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从此再无悲悯

江楚楚以为我想嫁给白牧野，如果白家倒了，我就会有机会了，然而我并没这样想，我从来没奢望能嫁给白牧野，无论他是有权有势的官二代，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在我心里，他都如同天上的皎皎明月，我够不着他，高攀不起他。

        江楚楚轻蔑地瞟我：“我答案仍是这句话，就算我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到你！”

        她转头看向薛照的门口，那帮大人物围着薛先生，表情恭敬又充满歉意，应该在和薛先生讲述薛照受伤的经过，薛夫人边听边抹眼泪，时不时地望向监护室内的薛照，一脸的心疼。

        我没得到江楚楚的答案，心里有点失望，转身要走，江楚楚又一步拦住我，然后猛地推我一把，将我从角落里推出去，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这时她大声又极委屈地吼骂我：“都是你这个坏女人，你害了牧野哥，害了薛照，要不是因为你，牧野哥怎么可能会和薛照发生摩擦？都怪你，都怪你……”

        这一声吼的声音极大，委屈得带着哭腔，而且提及的两个人名都是本次事件的主角，想不被人注意都难，那边几位大人物一听，齐齐侧头向这边看过来，我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沉重得像大山一样的眼神，压得我抬不起头，人群中站着林景勋，他看见我时微微皱起眉，我有些心虚，我现在还挂着他的女朋友的名头，现在又跟两位官二代拉扯不清，在外人看来，我已经将他绿成一片草原了吧，心里不由对他很是歉意。

        江楚楚仍不罢休，推推搡搡地，将我推到了薛照门口：“你不许走！你要留下来等薛照醒了，给他道歉……”

        她现在是正义的化身，而我，是害得薛照生死未卜的凶手，她的任何辱骂我都不能还嘴，不然显得我人性泯灭。

        “怎么回事？”薛先生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瘦长脸，白净斯文，但眼神犀利，声音不怒自威，让人看忍不住敬畏。

        我不敢直视他，默默地垂下头。

        白震霆只得站出来解释：“这就是害得牧野和薛照不和的那个姑娘，叫唐清。”

        薛先生目光凌厉地看着我，将我上下一通打量，点点头，没说话。

        薛夫人是一脸怨毒地看着我，却是涵养很好地没做出什么有失风度的举动。

        江楚楚委屈巴巴地红着眼睛，见薛氏夫妇没发作，她有点意外，但是在这种人物面前，她也不敢太过分，只恨恨地看我一眼，再说，她只要将我送到薛氏夫妇面前就行了，其他的根本不需要她再操心了，自然有人替她收拾我。

        我心里叹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白牧野也护不了我的，强权面前，任你铁骨铮铮，也得低头，不然就得拿命抵。

        我咬咬嘴唇，鼓起勇气开口道歉：“薛先生，薛夫人，对不起，害了薛照受这么大的罪，都是我的错，您们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行，这是我应该承受的……”

        薛夫人恨恨地说：“你最好祈祷阿照早点醒过来，不然你一家子也抵不上他的命！”

        天之骄子的命自然无比金贵，我理解，所以我垂头真诚地说：“对不起，让您伤心了……”

        我所能做的，除了道歉还是道歉，虽然这没有任何意义，可是这代表着我忏悔的态度，现在薛照躺在重症监护室，谁也没办法为自已脱罪，当然，我也委屈，这件事从开始就是薛照主动引发的事端，白牧野替我教训了他，随即引发一系列的互相报复行为，这前前后后不乏薛照持续作死，如果他能稍微见好就收，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局面。

        可是现在他躺在这里生死难料，他的父母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而我，只能以一个祸水的身份接受他们给予的任何惩罚。

        不公平，对吗？可是世道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些大佬们最擅长用语言来粉饰太平，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将这件事的始末描述给薛氏夫妇的，我有一个可怕的直觉，我会成为这件事的牺牲品，白牧野根本护不了我，两位高官不能公然撕破脸皮，总要有一个人为这件事负上责任，那我当然是最佳人选。

        我开始就没想过从这件事全身而退，现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并没有太多的害怕，如果白牧野能从这件事中脱身，牺牲我，我也愿意的……

        心里仍是很苦涩，只希望薛照能早点醒过来，我们所有人的希望都压在他的身上。

        没有人为难我，道歉完了，他们就转身继续说着话，好像我不曾出现过一样。

        也是，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就算给承南市权利中心带来了一场风暴，他们心里恨得想把我千刀万剐，也不会当着明面上表现出来啊，不然显得他们这些父母官仗势欺人太小家子气，要办也是暗箱操作，这样也好维持他们道貌岸然的公仆面子。

