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珍珠玛瑙（6）

暑假期间，母亲在收拾屋子时，打开厨房的一壁橱柜，一窝小飞蛾“扑腾扑腾”地往外横冲直撞。

        起初，母亲以为是米桶里长了虫子，便把柜子里的物件都捣腾了出来，这才发现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一小包茶叶因为受潮，里面长满了肉虫。

        母亲正要把茶叶扔进垃圾桶，却是被姐姐拦住道：“妈，别！这么好的东西，丢了多可惜呀！”姐姐像是抢到了宝贝般，将茶叶包护在了怀里。

        “这茶叶都长虫了。”

        “您就交给我吧！我把它拿去——”姐姐的眼睛骨碌着一转，想到了一个极好的说辞：“种花，对！就是种花，这该是多好的肥料啊！”

        拿到原料的第一件事，姐姐就给我泡了一杯肉茶，并将烫死的肉虫挑了出去。那天，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因为口渴，便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杯子，但杯子已经空了。

        这时候，姐姐就冒了出来，殷情备至地递给了我这杯泡好的茶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喝茶。”我没伸手去接，倒不是因为看出了姐姐的诈术，而是确实不喜欢喝茶。

        “龙龙，这是妈妈新买的茶叶，你尝尝味道。”

        “茶叶有什么好尝的？”

        “你不是要解渴吗？”

        我的嗓子的确口渴得厉害，便接过了杯子，杯里的茶叶都只剩下了茶梗，而杯底则是沉淀着茶叶沫子，明显是被肉虫咬碎的茶沫及残留下来的粪便。

        当时，我可没想到这点，只是觉得这茶水似乎有些古怪，看起来不太干净。

        “这是妈妈新买的茶叶？”

        “是啊！”姐姐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但这颜色看起来不对劲啊！”我提起杯子冲向窗户，一用劲，杯底的茶叶沫子便搅浑了水质。“起来屎黄屎黄的，那里是新茶叶的样子？”

        “你不是口渴吗？哪这么多废话？！还嫌这大热天不够口干舌燥。”姐姐双手做扇，撇过头，作势不理我了，亮给了我一副“给我端水喝，却是不知好歹”的表情。

        然而，其虚斜的眼神却是在观察着我的动向，更迫不及待地期盼我把这杯茶喝下去。

        我故意将茶杯凑到嘴边，低眉观察着姐姐的举动，尽管姐姐绷着脸色，但掩饰不住其眼角眉梢的狂喜，就等我仰脖子灌下茶水，她便爆发出夸张的笑声。

        于是，我愈加坚信这茶水里必有古怪，便慢慢地放下了茶杯。

        姐姐面露一副失望的神情：“龙龙，你怎么不喝呀？”

        “太烫了，凉凉再喝。”

        姐姐端起杯子，吹了吹，递给我道：“好了，现在已经凉了。”

        我接过杯子，再次尖起嘴巴凑近了杯口，用眼角余光观察对方依旧是那副满脸期待着的表情，心里的快乐自是不用言明：平日里，多是姐姐捉弄我；眼下，捉弄姐姐的感觉真是太好玩了，简直把我的肚子都快要笑破了。

        但我却是平板着面色，不能让姐姐看出端倪。

        “哎呀！我又不渴了，还是等会儿再喝吧！”

        姐姐见我再次将杯子放回到了茶几，不仅唬下了一张脸，更是气得直跺双脚。

        现在看来，那天的决断真是英勇明智啊！这肉茶终于现出了原形。

        “肉茶？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石猴子端出一副虚心好学、不耻下问的姿态，龇牙咧嘴地笑问道：“请问姐姐，这茶为什么叫作肉茶？”

        姐姐鼓起腮帮子，努了努俏皮可爱的嘴唇道：“你看看杯子，不就知道了。”

        石猴子低头，望向茶杯，一群还没来得及下肚、如玉的肉虫正在茶水里挣扎着蠕动，似乎翻开的一排小手，正向他热情挥舞地打招呼。

        不用追问，那猴崽子肯定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脸色猴绿。

        “不用担心！”姐姐喜气洋洋地解释道：“这虫子很干净，而且绝对是高蛋白、无污染的绿色食物。”

