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呜呜呜好痛

眼看着两个人的魂魄都已分离再不粘合就要飞散了，方无尽不再犹豫，将其中神力最低的一魂再次分成七个狭长的碎片，在苦海挣扎间，用还未剥离完全的神力强行给袁天一接上，再将残留的所有神力嫁接到袁天一的魂魄上，确保无虞。

        神魂一分再分，饶是天神也承受不住，神志混沌，听不清，看不明，唯一的念想就是不能失去意识，他要看到袁天一活。

        破碎的光芒渐淡，在契约结束前的最后一刻，一流灰白的光绕着他走了几圈，神明获取了短暂的清明，已经再无完整的地方，依托的身体在最后一分，已然消散，碎成星光的魂魄也透明的快要随风飞逝。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惊恐的奋力往前爬，想要再看一眼他们的挚友，身后留着像小虫似攀爬的血痕。

        可惜这小神明一眼也舍不得，只剩孤腔爱意，满满的洒向他此生挚爱，眼神温柔地将地上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嘴唇喏喏的蝇蚊着、呼唤着他深爱之人的名字。

        手臂颤抖缓缓抬起，似乎是想要再摸一下地上人的脸，可惜，契约即成，空留破碎魂魄，这短暂的清明也只是苟延残喘。

        怜悯众生的神明，被他自己创立的契约赐予了片刻怜悯，昙花一现，是悲哀还是幸运？

        这时，所有人都看到，快要消散到不见的神明，拼了最后一口气回首，嘴唇上下碰了碰，只可惜，离得太远，众人泪眼婆娑间根本辨不清他究竟在最后一刻给他们留了句什么。

        但是在那人闭口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虽然转瞬即逝，但每个人脑海在那一刻都清明了一瞬。

        是契约，一个本不该用在此刻的契约——“家”。

        这不仅仅是他以命换命的契约，更是一个被他们所有人遗忘的，诞生于荒诞的小玩笑。

        曾经的他们，有悠长的生命，无尽的生活，那时的他们，不在乎离失，可是这一切在遇到袁天一后都不一样了，悠长的生命有了短暂的快乐，无尽的生活少了些枯燥无聊，众神的观念也在一点点改变。

        像是放肆生长的荆棘，被袁天一这个他们看不上的人类软化了硬刺，学会了如何去绽放代表爱意的玫瑰花，也正是因为袁天一的存在，让众人惶恐人类生命的短暂。

        他们开始害怕离别，开始害怕失去，于是更加深陷其中的方无尽，便萌生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他要袁天一与他们、与自己、与整个典当铺分享这漫长岁月。

        所有人都当他只是在开玩笑，因为这违背他们一直遵守的理念，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能通过这种类似的嫁接而长命百岁，一旦有人开了先头，那便是众生的灾难，也因此，他们忽略了方无尽眼里的疯狂和执念。

        “众神归来”，这是他们之前说好的，如果有一天沧海变幻，他们不愿再在天庭高高在上了，便全体回归到这在人间知冷暖的小当铺里，与他签订契约，获取自由身，快活过这剩下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他们是自愿放弃的神位，只为拥有此后无忧无虑的自由，他们总是在玩笑中给出建议，看着方无尽一次次的点头不语，他们试探了，否认了，再次试探，又怀疑了。

        眼看着方无尽眼中的火苗越燃越烈，却仍然默默不语，他们都不知道方无尽到底当真没当，只是担心一日更甚一日。

        而今日，无需怀疑，他们中最聪明也是最喜欢闷声做大事的那一个，终究还是成功了，不过他付出的代价，也很惨烈。

        周含容隐约察觉方无尽在拯救袁天一的同时又把他们护在了当铺里。

        离经叛道中创造出的一个禁术，明知不可行还是开着玩笑完成了创造，碰巧听去的袁天一笑着给这一禁术取名为“家”——人类生命中最温暖的港湾。

        据袁天一当时所说，之所以这么取，是因为他们在聊这个禁术时没有紧张，没有害怕，反而是满满的幸福，满堂的欢声笑语，玩笑间就建立了这一惊世绝伦的禁术契约，他们就像一家人似的在无忧无虑地畅想将来住在一起的，美好未来。

        以当铺为归属，汲取各神的法力为支撑，以切断与天庭的联系，满足他们共享人间繁华的美梦，那是他们身为神唯一一次的叛逆。

        可是不应、也不该这个时候用。

        这相当于方无尽用一己之力强行将他们这整整六个神明划归到自己的当铺中，是啊，这是完成了他们当初的梦想，但是，这个结局算什么？他们要的是今后的生活他们一直在一起，是一起！而不是……没有他。

