像变大了。”

        陆妄的视线越过她看了眼厨房里面放置厨余垃圾的垃圾桶，“是不是等了很久？”

        “嗯？”赵意抬起头看他，嘴里刚塞进一筷子面，她用力将面吸进嘴里，酸辣肉香味在口腔中散开，她抿着嘴笑了笑摇头，等面吞下去才说，“也没有很久，不过你没吃到我做的菜真是可惜了。”

        “我也觉得，”陆妄唇角溢着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将她嘴角的油渍擦拭干净，“现在只能希望赵小姐有时间的话再出山了。”

        “那就要看我心情了。”

        吃饱喝足，赵意倚在厨房门口看陆妄挽起袖子洗碗。流于表面的东西终将因为岁月而消散，但他不是，他的气质和内在相比外表要出众很多很多。和他在一起之后她慢慢就理解了当时公司的同事知道他追她时，为什么他们的反应会这么大。

        “下午的事情都解决了吗？”她突然想起什么。

        陆妄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会儿转头看她，“嗯，都解决了。”

        “那就好，”赵意放下心，“你的工作是不是经常需要出去应酬喝酒？”问完，她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愚蠢。

        “不是，”流动的水因为他的动作戛然而止，陆妄将碗碟放入水池边上的沥水架，“今天不算是公事，去见了一个朋友，她遇到了一些难事。”

        赵意并不确定他口中的ta是男性还是女性，只是下意识认为能让他这么着急的朋友肯定是关系很好，大概率是男性朋友。

        “我可以问出什么事了吗？”

        他沉默着，似乎在犹豫，片刻后开了口，“迟早都会知道，所以没什么不能说，”他语气淡然，揽过她的肩走出厨房，“她丈夫出轨了。”

        事前的全貌赵意并不了解，只从他简单的描述中得知她和她丈夫恋爱长跑五年，今年四月底月才领证，原计划十二月底办婚礼，却在婚礼前两个月无意间发现了她丈夫出轨的事。不过她丈夫现在并不知道他出轨的事已经被她知道，她此刻也在痛苦和纠结中，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要做这种事伤害她，背叛他们的爱情，背叛他们的誓言。

        他望着窗外，平静地说：“她问我他是不是真的爱她，如果爱她为什么要背叛她，如果不爱她又为什么要娶她。”

        赵意安静听着，靠在他的胸口，规律起伏的心跳在她耳畔跳动着，沉默了许久，他再一次开了口，“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她也不想从我口中听到她不想听的答案。他们两个都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我所了解的只是作为朋友的他们。”

        半晌过后，赵意缓缓说道：“我爸爸是个酒鬼，一喝酒就打我妈妈，哪怕这样我妈妈也还是说他是爱她的，打她只是因为喝了酒控制不住。我以前特别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装糊涂骗自己，如果真的爱她怎么会舍得让她受伤难过？”

        她吐了口长气，唇角溢出一抹轻笑，“后来他们俩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分居了，我妈妈经常看着他们俩年轻时的结婚照傻笑，我想她并不是装糊涂，她只是心甘情愿活在自己还有我爸爸给她编织的美梦中。”

        “所以，”她从床上坐起来，凝视着他的脸庞，“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或许很多人会觉得她说的太绝对，但事实的确如此，除了自己，任何人在感情上能够给予的帮助都微乎其微。

        天边浮起一片鱼肚白，渐渐露出橙色微光，屋内的视线逐渐明朗。陆妄看着赵意认真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起身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揽进怀里，一手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嗯，我明白。”

        语音落下，他慢慢俯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可以吗？”喘息间，他停下动作，撑起身子望着她的脸庞，迷离的眼神中透着羞涩和欲望。

        赵意抬起眼睫看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唇，没有明确回答他的问题，只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仰起头送上自己的唇。

        熟悉又让人沉迷的感觉，温柔又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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