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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


凉州王燕修自此以后,彻底一病不起了……

        西海郡远离凉州城,燕修倒下后,便没有人再护着燕绍了,燕绍的命也丢了。

        而燕执再三推却不过,便被一众将领举着圣旨,拥立为了新的凉州王……

        当日,燕执亲笔手书,发出了两封信,一封发给了暂执凉州总营的都尉厉丰,一封发给了敦煌大营副将,燕家五爷,这二人都是难得与他交好之人……

        而西海营这一切处理停当之后,燕执便暂命樊易为西海营副将,没了虎视眈眈的西凉威胁,便带领过半数的西海营大军,踏上了回凉州的路。

        自从燕执在薛长龄面前露出真面目之后,便有一种破罐破摔的态势,在薛长龄面前毫无顾忌,白日里费心劳力,夜里居然还生龙活虎,惹得平日里疏于锻炼的薛长龄叫苦不迭,谁知每次她噙着泪软乎乎地求饶,这燕执竟然看起来更来劲了,总是哄她:

        “殿下再忍忍,我受累,必不会让殿下累着……”

        可薛长龄觉得燕执是在骗她的,每回被燕执哄骗着多来了一两回,第二日总是起不来床,还腰酸腿软得不行,好几次在驿站下榻,清晨晨起都是被燕执抱在腿上,坐着出门上了马车。

        当真是太过羞人了……

        然而燕执夜里禽兽了些,白日里面对自己的下属们却是那一副温和有礼,甚至是看起来有些文弱的模样,倒是欺骗了所有人,让薛长龄很难将面对她的燕执与面对旁人的燕执联系到一起。

        薛长龄愈发觉得自己受骗。

        然而临近凉州城,薛长龄倒是没心思琢磨这些,毕竟在凉州修整完之后,便要准备省亲一应事宜了……

        她可能就要见到长德了……

        凉州城仍然是那个凉州城,燕执得胜、新王继立的消息早已经传了回来,百姓对于燕家谁做凉州王,自是没什么所谓,更何况这继任凉州王的是大败西凉的燕七爷。

        车马一进凉州城,便见百姓夹道欢迎的盛况,比燕修出城应敌那日,百姓送别的场景更加盛大。

        燕执仍然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只是他一人坐在高头大马上,微微昂着头,瞧着身旁的百姓,轻轻向他们招手,接受着他们的善意,薛长龄也在身后的马车中撩开窗帘招手,并接过了一个眼睛水灵灵的小男孩递给她的一枝花……

        薛长龄嗅了嗅,一股清香扑鼻,顿时心情好了许多。

        车马一直行进到了凉州王府门前,凉州王府门前早已是重兵把守着,萧王妃、萧夫人一应人等都在门前等候着,萧王妃与萧夫人眼神怨念似是含着恨意,却被身旁的士兵骇得不敢说话。

        毕竟如今萧家败落,燕修病重,燕绍被处置,她们手中早已没了底牌,只能任人宰割……

        众百姓都送到了这里,巷中一片拥挤,坐在马背上的燕执微微一顿,手指摩挲了一下缰绳,便无视了阿褚上前想要帮扶的手,直接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一步步拾级而上,走向了他那名义上的嫡母和长嫂。

        众百姓惊叹于向来文弱又腿脚不便的燕七爷如今竟然行走自如,萧王妃与萧夫人就不仅是惊叹,而是惊吓了,二人脸色登时垮了,望着比她们高出一头的燕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执并未行礼,只勾唇道了一句“王妃”与“大嫂”,便再未说话了,反身扶来到了马车旁,将薛长龄扶了下来,在薛长龄准备行礼之前拦住了她,只握住了她的手,道:“不必了,进去歇着吧。”

        就这样,薛长龄在神色各异的众人眼中掠过,直接去了自己之前住的院中歇息了,而燕执则收拾停当,去了主院当中。

        中风后无意识不清也无法起身的燕修正躺在床榻上,身旁是暗自垂泪、一脸不忿的萧王妃,手执帕子揩着眼泪,嘴里念叨着,不知是在诅咒,还是在抱怨,见到燕执缓缓进来,只坐在那处瞪着他,恶狠狠道:“我竟不知,你是这般狼子野心之人,竟心狠手毒至此,气病了自己的父亲,杀死了自己的侄儿!”

