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为何会让月儿伤成这样？！”仙帝的斥责声在凤鸾阁内响起。李成风带着筌月一回到仙界，就立刻请来了千祈上仙进行救治。

        这会儿，筌月正脸色煞白地躺在床上，仿佛连呼吸都已经没有了。千祈上仙在一旁一脸愁容地给她针灸。仙后在床边看着又帮不上忙只能抹着眼泪。仙帝瞅见站在屋内桌旁的李成风就来气，若不是自己女儿心仪这个凡人，宝贝女儿被伤成了这样，早就把李成风拖出去斩了。

        李成风低着头不语。他深深的感到自责，是他没用，是他没能保护好公主。这五年来筌月与他朝夕相伴，处处为他着想，也从未强迫过他要求他半分的回报。此刻，他竟有了和当年双儿被凌厉云带走时候相同的感受，害怕，愤怒，担忧。

        仙帝见李成风闷不作声的样子，一时也拿他没办法，狠狠瞪了他一眼，便也到床边焦急地等候千祈上仙的回应。

        施完了最后一根灌输了灵力的银针，千祈上仙叹了一口气，已经有了疲惫之色的脸上带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看向了仙帝仙后。

        仙帝仙后见千祈上仙施完医术沉默不语，还是这副模样，急得异口同声地问：“大长老，月儿如何了？”

        千祈上仙摇了摇头，言语中满是怜惜：“公主的命是保住了，好好休养三月伤口即可痊愈。可是，公主后背所中的那一掌，刚好震碎了她的内丹，虽我已用自身修为为她修复，可也只是保住她的性命，公主还想以后修为有更高的成就，永远不可能了。”

        仙后听了，脚下一软，差点跌倒，仙帝一把扶住她，两人都悲痛万分。自己这宝贝女儿事事要强，骨子里更是比她几个哥哥还不肯服输，如果修为停滞再也不能提升到更高境界，就好比让她丢了所有尊严地活在世上。

        李成风双肩微微颤抖，也难过得流下了泪来。他宁可被那熊妖一掌劈死，也不愿筌月为了救他受这么大的罪。

        就在仙帝也悲愤到又想拿李成风撒气的时候，筌月竟含糊不清得唤起了李成风：“成风……”

        待屋里所有人听清了筌月说的什么，千祈上仙又一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向仙帝请辞回去休息了。

        仙后赶紧坐到床边拉着筌月的手，轻轻呼唤：“月儿，是母后，母后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看看母后啊。”说着说着，潸然泪下。

        仙帝忍着心里巨大的悲痛，见筌月昏迷着还不忘那小子的安危，一时悲不自胜，也不想仙后再触景生情痛哭流涕，自己宝贝女儿既然只想着那个凡人，便扶起仙后，吩咐了李成风照顾好筌月，就出了凤鸾阁。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李成风终于抬起了头，双眼血红泪流满面地冲到床边，握住了筌月的手，嘴里一直轻声重复着：“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千祈上仙的医术果然高超，筌月此刻已经有了些许意识，耳边一直重复着李成风的哽咽声，便不断强迫自己醒来，不一会就睁开了双眼，看到了床边一脸憔悴自责不已的李成风。

        “成风。”筌月虚弱的声音再次出现。

        正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闭着眼咬着牙默默流泪的李成风，听到了筌月的呼唤，赶紧向她看去，发现她已醒来，欣喜若狂，准备立刻就去通知仙帝仙后。

        筌月一把拉住了他，轻声问道：“我感觉体内的灵力像被掏空了，我是不是伤得很重？”

        李成风如触电一般停在了那里，内心里挣扎了好一会，还是回头沉重地告诉了筌月她身体的情况。

        筌月听完，呆呆地睁着双眼，望着床顶上的帷帐，泪水打湿了眼眶。

        李成风见罢，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也想哄筌月开心，不让她如此难过，便把之前内心里已经做好的决定说了出来：“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待我飞升成仙，我便娶你。若为人妻，你无需非要出类拔萃，我也定会努力拿得功名获得封号，届时仙界不会再有人背后看不起你，你永远是受人爱戴的筌月公主。”

        筌月听了李成风的话，瞬间有了活力，支撑着坐起来：“你说的话可作数？”

        李成风见她这么大幅度的动作，连忙上前扶住她，把她揽进怀中：“我李成风在此发誓，若违背誓言，定遭天谴。”

