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出入县兰城

第二日临近午时，少女迷迷糊糊睁开眼，渴！非常渴！口中像是含过一大把粗盐。

赵霖敲了敲脑袋，起身穿好布鞋第一件事就是找水。

从像是刚从井里刚挑回来的两桶水中狠狠的舀上一瓢清水。

赵霖解渴后出了屋子。

屋外坐着两人，其中一人正拿着柴刀仔仔细细的削着手中一条长长的木条“这位是？”

麟空抬头，灿烂笑道：“赵姑娘醒啦”

赵霖点点头，脑袋似乎因为昨天大口饮酒还未清醒，有点疼。

“这位是我朋友，姓陈名宋安”麟空起身介绍道。

陈宋安像是心头无比悸动，不知所措的停下手中动作，尴尬起身“赵姑娘..你好，麟空跟我讲过你”

“嗯”赵霖不冷不热的回应了一下，随后便是注意到空地上的几颗被砍的稀碎的竹木，疑惑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麟空回头看了看倒地的几颗竹子，正要解释，被赵霖抢先说道：“要那竹子卖钱吗？可是被砍这副稀碎模样的竹子，就算是价值连城的紫竹都买不了啥好价钱，更别说这种品质平平的方竹了，就算是拿去做栅栏围卷牛羊也会因竹身上的伤口致使腐烂加快，嗯？”

赵霖注意到了竹身上那整齐的刀口。

麟空咧嘴一笑“这些竹子其实是赵姑娘你昨日喝醉了拿剑砍的，怎么拦都拦不住，最后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劝赵姑娘你回屋休息”

赵霖脸一红，羞怒道：“怎么可能！我...我怎么可能会发酒疯！”

一旁拿着柴刀的陈宋安嬉笑搭讪道：“赵姑娘不能喝就戒了吧”

赵霖一个瞪眼，从气势上直接压的嬉笑的陈宋安闭上了嘴，少女眼神飘忽不定，间接性的承认了这个事实。

“赵姑娘也不用太过自责，正好我也准备砍上那么一两颗竹子用来做桌角，虽说用竹子做桌角有些不太合适，但也可以解燃眉之急，不然以后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多不好”麟空眼珠一转，马上就有些后悔。

赵霖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更加羞愧，彻底不敢面对麟空这个本就家徒四壁的少年，悻悻然的进了屋。

麟空见少女进了屋，也不敢多说什么，安然坐下陪着陈宋安。

“麟空，我不行的，我感觉那赵姑娘有些讨厌我了”陈宋安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手中的竹条说道。

“勤爷爷以前还在世的时候教过我，追姑娘就得脸皮厚，之后就得快刀斩乱麻，他就是这么把白婆婆娶回家的呢”

陈宋安听完这话更加的害怕了“那要是赵姑娘她不吃这一套呢？”

“你不是一直想娶个大户人家的黄花闺女回去吗？这么现在机会摆在面前就怕了呢？”

“可是...我没说娶个这么漂亮的回去啊，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麟空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看了看天色，无奈道：“快削吧，我出去一趟”

陈宋安随意回应了一声，麟空走之前还用眼神示意“机灵点，待会赵姑娘肯定会出来的”

林中屋内，少女换了身更贴近日常的绿色衣裳，扎起马尾，偷偷探出半个脑袋，在确认麟空那在她印象中颇为嘿呦的少年不在时才敢走出屋子光明正大的朝着陈宋安问道：“麟空他人呢？”

陈宋安一下子慌了神，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说出麟空的去向后一不小心，一刀削在了手指上。

为了削竹子的柴刀今早上才刚用磨刀石磨过，几乎就是一下，陈宋安手指就被开出一道口子，隐约可见鲜血。

赵霖见状，马上提议道：“我来吧，你坐旁边休息一会”

赵霖手劲很大，削其竹子来明显要比陈宋安更加的得心应手，看的一旁的陈宋安不经发问道：“赵姑娘也干农活吗？”

“不是，单纯的力气大罢了”赵霖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柴刀说道。

陈宋安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尴尬的逐渐脸红。

好在一心削竹的少女问道：“你们村里人会欺负麟空吗？”

“对的”

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握紧柴刀，正眼看向陈宋安：“能告诉我有谁吗？住在哪？”

提起此事，陈宋安满脸憎恨神色“很多人，数不过来的，他们都欺负麟空是外来人，没钱没背景，更没实力”

赵霖手中的柴刀握的更紧了。

“那时麟空刚刚来到村里，我与他还不相熟，他就走在路上，我亲眼看见与他迎面走来的一位醉汉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麟空倒地之后那醉汉还把脚踩在麟空头上，不断用力，我看不过去，就冲上去一拳打的那醉汉踉跄跑开，那个时候的麟空也不过才十岁，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

赵霖紧握柴刀的那只手颤抖无比，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之后麟空好长一段时间不敢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也算是安宁了一阵子”

赵霖愤恨的削着竹条“这样一辈子都不可能安宁”

“姑娘你是哪人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见绿衣少女肯搭自己话，陈宋安扯开话题问道，哪只话音刚落便被少女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烦着呢，讲了你也不明白”

少女一句话，陈宋安心中像是被打碎了的陶瓷。

......