        燕执一步步来到了床榻前,十分自如地坐在了一旁,面对着萧王妃,道:“这世上总是一报还一报的,父亲与侄儿今日如何,皆有因可循,王妃心知肚明,何必栽赃到我头上呢?”

        萧王妃被燕执一噎,狠狠地咬了牙,道:“如今绍儿已死,王爷病重,自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燕执勾唇笑了笑,但这笑意根本不达眼底,道:“我无意与王妃做这些口舌之争,只是气大伤身,王妃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还是仔细着些身子,与父亲一道在主院中颐养天年的好,外面的事莫要烦扰了。”

        “毕竟,王府中的侄儿们还小呢,若王妃不好生看顾身子出了什么意外,那这些孩子们,可如何是好?”

        “你!”萧王妃用手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捋顺了这一口气,咬牙道,“果真啊!西凉人的种,就是恶毒!与你那亲娘一样!”

        燕执眯了眯双目,眸光变得危险了许多,冷嗤了一声,道:“王妃慎言,仔细着夜里睡不安生,已故之人来索命啊……”

        萧王妃闻言明显瑟缩了一下,看着燕执缓缓站起来的高大身影,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那张苍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燕执不欲与她所言,冷眼瞧了一眼病榻上的燕修,一语不发,便走出了主院的门,而一出门,便遇见了翠嬷嬷。

        翠嬷嬷抬眸望向这个已经从幼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的幼主,终是露出了一缕笑意,向他缓缓行礼,道:“少主,要动手吗?”

        燕执回眸望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垂下了眸子,终是道:“不必直接动手,但也不用让他们好过。”

        翠嬷嬷行礼应下,待燕执走后,便召集这主院中的奴婢与侍卫们嘱咐着。

        而燕执,缓缓走回了自己的院子,便见薛长龄正在院门口站着,目光温柔地望向自己。

        燕执的心,登时软了下来,

        还好,他还有薛长龄伴他左右……

        燕执拉住薛长龄的手,如同寻常夫妻一般,站立着低头看着她,眸中满是温柔缱绻之意,将她拉进了屋中。

        薛长龄知道燕执是外室子,与王爷王妃关系只是看似和睦而已,实际上内里很多弯弯绕绕,对于此,她不知道,也无心打听,只想在燕执难过时,陪伴他而已,便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垂眸不语。

        虽然心里担忧入京之事,但也并不开口。

        反而是燕执率先开口,道:“这次我们带着薛徊与燕绍的尸首入京觐见,还备了好些礼物,当做省亲之礼,此事既然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未免夜长梦多,殿下觉得明日出发会不会太赶了?”

        薛长龄巴不得快些入京,急忙摇头,道:“自然不会,七爷说了算就好。”

        燕执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看着她急切又关怀的神情,心中的欢喜又是淡了些。

        他知道,一开始的她对自己万般敦促,是存了利用的心思的,之后她对自己愈来愈好,自然是存了几分喜欢的。

        可是,她对自己到底有几份真情呢……

        燕执不愿去多想,只定定地望着她,道:“殿下放心,此举定能成功。”

        薛长龄眨了眨双眸,回望着他,鼻尖一酸,不由得垂着头道:“到底是我将你拖入了险境,你本不必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我们远在千里之外,虽是准备万全,可是一旦入了京畿之地,会发生什么,到底是不可知的,我只怕……”

        薛长龄喉咙哽住了,她是左右摇摆过的,对燕执的情感,对父母的孝心和弟弟的担忧,简直将她撕扯成了两半,当她最终决定弃燕执而去时,也是心存不忍,决意先假意与燕执决裂,为防事败之后卫允宪怀疑凉州王府参与其中。

        而现在,燕执主动挡在她身前,主动挑起了这份担子,她就这样被动地接受了。

        她都觉得,自己有些太没良心了……

        燕执微微蹙眉,刚要出声,却见薛长龄眸中含泪,伸出食指堵住了他的唇,道:“求你听我说完可好?”

