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总觉得姑娘眼熟，却又说不出像谁。”

        楚玉微微一笑，道:“莫不是咱俩前世有缘，所以今生相遇，你才会觉得眼熟。”

        沈长安故意打趣道:“若真能扯上前世，那我猜测，定是姑娘前世欠了我的，所以今生才会处处护着我，你说是不是？”

        沈长安却不知，他的这一句玩笑话，在楚玉听来，如同一把利箭狠狠地扎在她的心口上。

        楚玉端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满满的浊酒，仰头便是一口闷下，那酒烈得很，楚玉被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

        “这是香满楼有名的醉仙酒，此酒甚是浓烈，你这般喝法，很容易醉的。”沈长安不知楚玉心思，遂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楚玉，继续言道:“你还是别喝了，姑娘家不宜饮太多酒。”

        “小二，将酒撤了，添壶新茶来。”沈长安招手将小厮唤来。

        “别撤了，我喜欢这儿的酒，这酒入口虽苦涩，酒入喉间却甘甜浓郁，唇齿间残留着一丝竹叶清香，细品之后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楚玉将长安手中的酒壶夺了过来，给长安倒了一杯，自己也续上一杯，“好菜若无好酒配着，岂不是可惜了这一桌好菜。”

        沈长安本以为楚玉会如那些闺阁女子一般，纤纤淑女，滴酒不沾，没曾想楚玉竟是这般洒脱之人。沈长安爽朗一笑，挥手将小厮遣走，然后端起手中酒杯起身作揖道:“在下沈长安，两次得姑娘相救，与姑娘甚是有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可否方便告知？”

        “你唤我玉儿便好。”

        “玉儿？玉儿，好听。”

        楚玉端了一杯酒盏起身，走至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喧闹的场面，轻声问道:“那云台上说着什么书，这般热闹。”

        “今日说的是牡丹仙子与凡人许郎三生三世的爱恨纠缠，你可听过？”

        楚玉摇了摇头，言道:“我平日里极少出门，这等传奇故事倒是头一回听说。”

        “哪有什么传奇，不过是说书人胡诌出来的。”沈长安说完仰头喝下一杯浊酒，瞧见楚玉一脸新奇地看着楼下，沈长安心生一计，起身拾掇了一下桌上碗碟，然后拎起几坛酒壶摆在自己面前，手中竹筷一转，捏在手里铛铛铛敲了一下酒坛口，然后起身抱拳作揖，学着说书人的口气，一板一眼地说道:“小娘子且坐好，您且听仔细了，咱今日讲的是牡丹仙子第一世初遇凡人许郎……”

        沈长安挥手示意楚玉坐下，楚玉瞧着沈长安那模样甚是有趣，掩嘴微微一笑，漫步走到沈长安对面坐下。

        “话说百年前，兰陵山上的仙气缭绕，一朵得道千年的牡丹花修炼成仙，飞升天宫那日，王母娘娘告诉她，‘你命中有段情缘未了，无法飞升成仙，需下凡历经情劫，了却红尘，方能位列仙班。’如此，牡丹仙子便投胎转世，成了永州知县小女儿，化名知薇。知薇出生那日，一位得道高僧路过此地，瞧见府衙上空仙气缭绕，掐指一算道，‘此女命中注定有一劫难，若能安然度过此劫，他日必成大器，切记莫失本心，否则后悔莫及。’

        知薇是难产出生，从小便体弱多病，知县大人疼爱此女，不知从哪听闻，招婿冲喜可赶走病魔。于是，广下海帖，比试招亲。

        当时一位名叫许苼的穷秀才大展才学，拔得头筹。知薇曾在比试招亲上偷偷观望过许苼，许苼品貌端正，才华横溢，知薇也曾心动于他。可知县瞧见许笙家徒四壁，很是落魄，不忍将女儿许配给穷秀才，于是将婚期一拖再拖。知薇与许苼私下见面，俩人暗生情愫，许苼承诺，此生定不负知薇。知县得知俩人私下会面，大发雷霆，责令府中上下严加看守，不许知薇随意出府。知薇思念成疾，病倒在床，大夫言道命不久矣。

