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0章 不是他，为啥不来

历史博物馆。
  楼顶上，于海棠再次穿上那身天蓝色的碎花连衣裙，脸上涂了粉，两支黑色辫子落在胸前，这都嫁过人的女人，配上这娇嫩的打扮，让人看了就有些寒碜。
  坐在水泥台阶上，双手用力扒着旁边的水泥柱子，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
  脚下，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远远看去，脑袋有些眩晕。
  连忙回头，不敢再看。
  闭上眼睛，脑海中一片混沌。
  她不知道怎么上来的，但心里却是明白，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要么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跳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想到这里，脚往里面挪了挪，离外面远一点。
  要么就按照她的要求来，到时候，杨小涛来了，她要控诉一番，还要让他承认自己不是那种女人，自己没错。
  最后还要回到机械厂，最好去总厂，最好能继续当广播员，最好...
  想到这里，于海棠扶着水泥柱子的手更加用力了。
  目光扫过不远处紧张的人群，于海棠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手臂不由更加用力抓紧水泥墙。
  这想要的人没来，她还不能跳下去。
  头顶阳光炽热，于海棠只觉得额头汗水不断冒出，将脑海中的记忆片段一点点晒干，仿佛海市蜃楼一般出现在眼前。
  那时，她跟何雨水还是同学，但两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后来她进了轧钢厂当上了广播员，成了当时红极一时的厂花。
  那时，她认识了杨小涛，可惜一时被何雨水带歪了，结果就失去了这座金山，现在想想自己失去的幸福，都是被何雨水开始的。
  那时，她还想着利用自己的优势将杨小涛这绝对的潜力股拿下，却不想对方已经有了女人，还等级结婚，更是有了孩子，她失望至极。
  那时，她想要找个更好的，证明自己比那女人好，杨小涛不娶自己是有眼无珠。可惜，自己找的根本比不上杨小涛，事实证明，她错过了最好的。
  那时，她清楚自己没有机会了，便嫁给了追求自己的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婚后的男人变了。于是，她冒着家人的呵斥，周围朋友的劝解，毅然选择离婚。
  那时，她还有一份工作，能够满足自己的生活。她还年轻，她的身材更加成熟，她的魅力也越来越大，她充满自信。
  那时，围在她周围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她从不担心自己的未来，甚至她还要仔细挑选...
  于是，她选择了自己认为最合适自己的。
  既可以给自己带来好的生活，又能帮助自己的事业，最重要的是，那人拥有可以跟杨小涛掰手腕的机会，而这才是她内心中隐藏的渴望。
  她梦想着有一天，以成功者夫人的身份出现在杨小涛眼前，然后挽着自家男人的手，高傲的走开，留下失败者。
  然而，失败者不是杨小涛，却是她！
  痛苦的画面再次出现。
  那晚上的一切，已经成为她的梦魇，每当入睡后，都会在半夜将她惊醒。
  因为王卓的事情，她可谓是身败名裂。
  不仅工作没了，还因为当场被抓时的场景，被街道办严厉批评，甚至成为街坊邻居嘴中不检点的代名词，反面教材。
  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小姐妹也不敢靠近，生怕被牵连，嫁不出去。
  周围人指指点点，别说嫁人找对象了，就是媒婆李婶因为这事都被上面批评了，说介绍的时候没把双方的关系了解清楚，害的李婶上门跟于家人告罪。
  但实际上，李婶是不想再跟于家有任何关系。
  那天之后，于家在周围邻居眼中就成了特殊存在。
  他们家的日子也随之改变。
  父亲在工作上听得闲言碎语，很不顺心，原本家里没有儿子就被人背后议论，现在女儿又不省心，更是没心情挣钱，甚至还跟工人发生了口角。
  母亲在家里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就连出门洗个衣服都怕被别人看见，受不了那些人的眼光。
  她姐于莉原本还想着跟阎解成在一起的，结果被阎阜贵三两句话怼回家，关在屋子里哭了好几天。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可她，能怎么办？
  她只是想要一个好点的生活，只是想要比人高一等，想要满足自己那点小小的虚荣心。
  这点她有错吗？
  没错，这些她没错。
  她错的是，当初没有坚持下去，错过了杨小涛。
  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有些发干的嘴唇里，干涩的刺激让她睁开眼睛，随即看向前方。
  “你们不要过来，退后，退后。”
  前方一群穿着制服的公安正商量着如何营救，这种事情他们也是头一次碰到，一个个在太阳下晒着干着急，毫无头绪。
  听到于海棠的喊声，众人面色古怪，他们根本就没动好不好，还过去啊，谁敢啊。
  万一有人上前刺激了对方跳下去，这锅算谁的？
  谁敢上去啊。

  哪怕在场的最高领导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将情况上报，然后请求指示，请求支援。
  于海棠见众人待在原地不动，神情更加紧张，“退后啊，我让你们退后。”
  “退，快退。”
  人群中经验丰富的老人连忙喊着，众人陆续往后退开三五米。
  见此于海棠这才安静下来，只是手臂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让她不得不用力抱紧。
  “人呢？人怎么还没来？”
  这时人群后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周围人立马低下头。
  就看到一个年轻的青年留着板寸头，手上拿着帽子，一脸急切的跑过来。
  “王队！”
  众人打着招呼，就看到青年来到前方，先是打量着前面，看了眼于海棠，脸上露出焦急，“人呢，三叔，让你找的人，人呢？”
  “王队，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有些人已经往这边赶了，但对方指名道姓的人还没消息。”
  刚才说话的老人开口解释，只是这神情有些不自然。
  这都过去快俩小时了，要是能来的话，早就来了，显然对方没当回事啊。
  王队神情严肃，显然也了解到这情况，神情很是不悦，“这是人命啊，哪怕再有矛盾，这时候都得放下啊。”
  “再去找人，一定要将所有人叫来...”