        燕执颔首,微微正色,认真地望着她。

        薛长龄缓缓放下手指,叹息了一声,道:“我前半生在父皇与母后的庇佑下,尝遍了人间的幸福与欢愉,卫允宪一朝得势,谋害父皇与母后,我从天堂跌落地狱,卫允宪挟幼弟,我只能远嫁凉州,成为你的妻子……”

        薛长龄伸手揩了一下眼角,默默垂下头道:“实不相瞒,刚见你之时,我是后悔这门婚事的,只是人被逼到了绝境,只能顺流而下而无别的法子,便安心地与你过日子,可是当知道你有望拿到兵权之时,我又是心动了,我想让你喜欢上我,想利用你的喜欢,为我达成复仇的心愿。”

        薛长龄放在燕执手心里的手指不安地搅动着,小心翼翼地抬头觑了一眼燕执的神色,见燕执只有微微的动容,并未对她有轻视之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然后便得知了你被剥夺兵权之事,我心灰意冷是真的,可为你不平也是真的,当表兄找来,说是能助我完成心愿时,我又犹豫了。”

        “我感觉……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不舍得离开你,更不舍得因此事事败之后,将你卷入其中……”薛长龄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明明拼命忍着不想落泪,然而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落下,可她仍然坚持着道,“我好恨自己没用,我凭一己之力无法达成心愿,若想复仇只能依靠你,可是我又不想让你出事……”

        “你上半辈子活得好苦啊,下半辈子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可是我……我又好没用,若不能为父母复仇,将弟弟救出来,我无法安心存活于世逍遥快活……”

        薛长龄的眼泪愈流愈多,双眸已经模糊到看不清燕执的脸了,呼吸紊乱,脑中也混乱无比,只能拉扯着燕执的衣袖,语无伦次道:

        “你能理解我吗?”“你能理解我吗?”

        薛长龄说了好几遍,眼睛哭得红肿,忽然眸子一重,眼前一黑,待到重见光明的那一刻,眼前的泪水已经全部被燕执温热的手指揩去了。

        撞进她眸中的,是燕执那张柔和的脸。

        燕执揉着她的手,语气不疾不徐,缱绻地望着她,眸中满是欢喜之意,缓缓道:“殿下是我的妻子,殿下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殿下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殿下的心愿亦是我的心愿。”

        “我能理解的,我所作所为皆出于我的自愿,殿下不必有所负罪。”

        燕执说完勾了勾唇角,轻抚了抚薛长龄的脸颊,道:“倒是除夕将近,殿下还是准备一下,该给陛下什么新年礼物吧……”

        薛长龄望着燕执那温和的眉眼,心中感动说不出话来。

        他变了,亦未变。

        他还是那个内里极致温柔的人……

        虽然他不曾被好生对待过,却愿意好生对待她,这个被硬塞进来的妻子……

        薛长龄哭出声来,扑进他的怀中,抱住了他的腰身,呜咽道:“我知道此事凶险异常,我是没什么智慧的人,还请你一定要以保全自己为重,无论能否复仇,定要让自己全身而退。”

        “我死不足惜,可我怕在地狱见到你,更怕我独活于世,余生没有你相伴……”

        薛长龄从他怀中抬眸,一双红肿的眼眸望向他,吸了吸鼻子,道:“好不好?”

        燕执眸中似有幽微光芒闪烁,伸手抚着怀中薛长龄的发丝,轻轻勾着唇角笑了,连眼睛都愉快地眯了起来,凑近她的脸口勿上了她的唇,从唇齿间轻轻溢出了一句: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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