        传闻西北雪山之巅上有一株奇花，百年只开一次花，可治百病，药到病除。此花因开在雪山悬崖边上，极其难遇，又极为难采，若一个不慎，跌落悬崖，粉身碎骨，绝无生还可能。

        许苼决心要去寻找那株奇花为知薇治病，却又担心一去不复返，遂亲笔写下一纸悔婚书，若自己真的遭遇不测，知薇也可另觅良缘。

        许苼连日连夜快马加鞭赶往雪山，到了雪山山脚，弃马徒步，一路攀岩而上，冒着大风大雪，寻了三天三夜，终于如愿寻到了那株奇花。他欣喜若狂带着奇花返程回去，却在半路遇上劫匪，那劫匪将许苼身上衣裳物件全部洗劫一空，许苼拼死护下那株奇花，却被劫匪暴打一顿，遍体鳞伤。许苼硬撑着一口气赶回知县府衙，满身伤痕昏倒在府衙门口，被守卫的侍卫瞧见，将此事告知知县。

        大夫为许苼诊治，许苼脉象薄弱，命悬一线，唯有奇花可起死回生。可奇花只此一株，许苼自愿将奇花拱手让给知薇，一心祈盼知薇康健无忧，可自己却无药可治，命染黄沙。

        知薇服用奇花后，意识逐渐清醒过来，知薇醒来问的第一句话便是‘许苼何在？’

        知县未免知薇轻生，便瞒着她，告知她许苼薄情，写下一纸悔婚书便返乡离开了。知薇看着手中那张许笙亲笔的悔婚书，上面清楚地写着:许苼福薄，并非姑娘良配，望姑娘另寻一有心人，从此白首不相离。

        知薇心如死灰，泪落成珠。她终究还是信了，信了许苼是薄情之人，信了许苼负她离开。

        一月后，知县为知薇另觅良人，三日后成婚。成婚当夜，守门侍从醉酒将许苼采药赴死一事随口说了出来，被知薇听见，知薇发了疯似的一遍又一遍询问知县当日事态真相，知薇逼问得紧，知县无奈下只好将真相告知知薇。

        知薇得知许苼为救她不惜舍弃生命时，知薇心如刀绞，喃喃自语道:“许郎未负薇娘，是薇娘负了许郎……”

        知薇说完，喷出一口黑血，昏倒在床上没了声息，随了许苼而去，终年十七岁。

        知薇逝世后，恢复成牡丹真身。知薇心系着许笙，不肯飞升成仙，而是继续待在兰陵山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等着许笙投胎转世，再续前缘……

        “此为牡丹仙子与穷书生许郎的悲惨一世……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沈长安扬起手中竹筷狠狠敲了一下酒坛口，然后看了楚玉一眼，一脸得意地问道:“怎样，故事是否精彩？”

        楚玉两手托着下巴，抵在桌子上，两眼痴痴地看着沈长安，而后邪魅一笑，拍手称赞，言道:“平日里见你一脸胆怯的模样，甚少言语，想不到你竟有这般油嘴滑舌的一面，倒不像你平日里的性子。”

        “算上今日，我与姑娘只见了两面，姑娘说的好似与我相识良久，长安很是不解。”

        “你与她不同……是我弄错了，我自罚一杯。”楚玉说完便端起手中酒盏一饮而尽，然后又满上一杯，继续说道:“牡丹仙子与许苼的第一世结局太凄惨了，这是你自个儿现编的戏本，还是那说书人的戏本？”

        长安坏坏一笑，打趣道:“你猜。”

        “定是你现编的。那知县仅凭一纸悔婚书与一番说辞，就能让知薇相信许苼是薄情之人，可见这知薇爱得不如许苼多，若是她真的喜欢许苼，便要绝对相信许苼的真情，不该有任何怀疑……”

        “姑娘说得通透，可若换做是你，一边是血溶于水的亲人，一边是心仪之人，你会选择相信谁？”

        楚玉被问得是哑口无言。那牡丹仙子与许苼的境遇如同她与沈长安的过往一般，前世，沈长安舍命护楚玉，一片痴心错付，最后却换来沈家满门抄斩。如此可见，前世的楚玉还不如知薇，至少知薇是爱着许苼的，只这一点，便胜过楚玉万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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