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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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妖界都在传一一
说是妖王回来时急急，未及收起的羽翼遮蔽了整个妖界的天空；玄黑羽翼上滴下来的情煞孽露差点把漂亮的禾花宫都淹了。
最要紧的是，妖王怀里还搂着个淹得半死的女子。
有妖说，那女子便是妖王的心上人，禾雀仙子。
小妖们均知，千年来他们的妖王深陷对禾雀仙子的痴迷中无法自拔；只是小妖们不懂，他们大大的鲲鹏妖王为何就迷上了那小小的禾雀仙子？
鲲鹏妖王千百年来无数次偷偷潜入九重天上向禾雀仙子求爱，屡屡被拒便屡屡跳下第三重天上的情天孽海寻死。
一说起他们的大妖王想淹死自己，小妖们便笑得乐不可支。
即便传言说凡跳入情天孽海者，九者无一可归，但他们的妖王在海为鲲、在天为鹏，这四海八荒，哪里就有能淹得死鲲鹏大妖王的海了？
偏生妖王一寻死便去跳九重天上的情天孽海，聪慧的小妖分析，妖王说到底根本就不想死，不过是想跳给禾雀仙子看让她担心呢！
小妖们本以为此次鲲鹏大妖王被禾雀仙子拒爱，一气之下便把禾雀仙子掳到妖界来。
但妖王的近侍却说不是——
因妖王带回的那女子眼尾生得一枚合欢纹，红艳灼灼耀人眼，煞是好看，看着却半点不像清秀可爱的禾雀仙子。
云萝帝姬没想到困扰自己五千年的面纹有一天会被夸好看，她方才做了一个深长的梦，久久不愿醒来。
梦里，依稀是在玉奴历劫化形时的泽玉谷……
玉奴憋得满脸通红，在她要飞还九天时才拉着她的袖子羞答答开了口：“小妖想与仙子万世同修！”
她半笑半真问：“若我生得面丑，还满脸吓人的斑痕，你会否还愿与我万世同修？”
玉奴闻言微微怔愣，良久，抬起手小心抚上她脸上火红的飞凤面具，满眼温柔：“仙子在意这个？”
她怎能不在意，不止自己这面纹，她还在意九天之上传言甚广的——她凶险的命数。
梦中没等来玉奴的回应，却等来漫天追击她的金甲天兵，还有无数破空袭向她的枪剑钺戟……
正伤心欲绝中，耳边却传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婉吟唱……
“雾失忘川兮，哭美人；月迷黄泉兮，丧魂神；望断三生路兮，美人不归噫……叹我美人兮，红颜命薄！”
这跟哭丧似的唱辞，生生将云萝帝姬从噩梦中拉扯回来。
云萝帝姬启开涩滞的眼皮，蹙起了眉，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身边嚎丧。
轻转眼珠，却见一个麻衣老头正坐在榻边，一把花白的胡须长得直到膝头，头顶一根绿油油的冲天辫，正捧着一方丝帕嚎一嗓子，便抹一把鼻涕眼泪。
“咳！”云萝帝姬轻轻咳了一声，出声昭示自己一息尚存。
老头儿用情至深，哭得花白胡须乱颤，显然未听到帝姬的轻咳声，倒嚎得越发起劲。
“你撒手不归哟，好冷的心！你白吃我参哟，好狠的人！我拔须几净嘛，却要陪上小命……”
帝姬忍无可忍，探出根纤长白腻的手指，戳了戳老头那哭得发颤的肩。
老头儿正闭着眼哭得上气乎不接下气，被打扰便有些不耐，抬手将帝姬那根手指扒拉开，埋怨：“啧，别闹，我这哭丧有十八般花样，这才哪儿到哪儿……”
帝姬惨白的脸上啼笑皆非……
