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前一秒他还在众人吹捧中得意而矜傲地微笑——他终究站在了那些伤害过他背弃过他的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方。失败者在背后恨恨地骂他圆滑市侩，不择手段，野心太盛，嫉妒者暗暗含酸地断言他迟早会跌下来……可是没有关系，胜利者是他。

        下一秒他望着霓虹灯下寒冷的街角，忽然褪去了所有虚虚实实的漂亮笑容，神色浮现出带着孩子气的倔强、阴郁、委屈、迷茫、不甘……不服！

        那样的神色转瞬即逝，少年眸间掠过一丝冷嘲，旋即重新扬起完美的笑容。——无论如何，胜利者是他，这是属于他的游戏。

        ……

        粉丝的幻想千奇百怪，少年穿梭在镜头下，抬眸的一瞬，你分不清这究竟是他赐予你的梦境，还是你一个人的独自幻想。

        他为梦境之源，你为梦境受用者，那么筑梦者，究竟是你还是他

        长身玉立的少年对着镜头，从容地变换着poss，忽而仰起头，笑的纯真美好，忽而低下头，冷淡地抬起眼眸——他始终是镜头下绝对的主导。

        娱乐圈好看的皮囊太多，但顾则唯依旧是独一无二的绝色。

        顾夜歌其实很少会用“帅”这种字眼去形容他，顾则唯的很多造型，与其说帅，不如说美。——极致而惊艳的，摄魂夺魄的美感。

        他身上有少年气，不是大众喜爱的清爽白衣少年感，而是某种微妙的，只属于少年人的——傲气、张扬、肆意、脆弱、蓬勃、烈焰……不信命！

        不是三好学生的乖顺僵板，更不是小混混的愚蠢叛逆……光与暗在他身上矛盾地共存，对陈规旧矩的不服与壮阔世界的敬畏同时共生。

        他为大众诟病的许多东西，他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伤口，他身上隐隐蛰伏着的暗色……在顾夜歌眼中，这一切都让他更加鲜活立体而迷人……他令她着迷。

        光与暗。

        顾夜歌曾以为有这种感觉的只有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太阴暗了，毕竟顾则唯给大众的形象，似乎还是正能量阳光爱豆，但后来看一些粉丝自制的物料和帖子时，她才发现，其实许多人都和她一样。

        曾有论坛这样形容他：“他的面容明明是在黑暗中才能生成的，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光明。”

        “他是天真有邪的美杜莎，世人皆圣约翰罢了。”

        “看似谦逊，实则人生低谷重回巅峰后，对一切都蔑视。”

        “妖性与人性并存。”

        ……

        漂亮得像个妖精。

        他真的像个妖精。

        顾夜歌生生对着动态屏保看了十几分钟，莫名的愉悦浮现，一扫先前因网络言论而起的郁郁。

        她点开文档，打开音乐播放器，打算专心阅读，可切换页面时无意间看到少年的面容，仍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进入状态，开始认真地看《红夜》。

        《红夜》这个故事，其实并不算特别的复杂。

        仿分封制的玄幻世界，昀国大祭司（圣子）享有最高权力，如周天子一般，为天下之主。

        六合间，有六大上国，国土浩瀚，国君为皇，王储称太子，其地位仅次于昀国大祭司，如夏国。

        六国之下，还有万千小国，领地狭小，风俗迥异，国君品级或候或爵，王储称世子，如陌国。

        陌国国君利用出身昀国妻子明虞，修行昀国秘术，被昀国察觉后，令天下伐之，陌国亡国。

        陌国王储暗雪在亡国后，意外发现，昀国大祭司就是她在集市上一见倾心的神秘少年。

        彼时昀国十巫与大祭司暗斗不休，互相倾轧。暗雪被大祭司从斗兽场上救下后，在相处中两人互生情谊，最终齐力在雪域中获得传说中的寂玄大祭司与昭明大帝的传承，在与十巫的争斗中获得胜利。

        但在获得了真正无上的权力之后，可怖的欲念却开始肆无忌惮地增长，两人暗生争端，相爱相杀，最终暗雪隐忍十年，亲手将爱人送进了地狱。

        故事说来只有短短几行字，但深究起来，却远没有这么简单。

        女主暗雪本身的身世就很有意思，她的母亲明虞是昀国贵女，幼年便受洗于大祭司诀弦——换成更容易理解的意思，昀国大祭司，是她的教父。

        明虞自幼在神殿长大，伴随着世间最强大的男子，因他而受万人朝拜，修习最顶尖的术法，享受最好的一切。

        在《红夜》的设定里，昀国大祭司天生不老不死，不灭不伤，生来即拥有最强大的力量与最俊美的容颜。

        他诞生于与世隔绝的昀国禁域，人们循着星象与卜文寻到他，初见，便是碧色竖瞳的婴孩,于历代祭司的棺木之上，踏白骨而令千万恶魄臣服。

        神子，圣子。

        十六年，明虞从襁褓婴儿，长成窈窕少女，他却始终是少年模样。

        女子大多慕强，情窦初开，明虞爱上他，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这份爱注定没有回应，他生来就是圣子，数百年间，淡漠□□，几乎活成了一尊神像。