        没人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走是留，一时为难。

        最后，我在他们不远处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来，决定等薛照醒来。

        其实，我迟早要面对这个烂摊子的，江楚楚只是太心急，提前一步将我推出来而已。

        后来，他们这帮大佬们站在这里太扎眼了，院长就近安排了一间办公室接待他们。

        江楚楚是个晚辈，那些人也没怎么理她，她做完这场戏就离开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薛照门外，等待他醒来，也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不多时，林景勋过来了，我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心虚让我不敢直视他。

        他一向脾性温和，也没责怪我，只是微笑看着我，这令我更加不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我现在挂着他女朋友的名头，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他。

        “红颜祸水啊。”林景勋苦笑，“我倒没什么麻烦，现在麻烦的人是白牧野，我真没料到事情会到这一步，白牧野真能干啊，呵呵。”

        他的冷嘲热讽我不想听，我很想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聊了什么，薛先生现在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打算怎么处置白牧野……

        我问出了这些问题，林景勋看向薛照的房间，叹口气说：“现在事情怎么发展，全靠他。”

        言下之意，薛照如果没有性命之忧，那事情还好办，如果死了……结果可想而知了。

        我抿抿嘴唇，心里一片戚然。

        林景勋拍拍我的肩膀，看似安慰地说：“你怕什么？就算他醒不来，自然有人替他偿命，轮不到你。”

        那个人不就是白牧野嘛，我倒宁愿是我，不过这话不可能当林景勋的面说出来，我摇摇头说：“我也没办法心安理得的。”

        林景勋沉默了片刻，说：“先别想那么多，这里也别呆了，回家去休息吧。”

        “我守着薛照，心里能好受些。”我不能走，留下，代表的是我真诚和忏悔的态度。

        “那随你吧。”林景勋表示了理解态度，起身离开了。

        下午，我找护士借了个手机充电器把手机充上电，刚打开手机就接到好几条微信，都是来自我妈的，问我在哪里，她要来看我，我现在正烦着呢，哪有功夫应付她，一概不理。

        刚开机没多久，就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我唯恐又是白牧野打来的，赶紧接起来，结果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声音：“请问您是唐清小姐吗？”

        态度很客气，我回道：“是啊，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锦绣园的保安，您赶紧回家来看看吧，您家的门被人给撬了，我要报警，对方说她是你妈，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只好撬门了，我们吃不准她的身份，也没敢报警，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

        我听得头都大了，我妈到底想干嘛呀？莫名其妙地跑来撬我的门，我气得快吐血了，我和保安说先别报警，我马上回家看看。

        挂断电话，我本想找个人说一声我有事先回趟家，等会再回来，可是和谁说呢？没人搭理我这个小人物，谁也没说，急匆匆地就回家了。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发现门上已经换了新锁，我只好按门铃。

        我妈打开门，看到我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问得，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撬我门？”

        我妈有些理亏，讪讪地说：“我打电话给你，你关机，我只好撬门咯。”

        “你有什么急事吗？”我现在被薛照的事搞得焦头烂额的，真的没办法跟她心平气和，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我要这里住下来，上次跟你说过的。”她理直气壮地说。

        我走到我卧室，入眼的是一屋子狼藉，我的衣服全被我妈从衣柜里翻出来扔在床上，有一部分被叠好装进了纸箱里，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情形：“你这是要干嘛？”

        “这些衣服都挺好的，留着给唐元穿。”我妈绕过我，将纸箱子挪到一边去，好像怕我抢回来似的。

        “这是我的衣服！你为什么随便动我的东西？”唐元是我妹妹，送给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真的搞不明白我妈的行事，突然跑来撬我门，而且看这样子，是打算把我所有的衣服全打包送给唐元，啥意思？她是当我是死人了吗？

        “我听说，你惹上大事了。”我妈一屁股坐到我床上，有些幸灾乐祸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脱口问道，这件事虽然涉及了大人物，可是也只是小范围的人知道，没上新闻，我妈不可能知道，我心里突然有不了不好的预感，逼视着她的眼睛，追问，“你是听谁说的？”

        我妈意识到自已说漏了嘴，闪烁其词地说：“你别问我哪听说的，你就说你是不是惹上大麻烦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脑子里猜想着可能的人物，“是不是江楚楚告诉你的？”

        “哼，我也不怕告诉你，就是她说的，她说你可能会连累我们一家人，让我们做好冷血。”我妈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指着我冷漠地说，“我警告你，唐清，有事你自已扛，别想拉着我们给你当替死鬼！”