一窜脚步声自门口响起，粗眉广目、玄衣金冠的高大男子大步流星入了屋来。
来到榻前，他的嗓门比起老头有过之而无不及，高声大气惊叹：“白老参，你还真把她从鬼门关救过来了？”
说完，遂抚掌大笑，向榻上一脸虚弱的帝姬道：“老子还以为你死定了呢，还好白老参拔了好些参须救你！”
粗眉广目的男子叫重寄，鲲鹏妖，是她在跳下孽海后砸到的男子，也是妖界的妖王！
那哭丧的老头儿闻言，终于睁开了眼，皱巴巴的脸上一扫悲恸，万分欣喜。
后来帝姬知晓，这嚎丧的老头儿是个寿数足有八万年之久的老人参精。
重寄为了救回她的命，生生将白老参从他的人参洞里抓出来带到禾花宫，威胁，若救不了她的命，便当真会吃了他。
白老参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活了八万年，万不可命丧于重寄之口，便拔自己最长最珍贵的参须喂云萝帝姬，谁知她左一根右一根地吃，就是不醒。
白老参万分心疼那些好不容易蓄起来的参须，坐在榻前越想越气，越气越怨，便哭哭啼啼哭起丧来。
眼看帝姬活了过来，白老参连脸上的老泪尚未拭尽，便忙不迭向重寄请辞。
重寄自然大手一挥允了，命小妖们奉上好些天材地宝，叮嘱白老参日后要回来跟进云萝的伤情，这才千恩万谢地送了客。
回来坐于榻边，重寄一手狠狠拍了下自己大腿，一脸迫不急待：“你快些好起来，本王要与你结为异性兄妹！“
帝姬眉头终于舒展了些，笑问：“因为我骂醒了你？还是因为我们同命相怜？”
重寄英挺的眉眼浮起了一丝惭色，讪笑：“还别说，若非你骂得狠，老子还真不想活了哩！你说得对，老子堂堂大妖王可不能被六界笑话！”
帝姬虚弱一笑。
彼时她跳入孽海之中，重寄那巨大且黝黑的鱼躯早已生生占去了大半个孽海。
他敛息不动，鱼腮不启，泛白的肚皮都翻了上来，俨然一幅活够了的模样。
孽海中煞气翻滚；翻的是蹈海人涛天的往昔回忆，滚的是蹈海人催心刺魂的伤。
孽海上，情天乌云如盖，道道火电碎裂乌云和着雷鸣劈下，火电带下的天罡之气烧红了海。
火电劈的是痴念，天罡之气烧的是情执。
没有几个深陷情爱之中的神仙能从情天孽海中独善其身！
要么在承了孽海之涛，情天之劈后越发深陷往昔情执中不能自拔，在痴念中魂飞魄散。
要么，在历了催心蚀骨之痛后大彻大悟，虽身殒而魂存，前往凡尘历几世轮回，将余念中的痴执清尽从头再来。
若放在往时，云萝帝姬指定难从情天孽海中独善其身，因她心中有对玉衡星君的爱意。
但自无路可逃后，心中那段三千年前与玉衡星君的情爱便烟消云散，徒留满腹恨意。
跳下这片孽海不是想要自毁，而是想要活；她不能就这么灰飞烟灭，心中尚有牵挂。
景清，哥哥云华唯一的孩子，尚还藏匿于玉衡星君的廉贞府中。
她撞破天狱本是想先去带走景清，谁知修为散尽后双拳难敌身后无数的追兵，还有那位她曾以为可执手一生的玉衡星君。
孽海中，帝姬与玉衡星君的往昔回忆化作涛天巨浪，那些甜蜜且青涩的回忆一浪接着一浪将她吞没，几欲沉伦，却被身下重寄那片巨大的鱼腹托住，没有再往下沉。
情天上又‘轰隆’一声劈下一道火电，将昏迷错乱于往昔中的帝姬惊醒，她启眸便看到了于孽海中翻出了鱼腹的重寄。
帝姬虽不认得重寄，却知晓这大鱼便是鲲鹏的鱼形。
凡蹈情天孽海者，无一不是深受情爱之苦折磨，想必这条巨大的鲲鹏亦如是。
而四海八荒，哪有能淹得死鲲鹏的海？帝姬将生之希望寄托在这尾蹈海自尽的鲲鹏身上。
她一身的仙力已在挣脱缚仙索、撞破天狱时使尽，已没有足够的灵力挣扎出这片孽波情涛翻腾的海。