        筌月赶紧捂住他的嘴，又哭又笑地说道：“我相信你的话。”随后，两人紧紧相拥。

        李成风心里百感交集，五年不见，不知道双儿过得如何。这五年，每当他想念旧人烦躁低落的时候，都有筌月恰到好处地哄他开心，给他加油打气，筌月更是巴不得把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妥贴稳当地照顾他助他修炼，不知不觉，他对筌月也渐生情愫，有所依赖。

        如今这样的局面，他心中的道义也让他不得不选择放下那个会成为魔尊王后，在魔族已经生活了五年的双儿，他必须对筌月负责，与双儿，终究是有缘无份。

        重煞殿内，湖面上的亭台楼阁里，双儿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丝毫波澜的湖面。这虽是一个湖，可水里连一条鱼都没有，就像这个殿内的女主人一样，是死的。

        这五年，凌厉云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地讨双儿欢心，希望有天能打动她爱上自己。

        可双儿从一开始还能偶尔因为小柔的解闷笑一笑外，近三年，再也不曾露出过笑容。每天除了一日三餐，闷头睡觉，独自发呆，凌厉云再也见不到她半点活力。

        这五年，她连出重煞殿的要求都未曾提过，尽是凌厉云怕她闷着，从外找尽了好吃的好玩的给她带来。可每次她不是默默地吃完，就是呆呆地看着，那些好玩的事物她连伸手把弄一下的欲望都没有，她已经彻底成了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这时，凌厉云从殿外回来，走上长廊就看见了一身淡紫色衣裙，站在那里发愣的双儿，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不禁心如刀割。

        凌厉云皱起了眉，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朝双儿走去。

        “李成风晋升为了上仙，修为不浅，择日将与仙族公主完婚。”凌厉云走到双儿身后，一边平淡的说着一边把身上的披风盖到了双儿肩上，现在已入冬，魔界虽不会下雪，但也寒风呼啸。

        双儿听完了凌厉云带来的话，只感觉全身刺骨的冷。

        这五年，虽然她不曾出过重煞殿，但与小柔交好后，也偶尔拜托小柔帮忙打探李成风的消息。小柔虽万般不愿，感觉会有背叛魔尊的负罪感，但见她着实可怜，日日朝夕相处两人也成了魔界里彼此唯一的好朋友，便只把李成风近期在做什么告诉她。

        半年前，仙族公主舍命救了李成风的事在三界传得沸沸扬扬，妖族去神泉岛的众妖无一归来，更引起了妖族乃至魔族的重视，所以李成风飞升上仙修为如何的事，必会第一时间传回魔界。加之仙族大张旗鼓地张罗公主的婚事，这事在凌厉云没带来确切消息前，小柔便有透露给双儿，双儿心里也早就做好了确定结果的准备。

        只是她太不甘了，如果不是凌厉云截走了她，陪在李成风身边的就不会是筌月，这一天本应是她的出嫁之日。而她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牺牲自己困在魔界，李成风竟为了道义舍弃了她。一时间，双儿只感觉天旋地转，内心受到了打击，晕了过去。

        待双儿醒来，看到的依旧是凌厉云那张唯独看着她的时候，才会有温柔眼神的冷俊的脸。

        哀莫大于心死。李成风决定了迎娶筌月，自然与自己再无可能。

        虽然悲愤，但没有了寄托，她也开始为自己着想。凌厉云这五年对自己百般呵护有求必应，只是自己一直拒绝成为他的王后罢了，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不能再这样活下去，在魔族的处境必须要改变。加上小柔也曾给自己讲过凌厉云小时候的一些事，知晓他悲惨的童年，善良的双儿难免有些心疼，渐渐的也不再排斥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

        双儿从床上坐起，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仙界都有了一桩普天同庆的大好喜事，魔界难道不办一场与之媲美的奢华酒宴？毕竟我可是你的王后。”

        虽从一开始就对外宣布了双儿是魔族王后的身份，可凌厉云并没有强迫双儿与自己成婚和行夫妻之实，所以，双儿也只是戴着空有的名号做了魔族王后五年多的时日，她与魔尊，还差一场正式的婚宴。

        凌厉云听双儿这么一说，惊喜万分，毕竟这是双儿迈向他的一步，接受了魔族王后的身份，同意了做他的女人，也放下了李成风给他腾出了位置。

        待再三确定了双儿的想法，一起用了个午膳，从重煞殿出来，凌历云便兴高采烈地去张罗安排与双儿的婚事。

        魔族众长老得知了这个消息，都喜笑颜开，大家好不容易接纳了一个魔尊带回来的凡人王后，整整五年，却没有给魔尊诞下一子，而他们提议让魔尊多纳贤妃开枝散叶，除了被驳回和引来凌厉云的责罚，根本不被采纳实行，魔族未来皇室的传承，着实让各位长老操碎了心。如今知晓原来是因未曾成亲并没行男女之事，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帮忙操办婚宴，巴不得王后能立马就给魔尊生出个小皇子来。

