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我”和“你”

　　“我的世界正在发生一场战争……”
　　李文想要看看这个意志和如今困扰着德莱塞州甚至是更多人的“战争之魂”是否有着内在的联系。
　　“你们总在战争。”
　　“所以现在正在发生的战争，与你无关？”
　　“不知道。”
　　这是个李文没有预料到的答案。
　　对方看起来很诚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不愿意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你觉得奇怪？”
　　对方主动问道，这一次脚下蓝色光点的闪烁要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还要更加明亮急促。
　　“是的，你可以解释么？”
　　“可以。”
　　李文安静没有说话，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你刚才问在你脚下的是否是我的本体。”
　　“对。”
　　“不是，是你的大脑，准确的说，是我模拟出来的……你的大脑，只是它如今展现的是我的思考状态。”
　　李文看着脚下，点了点头。
　　“嗯~”
　　“你们的每一次思考，都需要大脑中产生大量的信号传导，这一过程会耗费大量的能量。大脑只占据你们体重的3％到4％，然而却耗费了你们生存所需能源的20％到25％，它本该辅助你们生存，然而却成为了你们生存的累赘。无意义的思考让你们渴求更多的能源，其他的个体也在争夺更多的能源，于是，你们之间爆发了战争，战争过后，能源……还在那里，它依旧只能供养的起定数的个体，而在思考、战争中所浪费的能源，便被永久浪费了。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的存在，真的有什么意义么？”
　　对方发出声音间，蓝色的光点如同流水般在脚下的整个透明管道之中快速流淌，明暗不定的光辉照亮了李文的视线，也消耗了一定的……“能源”。
　　逐字逐句的分析过对方的这段话后，李文微微皱眉，“那么你呢？你为何而思考？你为何而生存？”
　　“思考？不，我并没有思考，这只是对于你思考方式的一种模拟。你曾问过我的本体为何，那你可以看看。”
　　随着蓝色光点的闪烁，那些象征着大脑的透明管道开始逐渐淡化，消失不见。
　　最后留在原地呈现于李文眼前的，便是一大块……难以看见边际的，肉块。
　　肉块并非一个实心体，其内部满是隧道一般的空洞以及一些株连缔结的筋膜组织，而就在这其中同样也盈蔓着某种奇异的能量场，肉眼可见的点点辉光于其中晶莹的闪耀，以至于本该狰狞恶心的单纯暗红色肉块竟然带上了几分梦幻般的美感。
　　“这才是我的本体。”
　　肉块表面轻轻弹跳，犹如呼吸般缓和。
　　它如此说道。
　　李文看着眼前的肉块，心中的震撼与兴奋同时跃起。
　　任何未知的发现都能够引起他的兴趣，这第三颗月亮给了他足够的惊喜。
　　它……竟然是一个生物？
　　初时的兴奋渐渐沉淀下来，李文依旧记着自己来此的初衷。
　　单纯的见证新鲜事物是他的个人兴趣，而在个人兴趣之余，他也想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
　　“所以，如今影响我们大陆的那股‘战争’意志，便是你的手笔？”
　　“还是回到了那个问题……是，也不是。带来战争的是你们自己，而非我，你可以将我当成一面……镜子。”
　　“镜子？”
　　“还不明白么？看看你的身体吧……”
　　肉块轻轻地弹跳着，“对于震动的反馈回路是为了增强心跳的稳定，然而它们却接受了音乐和节奏的蛊惑；分辨图像、鉴别好坏的总结经验最后统统都成为了艺术。”
　　“这些音乐、绘画的艺术轻易地赋予你们自我的满足，原本只能通过获取能源的刺激如今能够轻易地从不生产任何资源、毫无意义的创造中获取。整个系统不再满足于塑造机体本身，而开始关注起‘塑造’的这个过程，元进程开始肆无忌惮地分裂……”
　　“它们醒了过来，并管自己，叫‘我’。”
　　“‘你们’彼此猜测，互相猜忌，用身份和立场来区分每一个个体，将‘我’和‘你’精确地分割。”
　　“放弃‘我’，也就……放弃了战争。”
　　“你依旧存在，但你，不再是‘你’。”
　　“……”
　　李文默然。
　　这样新鲜的说法无疑是对他的一个未曾设想过的挑战，他从未想过战争竟然还能以一种这样的方式解答。
　　但是……
