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师与徒

戴维刚一接通，桐嘉便单刀直入。

        “我爸有个摄影师朋友最近正旅居雷克雅未克，虽然他擅长的是建筑摄影，但就《风尚》那个水准的杂志，以他的能力绰绰有余。他的资料我发你，你自己和他联系吧。”

        “太好了！真是太谢谢——”戴维还没说完，桐嘉已经挂断了。

        “我说过，等他回复就好。”何晟道。

        “他……经常这样吗？”

        何晟笑而不语。

        两人走过了并不算长的林荫道，绕另一条路回到了“香榧树”，何晟的车就停在对面新华书店的地下停车库里。

        何晟正准备过马路，戴维还是有些犹豫：“要不你还是去问问他们那块蛋糕用了多少酒。”

        “好。”他转身进了“香榧树”，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那一块蛋糕配料用到的朗姆酒并没有达到酒驾的标准，而且烤制过程中酒精基本上都挥发了。”

        于是戴维放心地跟着何晟上了车。

        戴维有一种错觉，何晟的副驾驶座自从自己第一次上车调过位置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动过。由于这个位置坐着太舒服，所以他一上车就想睡觉。

        不过我昨晚上确实也没睡多久，这时候犯困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何晟的车还没开出车库，戴维就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戴维迷迷糊糊中听见了拉手刹的声音。

        “到哪儿了？”

        “我家。”

        于是戴维便跟着何晟回了家，愉快地蹭了一顿午饭。

        简简单单的鸡丝凉面，酸辣口的，辣椒油居然和山西面馆的一样香。

        “我可以睡一会儿再走吗？昨晚没睡多久。”吃饱喝足的戴维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问道。实际上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正在厨房收拾碗筷的何晟向客厅看去，戴维已经躺在沙发上了。

        “就睡沙发吗？”

        “嗯。”

        何晟拿来薄毯，轻轻给戴维盖上，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至于“睡一会儿”究竟是睡多久，何晟不知道，戴维也不知道。这次安详的小憩最终因为凌琰的电话而终止。

        几家珠宝镶嵌工厂近期都有排单，即便临时加单，也无法马上开工，最快也要几天以后。在凌琰的百般说辞之下，终于有一家老牌工厂接下了他紧急加单的需求，明天就能开工。

        戴维告诉凌琰实景拍摄的计划，凌琰算了一下时间节点，表示时间非常紧迫。

        “工厂必须一次性达到我们预期的质量，只有在不返工的情况下，后续安排才能顺利进行，不然就赶不上杂志社那边的deadline。”凌琰道。

        戴维考虑了片刻道：“明天起我去工厂那边盯着，你来安排出国拍摄团队的事。”

        -

        由于是临时加单，工厂的师傅们免不了加班加点。戴维只得跟着他们一起加班加点地监工，每道工序都仔细检查，稍有不达标就及时调整。

        老师傅觉得自己的技术受到了质疑，成天到晚都没有好脸色，嘴上不说，全写在脸上，估计心里也在骂骂咧咧。

        工厂在郊区，每天收工都得到凌晨，于是戴维从第二天起，索性拿了换洗衣物住在了工厂附近的招待所。

        他特地向前台打听了附近最受欢迎的饭店，跑去让饭店老板给工厂的师傅们送饭菜。

        终于，在送饭送到第三天的时候，师傅们的脸色变了不少，对戴维的评价也从“他就是来挑刺的”变成了“他是真的懂”。

        十天后，“飞鸟与归”全系列全部按时完成，戴维摊在招待所的窄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等着凌琰前来拎他回城里。

        “辛苦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不过这边有家特别好吃的农家小炒，回城里以后就吃不到了。”

        凌琰望了一圈简陋又狭小的房间：“你还真能苦中作乐，这几天都没睡好吧？”

        “这倒是。最后再去吃一顿，然后回去补觉！”

        不过补觉之前，戴维心想，好像已经快两个星期没见徒弟了，得去酒吧看看。

        -

        戴维到即悦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多了，顾客竟然坐了半满，他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周末。

        “回来了。”何晟一边调着酒，一边远远对他微笑道。

        戴维来到吧台，环顾了一圈，没看见楚逸湉。

        “湉湉呢？”

        “她最近好像在准备毕业论文吧，几天没来了。喝点什么？”

        “罐头还有吗？”

        何晟转身去了储藏室。

        戴维给楚逸湉发了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再来酒吧，顺便提了一句自己这“失踪”的两周是去工厂当监工了，不是忘了她这个徒弟。

        何晟拿着黄桃罐头出来了，熟练地打开瓶盖，放了一只大勺进去，递到了戴维面前。

        戴维突然想起来，自己只给何晟付过一次钱。朋友归朋友，可朋友毕竟是开店的，总白吃白喝好像也说不过去。

        “你说，一千块钱够在你这吃多少罐头？”

