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昨天晚上收工太晚了，夜色深沉，陆星星虽然坐着林放的保姆车一起回的酒店，但晕晕乎乎的也没仔细看，今天上车才发现，这车不仅宽敞，居然还放了两个小冰箱。

        林放打开其中一个：“饮料，有糖的无糖的都有。”

        又打开另一个：“小零食，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对于明星保姆车上备有零食饮料这件事，陆星星一点都不意外，但是林放居然准备了足足两个冰箱的量，这倒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更重要的是，陆星星以为林放这样的顶流明星，用的吃的应该都是进口品牌，再不济也是该是国产大牌。

        万万没想到，引入眼帘的是五彩缤纷的跳跳糖、无花果、盐津枣、麦丽素、果丹皮、咪咪虾条……

        如果不是确信这是林放的冰箱，陆星星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里穿越回了童年时光，眼前的是长乐巷口的小卖部。

        如果说每个人记忆中都有一个承载童年回忆的符号，那陆星星记忆中泛黄的符号，就是长乐巷。

        她在那里呱呱坠地，在那里度过最美好的童年时光，也在那里第一次长大。

        而巷口的小卖部，就是这个符号最闪光的注脚。

        小卖部的面积不大，但很是干净整洁，三面墙壁都靠着顶天的货柜，放着琳琅满目的日用品。

        门口有一个透明的玻璃柜，柜子里有包装得五颜六色的小零食，柜子上方摆着一排糖果，泡泡糖、棒棒糖、棉花糖、果汁软糖、薄荷糖……应有尽有。

        年幼时的陆星星零花钱并不多，每次都要做很久的心理斗争，然后精挑细选其中一款。

        小卖部的老板娘是个总是穿着碎花长裙的温婉女子，每当陆星星买一包糖，她都会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然后从柜子上另外拿一颗不同品种的糖送给她。

        老板娘在小卖部门口的空地上放了一台老式的缝纫机，没有顾客的时候，她就坐在门口，一边看店，一边踩缝纫机，帮邻里街坊做一些裁裤脚钉扣子之类的小活。

        陆星星很喜欢老板娘，因为她不仅温柔大方，唱歌还好听。

        多少个傍晚，陆星星就安静地坐在小卖部门口的花坛边上，一边吃糖，一边听老板娘哼歌，看着长乐巷口的大马路上人来人往，等夕阳西下，等爸爸妈妈回家。

        很多年之后她才发现，她好像并不知道老板娘叫什么，但这个话少的女人，确实给她的童年，添上过几分暖色。

        “跳跳糖吃不吃？”林放的话把陆星星的思绪从那无数个悠长的傍晚拉了回来。

        “好啊。”陆星星接过跳跳糖，撕开包装，抓了一把塞进嘴里，是可乐味的。

        小小的糖果颗粒刚一入口，便迅速在她的舌尖起舞，像是刚开瓶的冰镇可乐，一口下去，有浓郁的气泡在味蕾上开花。

        “怎么样，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么？”

        “嗯嗯！”是陆星星很久没吃到的熟悉味道，像童年夏日的午后，热烈又欢腾。

        “那你再尝尝这个，我小时候特别喜欢，酸酸甜甜的。”林放又给她拿了一包无花果。

        “这个也不错。”紧接着他又撕开一包麦丽素。

        接下来的十分钟，林放仿佛切换到了直播带货模式，疯狂地给陆星星推销自己冰箱里的小零食，几乎每个品种都拆了个遍，陆星星忙说够了，自己吃不下这么多，无奈林放实在太过热情，硬是要她都尝尝。

        “林老师，我真吃不了这么多，要不，我明天再来吃吧？”

        “好，那你明天再来。”

        陆星星不理解，但她深感震撼。矜贵高冷的大明星，私下居然爱吃垃圾零食，而且不仅自己爱吃，还要强行安利给身边不想熟的小演员，这也太不符合他的人设了。

        从林放的保姆车上下来，陆星星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准备找人聊聊天。

        自从紧急进组拍戏开始，她的神经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难得离晚上的戏还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她太想找人说说话了，刚想给施筱露发微信，却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肖律师，今日怎么得空给我打电话啦。”陆星星调侃道。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妈妈的忙碌，年幼时偶尔会有抱怨，会有不理解，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如今的她越来越觉得，一个有自己事业追求的女人，才是真正独立、强大、令人敬佩的个体。