而鲲鹏一跃出水，即可展翅膀万里……
帝姬少不得用了身上仅存的几缕仙力劝说重寄，于震天的惊涛声中传秘语给他。
“堂堂鲲鹏，当泳沧流，翔青天，抟风九万，现却小儿女作态学人蹈孽海殉情，愧也不愧？”
重寄早已敛了鱼腮，一心寻死，置帝姬于涛天巨浪中传来的秘语不闻，仅轮了轮泛白的死鱼眼。
“你若死了，你的满腔爱恋便会如这孽海巨涛般，付诸东流尽！”
“我大婚之日被退婚、被心爱之人杀父杀兄、被下狱尚且不欲死，不知你可有惨过我？”
……
云萝帝姬苦心说了好些话，体力难支，一道巨浪打来，将她打翻在重寄身上，也打得重寄的鱼身沉沉下坠。
可气的是，重寄的死鱼眼在她的劝说下越发翻起了白，却依然没有启腮换气的意思，看来已处于濒死的边缘。
他随着深海内的暗流飘荡，鱼躯带起的旋涡将虚弱难支的帝姬也卷了进来。
帝姬心急，单是以自己之力实难逃出这片孽海了，腹中尚余的几缕仙气留着也没用，渡与重寄或还可活。
于暗流中艰难抓住重寄腹上的鱼鳍攀向鱼首，指尖泛起淡莹仙华点向重寄巨硕的玄黑鱼头。
指尖的仙华色泽一点点弱下去，仙力渡与重寄几近枯竭，再也支撑不住，被巨浪卷入深海……
在被巨浪卷离重寄鱼首时，帝姬拼力传了最后的话，不过是失望致极骂他的。
“敢死却不敢面对，不过一无胆鼠辈，粗鄙懦夫，你当你之今日死能换得来什么？不过徒留笑话于六界，不过为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待帝姬醒来时，便已身在重寄的禾花宫。
“你昏睡的这些时日，老子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洛玖……她终于愿意见我了！”
说完重寄笑将起来，即便生得粗眉广目，却‘咕噜咕噜’直往外冒羞涩傻气，娇羞模样如同初涉情爱的少年。
云萝帝姬也想与重寄分享他轰轰烈烈的爱恋，只是当下更关心另一件事一一
重寄都去九天之上找了好几次那叫洛玖的禾雀仙子，那么，她到底昏迷了多久？
“多谢费心妖王相救！有累了！”她欲致谢，手撑着身子想要支起身来，身子半起却手一软复又倒了下去。
重寄神色变得郑重：“别动，你被情煞罡气伤得太重。带你回来时，老子一翻你的眼皮看到全是眼白，吓得老子立即就去把白老参给拎了过来！”
末了，重寄语带探询：“……不过，本王去九重天上这几次，听了好些传言……”
“听说九天之上的云萝帝姬大婚当日，与大殿下云华谋逆轼君，被新郎玉衡星君当众解除婚约，便跳了情天孽海……”
云萝帝姬苍白的脸静对着妖王重寄，眼神漠漠，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闲事。
“听说那帝姬眼尾生有合欢纹，红艳灼灼，恰似花开……”
“你没有骗我……说起来你确实比我惨……云萝帝姬！”
重寄将‘云萝帝姬’四字咬得重重，望向她的眼神怜惜起来。
云萝神色渐渐失却了平静，长睫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继而惨然一笑。
她没有否认，只淡漠哽声：“世间再无云萝帝姬，妖王以后便唤我云萝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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