　　“这是你的选择，不代表是所有人的选择。”
　　李文尊重各种各样的生命存在形式、哲学思想观念、异种文化体系等等，但是尊重不代表接受。
　　他现在理解了在阿芷他们汇报之中这个月亮世界里原住民为何对待外人是那种态度了。
　　如果他们不选择封闭自己的心灵，成为一个个默然的个体，那么在过于膨胀的个体意识对立之中，他们注定要毁于战火。
　　所以他们变成了那种循规蹈矩的生活，安定、平稳，一切都只是为了普普通通的生活，再也不受纷争和猜忌的影响。
　　甚至于阿芷他们带去的异常信息，因为会让他们原本停转的大脑开始思考而耗费多余的能量，所以阿芷等人的存在被他们本能的拒绝。
　　当沟通本身就意味着伤害，他们如何才能证明他们为了善意而来。
　　这就是阿芷等人难以取得任何任务进展的原因……或许那本就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图灵强加于所有人身上的并非是“战争”这个概念本身，而是……更为强烈的个人意识对立。
　　“我想你可能弄错了一件事情。”
　　面对李文的指责，图灵轻轻地回答道。
　　“什么事？”
　　“我没办法控制任何事物，我只是单纯的存在于这里。我刚才说过，你可以将我视为一面镜子，我只是反射着你们自己的思想。我没办法施加，也没办法收回。求战，得战。”
　　李文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难道，根源竟然还在德莱塞州本身？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
　　为什么人家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
　　这些话听起来可恶，然而……竟然是眼下的事实？
　　可是……
　　“我们能不能稍微努力一点？”
　　“我可以暂时封闭对于所有个体的反射。”
　　图灵平静地说道。
　　过去的事，没办法挽回。
　　李文点点头，“那么代价呢？”
　　“需要一个管理员。”
　　“管理员？”
　　“我没有权限这么去做。”
　　李文抿了抿嘴，感觉事情魔幻了起来。
　　不，准确的说是科学了起来。
　　“所以，你也是资源模块？”
　　“你听过资源模块？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是资源模块……5。”
　　“……”
　　李文意识到，这些所谓的十二轮月亮本身的背后，或许就存在着一个难以想象的大秘密。
　　人造的意味太过于浓厚，甚至还是一个系列的。
　　它们……到底想干嘛？
　　或者说，制造它们的“人”，到底想要干嘛。
　　摇了摇头，李文轻声问道：“那么现在，我可以成为你说的管理员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像是成熟版的李文声音平静的回道。
　　“……可以。”
　　“怎么做？”
　　“把你的手贴过来。”
　　李文照做。
　　下一刻，一道无形的波动顺着李文的手掌心延伸向了肉块的中心，冥冥之中李文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上仿佛挂了点什么东西，内视神魂的时候就能看见一枚暗红色的不规则肉球环绕着自己臆想中的灵体周边，就如同……此前的狂乱之月二狗子一样。
　　真是……神奇的造物。
　　李文的心中忽然生出了点没有来头的担忧——
　　万一原主人回来，发现“祂”的得意造物都被自己窃取了权限……giegie不会生气叭~
　　“那么现在，关闭你对于全体生物的反射。”
　　一段时间的沟通，李文已然习惯了对方的沟通模式。
　　“收到……”
　　随着轻轻的颤动，肉块的表面开始缓缓平静下来，此前还稍有起伏如同心跳般的跳动也渐渐消失，变成了更为缓速更为长久的波动周期。
　　而那些盈蔓于肉块内部的隧道、筋膜附近的翠绿光点，也暗淡下来，甚至大多数暗淡到不可见的程度。
　　图灵，陷入了沉睡。
　　这就是他关闭“反射”的唯一方式。
　　“如果需要时，您可以随时呼唤。”
　　迟来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轻轻地在李文心中响起。
　　……
　　超乎想象的一次经历。
　　而且过程出乎意料的轻松。
　　李文预想过很多，然而无论怎样的预想都与事实相差甚远。
　　人类的想象力面对无限的多重宇宙时，终究有些捉襟见肘。