麟空偷偷的出了村，躲避过所有村民的视线，村外去往县兰城的路上，麟空仔细的数着手上剩余的碎银，一部分还了陈宋安娘亲帮忙安葬勤爷爷的费用，一部分用来昨晚买酒，剩下的也就还剩二两银子，购置一点大米和盐，最后在买些糕点，这剩下的银子也就彻底挥霍一空。

麟空挠了挠头，也不知道城里的糕点合不合赵霖的口味，不过麟空倒是极为喜爱。

少年有两大喜好，一看着远处的糖葫芦咽口水，二是经过糕点铺子时故意放缓脚步享受着鼻尖的香味，能做到这两样，少年就已经很满足了，从不奢望更多。

麟空感受着左手的伤势，五根手指都已经可以轻微摆弄，想必在过几天，这根折断的左臂便能恢复的七八分。

不知觉中，偌大的城门呈现在麟空面前，麟空轻车熟路的入了城，丝毫未曾注意到城门旁的封城告示。

进城后，麟空发现整个县兰城变得比以往更加的热闹，像是提前过上了大年，就只是少了那种喜庆的感觉罢了。

少年身穿麻衣，走进粮食铺子，花了将近大半的银子买了半斗米装进麻袋，顺便买了点盐，之后少年便案首阔步的走向街尾那间糕点铺子。

这间糕点铺子对少年来说算得上是最为神秘的地方，以往只敢在门口稳上那么一小会，很快就会被铺子里的伙计嫌弃的驱赶。

麟空刚走进铺子，店内长胡须掌柜就撵着胡子，头也不回的问道：“客官银子带够了吗？本店一概不做赊账的买卖”

麻衣少年一脸真诚，将手中的大米放置一旁，从腰间摸索出将近一两碎银“我有带钱的”

长胡须掌柜听到少年所言，这才勉强偏过头来瞥了一眼少年手中那少的可怜的一两碎银。

长胡须掌柜脸上神色不变，随意招呼了小二前来接待。

那前来招呼的小二刚想附和一声“好嘞”，可下一眼看着麟空一身麻衣装束，立刻就拉下了脸，出来做买卖的，没点眼力劲儿怎么行，眼前这位客人可绝对不像是掏的出大把糕点钱的货色，但好在长胡须掌柜还算厚道，没有下令赶人，只是鄙夷的招呼小二前来待客。

店小二站在了原先长胡须掌柜站的位置，皮笑肉不笑的“亲切”问道：“我们这招牌桃花酥一块可是要十钱，不贵，可是也不便宜”

麟空微微一惊，十钱！自己手上的碎银只不过一块桃花酥的价钱！

少年羞愧不已，糕点果真是有钱人家才吃得起的东西，再瞧瞧自个儿，一身破烂麻衣，草鞋一双，兜里还拿不出几两银子。

少年仍不死心，或许...其他糕点会便宜些？自己能买个四五块回去。

小二见少年犹犹豫豫，这么站在店里有损门面，索性自掏腰包，掏出十个铜板，硬塞给麟空，嘴里还极为嫌弃碎碎念的说道：“买不起赶紧走吧”

麟空不恼店小二，将手中的几个铜板轻轻放回柜台，只是笑了笑“等我有钱了再来吧”

麟空与一位身披宽大道袍的年轻道士擦肩而过后出了铺子，在路上很是郁闷，实在不行买两串糖葫芦回去，赵姑娘一串，陈宋安一串，自己看着他们吃就满足了，说不定还能唬到陈平安一颗。

想到这，少年紧紧握住银子，笑了笑。

街道上，密集的人群主动让出一条宽阔道路，随之而来的是潜龙铁骑，当整齐的战马铁蹄踩踏在地面上时，大地为之震动，如此密集急促的擂鼓声，让人热血沸腾。

少年在人群中踮起脚尖，摇头晃脑的想多见识一下两年一见的威武骑兵。

上一次看见这景象，麻衣少年第一件事就是屁颠屁颠回去和陈宋安吹嘘一番，不过这一次所见到的骑兵可要比上次来的更加的震慑人心。

待一众骑兵行过后，街道上过来许久才慢慢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麟空在小贩群中寻找着卖糖葫芦的那位老人，随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

麟空惊恐回头，下意识的做好逃跑的准备，可回头确是一位年轻道人站在身后，一脸笑意，让麟空不由得心头一暖。

“道长，有事吗？”

年轻道人淡然一笑，抬起手中那精致的小木箱，揭开盖子，淡淡的，像是葵花香味感觉扑面而来，木箱里头是一个个整齐摆放着的葵花酥，莫约七八个，其品相更是秀色可餐。

年轻道人轻轻递上木箱，示意少年接着。

可麟空却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眼神真切的摇摇头。

年轻道人笑了笑，极为欣慰，像是每一位自称贫道的修道之人觉得大道可期“替我送给赵霖那丫头”