        “吃到你不想吃为止，多退少补？”

        “嗯，那你可得算好了，我数学可不好。”

        戴维瞟了一眼手机，楚逸湉回消息了。

        “啊？？？”毫无征兆地，戴维突然起身，对着手机屏幕惊诧道。

        邻近几桌的客人都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怎么了？”

        戴维丢了手里的勺，把手机举到了何晟眼前。

        「戴维哥，我接到了迷臻的offer，以后可能就不去即悦了」

        “迷臻？她之前说毕业后就能在风尚转正的。”何晟皱眉道。

        「戴维哥，对不起」

        看着楚逸湉发来这几个字，戴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我被我徒弟甩了？”他唉声道。

        正好有客人过来点单，戴维给何晟使了颜色，让他先忙。

        虽然店里的客人不多，但何晟一人身兼调酒师和服务员，确实不比从前清闲。

        戴维只得先坐下来默默吃着罐头，企图平复心情。不知不觉间，竟很快就把一大罐都吃光了。

        于是他便趴在吧台上，看着何晟调酒的动作，想要放空大脑。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在这种时候想要放空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直到有人站在他身边对他说话，他才从杂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我妹妹托我过来给你这个。”楚逸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吧台，把一只首饰盒放在了戴维面前。

        戴维一愣，坐起身来，打开了那个首饰盒。

        意料之中。那是他在珠宝展上买给楚逸湉的斑彩螺项链。

        戴维不禁叹息。

        “她……不好意思亲自来见你。”楚逸潇道。

        “其实她去迷臻也没什么不好，她能在迷臻学到的，一定不比在我这学到的少。”戴维坦然道。

        “像你这样出名的设计师，能收她做徒弟，她是很感激的。不过迷臻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很想尝试。”楚逸潇低着头道。

        “迷臻为什么会突然招她？她不是风尚的编辑助理吗？”何晟问道。

        “是迷臻副总监主动联系的湉湉，她得知廖非凡靠抄袭拿了优秀毕设的事。”楚逸潇道。

        “廖非凡所在的学院在业内算挺出名的，迷臻应该和他们学院有合作，肯定会关注优秀毕业生的动向。”戴维推测道。

        “湉湉以后恐怕不能做你的助手了。我看了她的合同，里面有很多附件，保密协议、职务作品协议、竞业限制协议之类的。她在职期间，不能有其他兼职，也不能以任何形式在公司以外做设计相关的工作。很感谢你之前给她这个机会。”

        “理解。”

        戴维心想，其实当初说让她做助手也只是口头承诺而已，哪里比得上迷臻这重视程度，从认识到签合同，一共不过两周时间。

        楚逸潇又对何晟道：“她以后可能就不来打工了，如果你这晚上需要人，提前告诉我。”

        何晟点头，没有多言。

        戴维合上了手中的首饰盒，轻轻放在台面上，推到了楚逸潇面前。

        “这个你拿回去吧，算是我送她的，告诉她我不会生她的气。”

        在戴维的坚持下，楚逸潇还是带走了那个首饰盒。

        戴维目送他出了酒吧。风铃响动，他的背影在玻璃门外停顿了几秒钟，像是在叹息，随后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戴维？”

        大概是见戴维一直盯着门外发呆，何晟轻唤道。

        戴维回过神，转过身来。

        “我早就说过她很有天赋。”他对何晟说。

        “jenny能给她开出的工资，比风尚高不少吧？”何晟问。

        “估计是吧。”

        “楚家的情况，你可能不是很了解，但你应该感觉得到，他们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

        戴维默默点头。

        何晟接着说道：“其实他们挺缺钱的。湉湉的妈妈几年前去世了，家里欠债，爸爸是残疾人，一直没有正式工作。楚逸潇之前白天在拳馆做教练，晚上在我这做调酒师。后来他介绍了湉湉过来，自己又找了其他兼职。”

        “湉湉从来都没有……”

        “我知道，她从来不会主动跟人提这些。以前她在别处打工，没少受欺负，后来楚逸潇跟我熟了之后，就让她来了我这，拜托我关照她。”

        沉默了一阵，戴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本来也没打算怪她，只是……”他轻叹道：“以后你这少了她的声音，岂不是更冷清了？”

        戴维趴在吧台上，手指不停地搅动着空罐子里的勺柄，直到最后一波客人出了门，何晟收拾完桌椅回到吧台。

        “辛夷昨天给了我两张音乐会的票，本来想给湉湉和她哥的，现在看样子是送不出去了，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捧场？”

        何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张票，放在戴维面前。

        “捧场？给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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