        “别贫，我到西海这边出差，你不是在影视城拍戏么，出来陪我吃个饭。”

        陆星星和妈妈有一个默契，她不管去哪里，做什么，都会及时跟妈妈报备。而妈妈也只负责知会，只要不是触及底线的事，并不会干涉。

        因此，母女俩这么多年来，始终保持亲密却不越界的良好关系，陆星星没有过叛逆期，肖女士也从不把她当小孩，始终平等相待。

        晚饭选在影视城外不远处的一家私房菜馆，明明只有两个人用餐，肖女士却开了一个大包厢。

        “哇，肖律师，不对，肖par，你这是在西海接了个大项目啊，这么铺张浪费。”

        “你不是明星么，万一被狗仔拍到了怎么办？”

        “拜托，我哪是什么明星啊，我就是个握手偶像好不好。再说了，跟自己亲妈吃饭，有什么好怕被拍的。”

        “你那张牙舞爪的吃相被拍到了，还能有粉丝么？”

        真不愧是亲妈，真不愧是律师，陆星星怼不过。

        难得妈妈来探班改善伙食，陆星星自然毫不客气，一口气点了五六个菜，结果服务员却为难地说：“不好意思，小姐，你看还要加点什么么？咱们还没点到包厢的最低消费呢。”

        “最低消费？你们店不执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么？”肖女士一边继续看着菜单，一边问。

        “什么？”

        “我是说，强制低消是违法的，你们这么大的店，不清楚么？”肖女士见服务员装傻，便抬起头来认真地问。

        “可是……可是我们店包厢一向有最低消费要求的，门口也有贴的。”

        “哦？所以是明目张胆地长期违法咯？需要我帮你们打12315自首么？”

        “不是，姐，咱们开这么大一个包厢也是有成本的。”

        “什么成本？电费空调费？需要两千块么？”

        服务员是个面相稚嫩的小姑娘，看起来跟陆星星差不多年纪，见遇到了个顶真的主，一下子也没法子，只好攥着点菜单，憋憋屈屈地出去了。

        肖女士看了眼菜单的最后几页，递给陆星星：“这家店还有烧烤，一会儿多点点，打包带回剧组去给大家尝尝。”

        “啊？不用了吧，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干嘛请客啊。”

        “谁不是从小演员做起的啊，你一个毫无资历的新人，空降大项目，总归要表示一下的。毕竟吃人的嘴短，搞好关系省得人家在背后整你。”

        别看肖女士此刻对女儿的事业很支持的样子，可在两个月前，当陆星星说自己要休学入团当偶像的时候，她还是很震惊的，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书虫女儿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想。

        母女两人坐在阳台上，彻夜长聊，直到东方既白，肖女士才确信，自己家的乖女儿真的魔怔了，她真的准备去娱乐圈闯闯。

        “学法律的梦想就不要了么？”她问陆星星。

        “人生的风景有很多，即使目的地是确定的，也不妨碍偶尔想要去岔路上看看吧。”

        “如果看了就不想走了呢？”

        “那就不走了，梦想又不是贞洁烈女，未必非要从一而终。”

        “那谁来为你的梦想买单呢？”

        肖女士把陆星星从青心娱乐带回来的合同推到她的面前，指着其中一条：

        【本合同履行期间，乙方若单方面解除合同，应当支付甲方20万元违约金。】

        20万元，对于陆星星家来说，当然不算一笔太大的数目，也就是肖女士一个案子的律师费而已。

        可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就要背负20万的隐形负债，陆星星其实是矛盾的，只是她被选中入团的兴奋冲昏了头脑，才忽略了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

        她低头拨弄手指，回答不上来母亲的问话。

        肖女士则站起身来，走出了阳台。

        陆星星以为妈妈还是不同意，有些失落。

        她报名的时候，参加选拔的时候，甚至拿到最终offer的时候，都是懵懵懂懂的，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直到今夜和妈妈深入探讨，她才反而更加确定了自己这颗冒险的心。

        她看着天边逐渐染红的朝霞，忽然有一些羡慕，羡慕洁白的云朵也有热烈燃烧的瞬间，而自己的人生，到底还是只能一板一眼。

        “签吧，自己做的决定，就要对自己负责，想要看风景可以，不认真看完一年不准放弃，一年之后，如果你还是觉得法律这条路更好，妈妈给你买单。”

        肖女士拿来一支签字笔递给陆星星，转身就走，留给陆星星一个潇洒的背影，一如她每一次离开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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