        成亲之日，魔族处处张灯结彩，灯火辉煌，整个魔界人山人海，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魔族妖族各部落所有首领，都在这一天赶来聚集，可见对魔尊和王后是如何的尊敬，这样的排面，丝毫不亚于仙界众仙齐至，热闹壮丽得染红了天上半边云霞的那场婚礼。

        酒足饭饱，招呼好了前来的所有宾客后，凌厉云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和双儿的婚房。

        一身玄色嫁衣，头戴凤冠的双儿，坐在床边发着呆。得知李成风要迎娶筌月后，自己一直浑浑噩噩，如今自己提议的这场婚礼已经进行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想着真的即将成为凌厉云的王后，见有些醉意的凌厉云破门而入，立刻紧张得捏紧了衣角。

        凌厉云见着了此时的双儿，玄色魔族风情的嫁衣，让原本温柔恬静的她看起来有了一点王后的威严，散发着端庄的气质，烛光的映照下，那一张眉目清秀的脸楚楚动人，掀起了他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他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床边，挨近双儿坐下，握住了双儿的手，喜极而泣：“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双儿错愕地看着凌厉云，这个不可一世的魔尊，除了威严、冷漠、无情、疯魔这样的形象，从未见他如此这般，看着他带着些许泪光的双眼，竟莫名有些心疼，只是很快这样的情绪就被自己没有自由的处境带来的悲愤给掩盖。也许是喝多了，他不过是得到了一直想得到的，满足开心罢了，双儿不愿相信这个大魔头会对自己用情至深。

        见双儿眼里闪过一丝柔情，这样任由自己握住她的手，没有任何不悦和反抗，凌厉云害怕下一秒就是双儿的反悔，趁着酒劲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双儿的唇。

        双儿没有拒绝凌厉云亲吻自己，既然一切都无法改变，一切都已成过往，这五年凌厉云对自己也是极好，这样妥协命运嫁给他，倒也了了他一桩心事。

        这一天，仙界和魔界，都喜气洋洋，多了两对儿在众人眼里天造地设的新婚夫妇。

        李成风和筌月成婚后，住在了仙帝赐予的溢华宫内。他对筌月百依百顺，婚后生活倒也琴瑟和鸣。只是，得知了魔界也举办了凌厉云和双儿的婚事，每每想起此事，也会怅然若失。

        溢华宫的凉亭里，筌月看着李成风心不在焉喝着茶的样子，心有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被筌月打搅了思绪，李成风赶忙回过神来。想到现在已娶了筌月，自己也飞升成了上仙，是时候向魔族讨伐为齐老报仇了。他试探着向筌月说起：“如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们何时向魔族开战？为我师父报仇。”

        果然害怕什么就来什么，筌月知道李成风一直放不下这件事，也许也一直放不下双儿，总有一天会再去魔界。只是他们才成亲一个月，就如此心急，也让她有了些许不满。

        “我去问问父皇吧。”筌月起身，表现出了李成风让她扫兴的模样，离开了凉亭。李成风也感觉到了自己过于心急，追了上去揽住筌月的肩膀哄她开心：“我也只是随口问问，我这不是想在战场上立功，得一个仙君封号嘛。”

        仙族的上仙，普遍统称为上仙，但若是身份地位特殊，则可以有自己封号。比如千祈大长老，筌月的那几位哥哥各大将军，和其他仙族有官职在身管理一方的被称作仙君。

        筌月心里虽有不开心，但也对李成风的事认真对待，知晓他不了却此事会抱憾终生，便真的向仙帝请愿去魔界讨伐为齐老报仇。奈何仙帝见这几年魔族安分守己并未发动侵略，这样的平静日子怎能轻易打破，便以时机未到拒绝了。于是，李成风只能继续刻苦提升修为，等待着时机成熟到来的那一天。