        每个人都大恸于悲，心神俱裂，死命的往前爬，一道道血痕在身后蔓延，即使已经再也举不起手，再也甩不出法力，也要爬过去，够者头，瞪着眼，祈求般的想要看看他们最好的朋友最后一眼，除了愣在原地的周含容。

        如果说有那么一刻是人类常说的刻骨铭心，那就是现在，高高在上悲悯众生的神明，此刻一个个的如同地狱般沉沦的鬼魂，地上流过的满眼的红色想一幕红布蒙住了神明的双眼，眼里曾经不屑的悲痛欲绝，快要灼伤此刻的周含容。

        作为神明，周含容在人类看来是最好说话的，但实际上他才是最为冷漠无情的那一个，他从来没像到能有一刻他会悲痛到一步都移不动。

        只是因为他看到本应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不问世事，漫游山海的，从诞生那一刻便与他同行的那个小小神明，原来早就不似从前，原来也会孤注一掷，原来他早就不是最懂他的那一个了。

        那透明的快要消失的单薄魂魄转身的那一刹那，恍惚间周含容好像看清了方无尽在说些什么，或者说他到死都不能不说的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升神位之前他们便是生于一处的生灵，总是有一些心灵相通，他似乎是看懂了什么，但是他不敢相信，因为他最是平淡似水的朋友现在却眼含狠戾地留下一句堪称怨恨的话：契约既定，众神归来，你们定要帮我护住他，勿要让人……再害他，否则永世不得超生！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家”这个温暖的契约，却变成了憎恨地诅咒，即使周含容直到，方无尽恨得并不是他们，却也还是灼痛了心。

        尚在悲愤和无助中无法自拔的周含容不敢确定这是从方无尽最终吐出的字句，怨毒、狠戾本不该用来形容他，刹那间，惊诧不安漫上心头。

        方无尽未言明的，眼神里暗含的某种仇恨，他见过，那是失家丧爱的人类才会有的情感，即使他们想要学，也不会去学，因为这种感情太过于负面，他们看不得。

        于是，当这种神情从方无尽身上传出，周含容才意识到，方无尽终究还是如他所愿变成了和他所爱之人一样的，脆弱的人类。

        而这种隐隐的仇恨，也让他跳脱出哀伤，发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袁天一的死，方无尽的牺牲，他们所有人因为这个事情而被迫提前摒弃神位，到底是偶然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促成？

        方无尽是现任大地武神亲钦的下一任武神，对于神来说，也是年纪轻轻的新生神明，而他们则是簇拥着他的一众好友，各自在各自的领域中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一旦方无尽上任，那势必势不可挡，如果有心之人借此将他们一网打尽简直一劳永逸。

        而袁天一……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周含容为了方无尽查了又查，就差把他翻了个底朝天，他是冥府之王在人间历练的下一任继承者，身上的福祉厚的流油，而福祉依存在凡人□□上就是心脏，想到这，周含容才发觉原来他们早就被人盯上了。

        但是很明显的是，背后这人并不知道袁天一真正的身份，他只是贪图他身上的福祉，甚至有可能袁天一一开始并不在他的计划中，是他们太轻视神明之间的争斗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

        始终不愠不怒的周含容，眼里含泪，无声地默念，显然的愤怒和恨意掺杂在话语中，事到如今才发觉，真是，太晚了……

        怪不得无尽最后一句话的结尾是不要让人伤害到阿袁，方无尽的神力没有散，而这庞大的神力，那贪心之人怎么可能会放过？什么人会去害一个与人为善的普通人？一个被众神环绕的普通人？只有居心不良之人！

        方无尽到底是聪明绝顶，聪明到如此地步，才会这么决绝。

        当时的他并不能理解到底何至于此，但是他那一刻的愤恨胜过了失去挚友的悲怆。

        思绪纷飞想要抓住些什么，脑袋嗡鸣不止，眼里渐渐泛起红血丝，周含容一遍遍的在心里骂着自己。

        一遍遍的恨自己把这天上人间想得太简单，以为所有人都和阿袁和他们自己一样，天真善良，送人玫瑰手有余香，殊不知这背后的黑暗。

        恨自己没能早点发觉方无尽的执着与疯狂，也恨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阿袁被人盯上惨遭杀害，更恨自已为什么不早点阻止这段感情的发展，如果神为神，人为人，那会不会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眼神飘到同样浴血的伙伴身上，旋即摇了摇头，不，他仍然不后悔踏足人间，因为这里，真的很美好，能拥有情感真的很好很好，如果不是因为学到了什么是爱，如何爱，他们也不会成为现在的他们，他恨只恨幕后之人的蛇毒心肠和无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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