　　再度回到克洛克珊的地盘，李文抬头仰望着天空上挂着的那一轮铜锈色的明月，它的眼色已经暗淡下来，变得更加难以被观察。
　　“你做了什么？”
　　灰雾凝成字迹，轻轻的在李文眼前悬浮。
　　“没什么……只是去见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存在形式。”
　　“那你解决问题了么？”
　　“解决了。”
　　“那就好~”
　　灰雾一瞬间轻盈起来，绕着李文的身周悠悠的环绕。
　　李文没有吭声，而是看着天空上灰黑色的月亮，那是克洛克珊的本体。
　　她……是几号呢？
　　如果自己提出要求的话，她大概率是会答应的。
　　犹豫了几下，李文终究没有问出来。
　　留点神秘感。
　　如果有朝一日真的用得上这些资源模块的话，到那时候再问问克罗克珊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不算太迟。
　　心里这么想着，李文的目光忽然一顿。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十……十一个？
　　怎么会是十一个？
　　李文不信邪的死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数了一遍。
　　还是十一个！
　　李文自信自己的智商没什么大的毛病，20以内的算数还是能够掰扯的明白的，所以……还有一个月亮哪去了？
　　“你在找月亮？”
　　灰雾在李文的头顶上凝结。
　　“嗯~”
　　“被它挡住勒。”
　　“嗯？”
　　“在它后面，一轮……彩色的月亮。”
　　李文咽了口口水，“你的意思是，还有一轮月亮跟着它后面来了？”
　　“是的捏，不过要远一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离谱。
　　不过，似乎也没什么。
　　经过三个月亮的洗礼，尤其是刚刚的图灵，李文起码总结出来了一个规律——
　　或许那些月亮的存在本身会对盖亚大陆造成一定的影响，然而那都并非是它们的本意。
　　它们，只是存在而已……
　　因此对于后面可能接踵而来的月亮，李文也并不太抗拒了。
　　毕竟，每一个月亮都是一个新鲜的体验，不是么？
　　既然无法拒绝，不如主动拥抱。
　　……
　　离开了克洛克珊的地盘，李文回到了剑风城的家里。
　　外面依旧热闹。
　　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的人们无比庆幸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特别是那些礼物的存在更是轻易地打破了彼此间的缝隙。
　　李文打开大门的时候，看见了一行用元素形成的字迹——
　　“谢谢你，我的英雄。”
　　是海伦的手笔，以前就见过一次。
　　李文摇头笑了笑，给她发送了条短讯术——“在哪呢？”
　　关闭了反射的图灵只是结束了后续不断加强的影响，然而此前已然造成的影响并不会终结。
　　德莱塞州的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李文尽管不敢保证自己能起到什么作用，但好歹他的手上掌握着别人不曾有的信息，说不定能帮上点什么忙。
　　收到李文短讯术的海伦回答很快——
　　“城主府，速来。”
　　语气急切，第一次显得没有那么从容。
　　没办法，压力太大了。
　　紫罗兰五老中的其中两位联袂而来，甚至还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两个——匕首滩女王，银月城至高法师。
　　身份外加实力和地位，以及本就是异国的陌生存在，压力直接拉满。
　　海伦完全想不通这两位大佬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为了……李文大师？”
　　从至高法师斯蒂芬那谦逊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海伦当场呆住。
　　李文……大师？？
　　那个家伙什么时候都混成大字辈了？还是从至高法师的口中说出来的。
　　“是的……”
　　斯蒂芬满脸笑意，尽可能地温和，“我们前来，是有些事需要他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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