  刚说完，后面又有人跑上来喊道，“王队，刚才给机械厂的人打电话了，对方说领导不在机械厂，出去吃饭了。”
  “不在？那就再去找。”
  “这人命关天，必须将那人给我找来，不然人死了，他是要负责任的。”
  王队火冒三丈，手上的帽子都甩在一旁水泥墩子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饭，就不能有点无产积极的革命情感，就不能为同志们想想？
  还机械厂的领导呢，这么冷漠，忒自私了。
  听到王队的话，身边的人互相看了眼，最后还是年长的三叔站出来。
  他在这四九城待得时间长了，平日里街头巷尾的走动，家长里短什么的门清。
  对方要是真的关心早就来了。
  那可是红星机械厂的领导啊，出去吃饭会没人跟着？
  想要找，十分钟就能找到。
  拖到现在，就是明说了，不想掺和这件事。
  “队长，我觉得咱们没必要非要找那人，毕竟这件事跟人家无关，我看是这女人的无理要求，处理这种事，还得按照正常程序来。”
  “无关？怎么会无关？”
  王队一脸正气的说着，“这女同志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那人却是连面都不露。”
  “这要是他没责任，为啥不来？”
  “这...”
  三叔竟然无言以对。
  按照王队的意思，要是没责任，就得来。
  只是来了的话，就没有责任了？
  三叔总觉得这逻辑有问题啊。
  就跟抓贼似的，不是你偷的，你跑啥？
  那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立马让人打电话，叫人一定赶过来，要是...”
  “不用打了。”
  这时突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然后就看到一个皱纹爬满脸庞的老人出现在楼顶上，王队立马上前，“领导，您怎么来了？”
  随后又看向身后，“多爷儿，您也来了啊。”
  两人一步步走上前，王队连忙笑着招呼。
  多门抬手打在额前挡着阳光，额头的皱纹清晰可见，嘴里还喘着粗气，听到招呼，只是点点头，说话都得先喘两口气，“这老了啊，爬个楼都喘的慌，不服老不行啊。”
  前面的领导听了却是回头看了眼，同样是爬上来的，但他脸不红气不喘，走路很稳健。
  “你啊，越老了越要多走走，整天躺在躺椅上，能不废嘛。”
  多门忙笑道，“罗局，我这辈子都这么过来的，真没用。”
  罗局也只是说说，都现在这个岁数了，就别说改变一个人的习惯了。
  “罗局，您二位咋来了？”
  王队好奇问着，要说地位，这位可是四九城中他们体系里的前三存在，自打解放的时候，就在这四九城抓特务，抓案件，抓队伍建设，可以说四九城这些年能够稳定下来，他是居功至伟。
  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也有些不适，所以现在基本上不参与一线的工作。
  但没想到，这次的事件竟然将他叫来了。
  罗局看了眼青年，并没说话。
  刚才这人喊得他可是一清二楚。
  照他这样处理，以后谁有点事，都上来往下跳，那还要规章制度干啥用。
  多门也听到青年的话，有心提点下，毕竟是自己系统的。
  “还能为了啥，你们这一遍遍的往上报，最后捅到我们那那去了呗，没法子，只好让我们来了。”
  王队震惊，“这事，捅到你们那里了？不，不至于吧。”
  “呵呵，那是你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角儿，不知道她要见的人是什么角！”
  王队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关心怎么救人，忽略了一些事。
  见王队不说话，多门便在一旁解释起来，“这件事需要我们慎重处理，不能开这个先河，尤其是本身犯了错，却不知悔改，还想用这种捞偏门的方式获取好处，咱们更不能姑息。”
  “不然社会风气迟早会败坏。”
  多门看了眼罗局，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继续敲打着，“还有，你小子就不能过过脑子？”
  “她说是啥就是啥？你是怎么学的处理程序？为什么不按照条例来？”
  “还有，你随便说一句，没错就得来，那我找个人说你王皓今晚去哪去哪，不去就是有责任，然后往下一跳，人死了，你是不是得背责任？”
  王皓额头上冒出汗珠，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意识到后果严重性出的冷汗。
  “一点成长没有，你这副队长是白干了。”
  多门在一旁说着，王皓更是双腿灌铅，感觉口干舌燥，不知道说啥。
  “行了，先解决眼前的事。”
  罗局看了眼楼边上的女孩止住话题，抬腿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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