        而已成为凌厉云妻子的双儿，自完婚后，开始有了一点活力，会因为吃了小柔做的好吃的满足的微笑，也会对凌厉云给她寻来的稀奇玩意儿把玩一番，开始愿意让凌厉云或者小柔和左护法陪着自己出门，在魔界里转悠散心，更是从此绝口不提关于李成风的任何事，也不再让小柔偷偷帮忙打探。一切都平静惬意得让凌厉云感到终于苦尽甘来，他和双儿会就这样好好的过此一生。

        这天，趁着双儿午睡，他一如既往地向小柔打听王后每天的日常细节，自己不在的时候她有没有不开心的情绪，或是不一样的地方。

        小柔看着都已经是夫妻了还如此紧张双儿的凌厉云，笑着说道：“姑娘一样的每天嗜睡，胃口极佳，偶尔出院子透透气，毕竟族里的大夫说了，要她好好的养着身子，准备随时为您诞下小皇子。不过……”小柔说了一半，似乎发现了什么停顿了下来。

        “不过什么？”凌厉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追问。

        小柔想了想，有些不解地向凌厉云汇报：“自从姑娘爱出门后，每每经过药圃，都会进去逗留一阵子，似乎对那些药草很感兴趣。”

        凌厉云不禁想起双儿的爷爷本就是大夫，见到了药圃，定是思念起了亲人。便交代小柔，双儿想做什么，只要不出魔界，尽管让她去做，若是双儿喜欢那药圃，以后就打理了专供双儿游玩。

        王后喜欢什么就给什么，这可是全魔族上下的人，都被通知到了的口谕。

        “姑娘，这只是一株普通的白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见这次来药圃，双儿对着一株白芷发呆，小柔好奇地询问。

        “我只是想念家人了。”也只有在没有凌厉云的时候，双儿才能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情绪，此刻，她想起了小时候爷爷教她辨别药草的情景。

        原本想与小柔倾诉苦闷，可见小柔问了问题，自己回应了就没了下文，双儿赶紧朝旁边望去，没曾想不知何时，旁边的人竟换成了凌厉云，此刻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双儿吃惊地看着他，心里有些慌乱，刚刚自己的回答，会不会让凌厉云生气。

        “如果我让你回去探望爷爷奶奶，你还会回来吗？”这些时日和双儿温馨甜蜜的生活，也让凌厉云从过去的患得患失变得安心了不少，此刻见双儿睹物思人，竟心疼起她不禁为她着想。

        听了凌厉云的话，双儿震惊之余也意料之中。从她决定嫁给他开始，就是在为改变自己的处境做准备，原本想着时机成熟就向他提议回人界探亲，没曾想这个当初一心想把自己困在魔界的人竟主动为她着想，温柔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已是你的妻子，我不回来我回哪儿去？”见可以回人界有了希望，双儿赶紧让他安心，也知他的顾虑和他那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我真的很想念家人，你就让我回去看看爷爷奶奶，住几天就回来，好吗？”

        双儿伸手捏住了凌厉云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五年多的朝夕相处，虽对双儿来说，度日如年。可她却不知道，这个看似冷漠无情的魔尊，唯独对她会有恻隐之心。凌厉云知道没有自由的双儿不会真的开心，他对她的感情也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如今也很想让她高兴。

        “好，明天我送你回人界。”凌厉云握住双儿捏着自己衣袖的手，笑着轻声说道：“明天回去见爷爷奶奶，那今天是不是得去好好选一选礼物？”

        见凌厉云真的答应了，双儿还是不敢相信地再问一遍：“你真的让我回去？为何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我是你的夫君。”

        也是在凌厉云深情地说出了这句话后，双儿才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是魔界众人口中的宠妻狂魔。自从嫁给了他，一切以前看似永远不可能的事情都变得不那么绝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日久生情，此刻竟不再对他困住自己感到耿耿于怀，想想他虽困着自己，可除了当初因为李成风上门来救自己被他打伤，他也没有伤害过自己的亲人分毫，对自己承诺的事也说到做到。现在他也先让步给了自己自由，听了他的回答，双儿竟莫名感到有些甜蜜和心动。

        “那我要去不夜城选礼物！”感受到了内心的变化，双儿有些不适应，连忙转移注意力。

        不夜城是魔界最繁华的一个集市，那里鱼龙混杂，妖魔两族的人都在那里进行各式各样的买卖交易，也是最容易遇到好东西的地方，那儿人来人往从不冷场，在昏暗的魔界灯火通明。

        “好。”原本是来接双儿回去的，凌厉云答应了双儿的要求，便带着她前往不夜城。

        一路上双儿都面带微笑，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爷爷奶奶，这些年的压抑与不快乐，终于在这时候全部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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