        明虞无法接受，自己在他身边渐渐老去，他却始终是初见模样。如同神殿屋檐下一株枯萎掉的花，甚至无法在他心头留下半点痕迹。

        被宠爱浇灌长大的少女做了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她要下嫁给来昀国服刑的陌国王世子。

        明虞出生就被诀弦封了圣女，享受着世间最好的一切，就是六国帝君的嫡公主，也是望尘莫及。可享受权利的同时也得承担义务，按昀律，圣女终生不得离开昀国首都，必须终生侍奉大祭司，否则会被处以极刑。

        昀史中，从来没有活着离开昀国首都的圣女。

        明虞以为这样的做法会得到大祭司的训斥，让他在意，哪怕是死，也绚烂如花。

        但诀弦保下了她，将她从神殿中除名，以百城为嫁妆，如了她的愿。

        明虞惊慌失措，这才开始后悔。可是已经没用了，她甚至无法见诀弦最后一面。

        陌国不过是个穷苦小国，贫瘠的国土让国君愈加欲壑难填，屡屡触犯昀律，令人震怒，陌国王世子这一次来昀国服刑，便是因为上一任陌王以臣民为祭，以求力量。是陌国王世子与王后主动破坏了陌王的阵法，向昀国自首，自请服刑，陌国才没有被灭国。

        陌国本身的国土不过数十城，而诀弦给明虞的嫁妆，便有百城。

        在明虞的印象中，陌国王世子是个清秀谦逊、坚韧善良、对她爱慕深沉的少年，在昀国时她便屡屡救他于水火，她虽然对他毫无男女之情，却也是很怜惜喜欢这个少年的。

        但直到到了陌国，她才知道，年少的陌国王世子已经有了数位侍妾，甚至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五个女儿。

        不幸中的万幸，她还是正室王后。

        明虞虽被昀国除名，可诀弦给她的嫁妆，单单是其陪嫁的城池，便是旧陌国的两倍之大。——这才是陌国王世子许她以后位的原因。

        大祭司给她的嫁妆如此丰厚，加上她从小在神殿长大，陌国王室考虑到昀国虽然已不认她，可大祭司对她大概还有感情，是以也不敢欺负她欺负得太过。

        但明面上不敢欺负太过，并不代表明虞的日子就会好过，后宫倾轧、朝堂明争暗斗、陌国人的排外……两个月后明虞怀孕，一身修为却几乎散了个干净。

        她没有见到这个孩子出生。

        暗雪的生日，即是明虞的忌日。

        暗雪出生后，几度中毒、遭暗杀，全靠昀国带来的丹药保命。明虞从昀国带来的侍女唯恐保不住暗雪，便想将暗雪送去自己故友所在的冥门。

        冥门乃千年前昭明大帝所创，地位崇高，超脱于各国之外，暗雪身为小国王储，若是被冥门选中，陌国也不好干涉她的来去。

        小暗雪就此拜入冥门，因奇异星象，她意外成了冥门百年来唯一一个掌门嫡传弟子。

        ——故事从这里，才真正展开。

        暗雪在冥门从三岁长到九岁，接受着最正统的王储教育与最顶尖的修术指导，她展现出来的天赋，既没有辜负为她而生的奇异天象，也没有辜负冥门唯一嫡传弟子的身份。

        变故发生在她九岁那年，陌国天灾人祸不断，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需要身为王储的暗雪归国。

        彼时暗雪修为正处于铸鼎的关键时候，一旦铸成，凭借己身力量，便足以裂土封侯，为一方霸主。陌国不过一偏瘠小国，何必为此扰乱她的修行？是以，冥门拦下了陌国的文书。

        但这消息终究被暗雪知道，自幼学习君子之德、看遍忠烈史书的少年人有着成年人无法理解的纯粹热血，暗雪终究拜别师父，回了陌国。

        现实永远比少年人想象的残酷，陌国地理位置险恶贫瘠，天灾地难，疾病饥荒，已是近乎无解的困局，何况朝堂与深宫之中，晦涩复杂的人心算计？世家与望族，文官与武将，各项实力盘踞交错，各有拥垒，但几乎所有人都在对付同一个人——母亲出身异族、不在陌国长大、却稳居陌国王储之位的暗雪。

        对她善意的，除了自幼照顾她长大的几位出身昀国的姑姑，便只有一些受了明虞恩德才活下来的陌国百姓了。

        但身份的云泥之别，让他们在暗雪与敌人的斗争中，几乎必然地只能成为暗雪的拖累。甚至有一些人，反而会受其他人指示，利用暗雪对他们的帮助来反过来暗算暗雪。——毕竟，当人连最基本的温饱生存都无法满足时，要求他们坚持道义，实在是太过奢侈。

        暗雪归国一年，没能帮助陌国百姓摆脱于水火，反倒是自己见遍了人情冷暖，尝遍酸楚苦难。正统王储教育下一颗坦荡光明的心，生生被逼出了许多的戾气与阴暗，在每一个深夜里反复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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