        又是江楚楚！

        “她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了，就说你惹上了大人物，会有大麻烦，还会连累我们一家人跟着遭殃。”

        “那你现在撬我的门是什么意思？”我惹上了大麻烦，她现在不应该躲得远远的吗？怎么还跑我家里来了？

        “你连累我们不得给我们一点补偿啊？以后我就住在这里，我是你妈，而且你也没出嫁，你这房子肯定也得有娘家一份。”我妈极不要脸地说。

        呵，为了钱，为了房子，她连危险都不顾了，没错，这才像我妈的行事作风。

        我真是无语了，合着搞了半天，她跑来跟我打感情牌，又是送金链子，又是哭着下跪的，原来目的是这个，现在看到我摊上大事儿，她就迫不及待地鸠占鹊巢了，怎么会有她这种无耻的父母！

        我当时还差点就相信她是真心悔过了呢，多可笑啊！

        “我告诉你，朱秀梅，就算我死了，这个房子我也会留下遗嘱捐出去，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毛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气得浑身颤抖。

        江楚楚深知我的家庭矛盾，她应该一直在挑拨着我妈来找我麻烦，不然我妈也不可能找到我的住处，昨晚刚出了薛照这件事，今天上午我妈就知道了，江楚楚是生怕我的日子过得太平淡了。

        很好！江楚楚，如果我没死在薛照的事情上，我们的战争才是真正的开始！我再也不会因为内疚和以往的情分而忍受你了！

        “你个贱表子，白眼狼一个，我就说白养你了，早知道当年就把你掐死算了……”我妈一听我的话又开始诅骂我。

        “滚出去！”我看着那堆衣服，气得想把她从窗户扔下去，她这明显是打算我死在这件事情上再也回不来了吧，所以才急着要把这些衣服留给唐元，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妈啊。

        我妈死赖着不走，口口声声地说她是我妈，我的家就是她的家，最后我拿手机要报警，她才骂骂咧咧地不甘心地离开。

        我看着那两箱打包好的衣服，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心里前所未有的冷，像是被扔进了冰窖里一样，不由地抱紧自已。

        以前，我妈贪婪无耻爱财，总想着通过卖女儿换取她儿子的利益，她持续地没底限地伤害我，那时，我总侥幸地想，怎么说我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养大了我，她对我总有些骨肉之情的吧，养只猫狗二十年也有感情了吧，所以，即使我对她再提防戒备，心里还留着一丝情分，就是这些侥幸的念想让我对她仍抱有幻想，总想有一天她想通了，我们还可以和好的，像正常的一家人那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以后她和我爸老了，我仍然会在膝前孝顺他们。

        可是，今天，我最后的侥幸被彻底地粉碎了，她已经做好了我死的准备，甚至在我还没死之前，就着手处理我的物品，何其冷血！何其无情！

        从今以后，我再也没有父母了，也没有家了，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

        好冷，浑身都冷，我抱紧自已的身体，这一刻，多么希望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是世界那么大，城市中有无数户人家，没有一间是属于我的温暖。

        不知何时，我的脸上流满了眼泪，像一场倾盆大雨，冲刷掉我对家和亲人之间最后的悲悯。

        薛照还在医院躺着，我没有很多时间来任由自已悲伤，我起身洗了个热水澡，换件衣服，再次回去了医院。

        远远地就见薛照的门前围着好几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孔，还有薛先生带来的保镖，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在，可能已经回去办公了，毕竟整个城市的事务还要他们处理，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

        走近，发现薛照的门开着，我大喜，不会是薛照醒了吧？

        我小跑着过去，透过玻璃望过去，就见薛氏夫妇都在房间里，薛照真的已经醒了！

        他半眯着眼睛，盈盈的桃花眼失去往日的光彩，剩下的灰败就像繁华燃烧过后的灰烬，很是触目惊心，医生在小声地问他什么，可是他只是目光迷茫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巴动了动，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极而泣，他能醒过来真好啊。

        薛夫人站在薛照的床头，弯下身了紧紧地抓着薛照的手，看薛照那个颓败的样子，又忍不住地流眼泪。

        我其实很想进病房看看，可是门外的保镖恶狠狠瞪着我，充满了戒备，算了，他们不可能让我进去的，再说薛氏夫妇更不可能让我见薛照，我根本没有资格。

        我就站在窗户外，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薛照，好像在看一个光芒万丈的生的希望。

        这时，薛照的眼睛转了转，视线飘过来，正好看到窗外的我，他一怔，然后手指动了动，指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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