        “哈哈！哈哈！哈哈！”石猴子一脸癫狂的苦笑，恨不得将牙齿都嚼碎了：“难怪嚼起来这么香呢！”这个可怜的家伙，虽然天生一副猥琐的样貌，却是很高兴被姐姐玩弄于掌骨之间。很快，那猴崽子便回过神来，恢复了猴性，试图跟姐姐套近乎道：“姐姐好，我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石磊，石头的石，光明磊落的磊。”

        “解释得这么麻烦。”姐姐皱了皱眉头：“不就是一堆大石头吗？”

        “啊！对对对！姐姐总结得实在是太精辟、太到位、太犀利了。”石猴子张大嘴巴，拍手叫好道：“三个石头重在一起，就是一堆石头，简称石林。就像森林的‘森’字，三棵大木重在一起，就是一片森林。”

        我将嘴巴凑到姐姐的耳边，补充道：“其实，这家伙还有一个更加形象的外号，叫石猴子。”

        石猴子？姐姐捂嘴偷笑道：“个比喻倒是贴切，也恰到好处，那不就是孙悟空了吗？”

        石猴子虽不知道我们姐弟俩正嘀咕着什么，却见姐姐笑靥如花，猴面愈加龇牙咧嘴。

        “对对对！我就是孙悟空，孙猴子，我乃齐天大圣孙行者……”这猴崽子摆出美猴王的经典造型：“只要姐姐喜欢就好！”

        这猴崽子分明比我们姐弟俩都大，却是“姐姐姐姐”地招呼得这般亲热，毫无廉耻之心可言。

        我心里虽然把石磊叫作猴子，但没赖在嘴上，听他如此作践自己，我也不就再客气，以后直呼他为“石猴子”。

        “石同学，你能帮我个忙吗？”

        石猴子连忙屈着双腿，就差伸出了舌头，一副哈巴狗相儿，走到姐姐的面前：“姐姐，您说！”

        当时，我真想踹这猴崽子两脚，直接送他赶去西天取经。

        姐姐将双手筒成了喇叭状，也不知道对其耳语了些什么，那猴崽子乍开牙齿，露出了一脸的惊喜：“姐姐，您放心！这事，我包给您办好。”便屁颠颠地跑出了宿舍。

        “你跟他说什么了？那家伙高兴得眼睛都没了。”

        “我说——上午我到音乐学院的第一教学楼的第一间教室里看书，不小心将一把牛角梳落在教室里的第一张课桌了，让他帮我去找找看。”如此一眼望穿的谎言，不但姐姐编得出来，石猴子居然也信了，双腿跑得滴溜溜乱转。

        “你什么时候习惯上午跑去看书了？”

        “我见那只瘦猴子碍眼，所以就把他支开了。”当即，姐姐将秀眉一挑：“怎么？心疼你的同学？”

        “靠！我又不是花痴断臂，不是喜欢苏小小，就是跟孙悟空好上了，我哪有这么滥情？”我所钟情的爱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姐姐——楚天凤，但我没法将这话表白出口。

        虽然我也看着石猴子碍眼，但更可怜那猴崽子对我姐姐这副惟命是从的跟班态度。

        凭着石猴子对姐姐这番仰慕之情的一腔热血，恐怕，他不单会查遍隔壁音乐学院第一教学楼第一间教室里的所有课桌，如若找不到姐姐所编造出来的那把牛角梳，大概还会把整个第一教学楼都翻个底朝天。

        “龙龙——”突然，姐姐甜蜜地唤了我一声，双目注视着我，眼神涟漪，流波似水，缤彩眩目。

        “干——干嘛？”眼见姐姐这副笑容春风的神色，我就知道她肯定又有新花招了，舌头难免有些打颤。

        “我想——”姐姐一副暧昧的笑容。

        我码不准姐姐想干嘛，身体惊惧地连连后退：“你——你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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