少年眼神疑惑，问道：“道长认识赵姑娘？”

年轻道人唏嘘不已，笑道：“能叫出名字自然是认识”

麟空小心翼翼的接过木箱，盖上盖子，紧接着抬头说道：“赵姑娘现在在我家，不远，也就一个时辰不到的路途，我带道长去吧”

年轻道人思考了一下“这就不必了”

麟空神色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后脚不做痕迹的微微后移了半寸“不知道长名讳”

年轻道人端正了衣襟，颇为自豪的回答道：“周无攸，你可以称呼我为周道长”

麟空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周无攸自顾自的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道长，你和赵姑娘很熟吗？赵姑娘可是内向的很，极少愿意和人讲话的，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啊？”麟空快步跟上，疑惑问道。

“内向？我映象里可不是这样的，那丫头天性活泼，向往那种潇洒自由的无边生活，只是受父亲严加管教，整日憋在府中，贫道实在看不过去便带她出了城游玩了几天，路上手锤强盗流氓，脚踢下流公子，让她开心了几天，她从小便生活在往府中，对外面知道的也少，所以一路上我也教了她一些为人处世，一些大道理，虽说我也刚入这世道不久，但贫道还是懂的一些皮毛的，其中世上从没有不劳而获这一说她听的十分认真，认为我讲的也十分在理”

“在回府的路上，我们差点就流落街头，正所谓言传身教嘛，贵为府上千金的赵丫头总不可能真的去沿街乞讨吧，于是我们帮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做一些苦力，换一口饭吃，虽说大部分时间还是得挨饿，但这样总归是安安稳稳的将她送回了府上，所以我和赵丫头还是挺熟的”

麟空恍然大悟。羞愧不已。

年轻道人看着麻衣少年笑道：“年纪轻轻，心机这么重可不好哦”

麟空神色认真的说道：“赵姑娘不是一般人，小心点总是好的”

“麟空，放弃一个很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麟空很是疑惑道长为何会问这种话，但他还是略微思考了一番，轻声说道：“应该会很难受吧，之前只是和一位好友道了个别就已经很难受了，更别说放弃了”

麟空像是顿悟了什么“那样一定会难受死”

年轻道人和善看着黑呦少年，像是在看一个等待雕刻的璞玉，细细琢磨。

正在少年暗自伤感之际，突然猛的抬头，“道长，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周无攸心中微微一惊！自感大事不妙，咳嗽了两下，镇定说道：“赵丫头昨晚和我提起过你，这是我和那赵丫头秘密的传音手段，我一般不告诉外人的”

随后年轻道人擦了擦不存在的汗，笑道：“赵丫头还说她现在会的越来越多了，那个皮肤黑呦名叫麟空，是她新认识的朋友，教会了她怎么抓野鸡，只要往山里一钻就知道那些跳山野鸡经常会走哪条道，只要提前设下陷阱坐等收获便可以，等有机会在出远门就不怕被饿死”

麟空暗暗偷笑，像是做了一件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

年轻道人后背已是大汗淋漓，不过好在是虚惊一场，之后待其气定神闲后，周无攸突然好奇问道：“麟空，你觉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麟空觉得十分莫名其妙，但还是出于礼貌，乖乖回答道：“若是道长问旁人的话或许可以知道答案”

“难道你心里没有答案吗？”

“有答案的不应该是道长你吗？我以前才村口听过有说书先生讲外边的世界，其中就有讲到像道长这样的人，说是每一个自称贫道的人都知道世上大大小小的事儿，因为他们会算卦，看天象”

“哦？那个说书先生还说了什么？”年轻道人有些做贼心虚的问道。

少年摇摇头，不愿在说下去。

年轻道人只是看着少年凄凉侧影，淡淡道：“别太伤心”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戳中年仅十四岁麟空的内心，好友陈宋安在面前哭着挽留自己，少女信誓旦旦说要为自己出气，赵大哥拼命的想要护自己周全，都没有眼前这个自称贫道的年轻道人一句别太伤心来的更为委屈。

“我知道你心中的委屈，赵姑娘也和我讲过，你在想，那些人欺负你，排挤你，那么他们就是恶，若是你再反过来报复，自己与他们又有何异，而且冤冤相报何时了？对不对？”

天下任何事物本没有善恶之分，它的善恶全是你强加给它的，正所谓善恶心中，遵循天理即为善，为气所动即为恶。

麟空苦笑道：“说书先生说的没错，道长果然什么都知道”

世上能有一个比懂自己更好的人吗？

城门口处，年轻道人抬起手拍了两下少年的肩膀，目光望向城外，一丝不苟的说道：“送别什么的，只有对上了姑娘才摸头拥抱，咱们男人都是拍拍肩膀的对吧”

少年笑的很开心，放下小木箱，垫起脚也同样的拍了拍年轻道人的肩膀。

年轻道人看着麻衣少年就这样欢欢喜喜的跑出城门。

年轻道人待麟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转身就走，身后则是响起长枪士兵大喝声“都给我离开，现在封城之际，任何人都不许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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