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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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帘里的哭声像是两辈人间的鸿沟堤坝倾塌。
“哪天学校马路对面的河给填了，仙子和情郎想来也不及的。”叶钰熙没头没尾地想。
一阵子后，哭声渐歇，细声絮语断断续续传来，帘外的人听不清，也没有人去听清。
病房里好像安静下来，窗外隐约传来鸟鸣，病床上的男孩打起了呼噜，帘内的叨叨细语没有间断。
“邓叔叔，您有奶奶或外婆吗？”刚出口叶钰熙就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子，邓清淮已经那么大了，说不得会谈到人的伤心事。
“嗯，有啊。”
叶钰熙有些意外。
“老太太硬朗的很，活个百八十岁不成问题。”
叶钰熙想想也是，等到他三十岁，奶奶七十多岁。
想起老太太的那句“心肝”，叶钰熙感到十分的亲切，放在身后的手挠挠墙壁，没忍住接着聊了下去。
“说起来，我们这边老人家都喜欢叫自己的孙辈心肝。”
邓清淮笔直地站在墙边，闻言歪了歪头，“感到亲切？”
“对啊。”
“心肝——”
叶钰熙的手指在墙壁上划出一道浅痕，“嗯？”
“你应什么。”
叶钰熙闻言一噎，不自在地摩挲那道划痕，觉得这个邓叔叔真不像个家长，至少不是正经家长。
想了想，问道：“邓叔叔你多少岁了？”
看到男人瞟了他一眼，他反射弧超快地答道：“女人的年龄不能问。”所以男人可以。
“26。”
叶钰熙有些愣，他的爸妈都三十九奔四了，有个二十六的学弟。
“我是你妈妈的直系学弟，聚会时相互认识的。”
想想也挺合理。
叶钰熙在心里算了算，却发现算不了，邓清淮有多大，他是今天才知道的。什么时候考上的大学，也无法代入常理。
邓清淮没听着身边的小话痨回话，下意识转头去看。
看着他一副懊恼模样，联系他的前言，大致也猜的出他在想些什么。
帘内的人说完话，拉开了床帘。三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刘子旭更是红的看不见他的眼睛。
老人家坐在床上不住地弯腰，“谢谢啊，谢谢你们。”
两道苍老的声音相叠，叶钰熙回过了神，听出其中一道声音有些模糊。
他看到老太太漏出的牙缺了两颗，老爷子的牙倒是整整齐齐。
让他想起了外公，那牙太整齐了些，是假牙。
“玉兰她……”刘外婆想絮絮那个过家门而不入的女儿，但这些总归不是好和外人说的，并且对面两人还是外孙的同学和家长。
“我家的这孩子，身边这些年只有一个认不清事的妈。”
“外婆……”刘子旭闻言有些踟躇地出声。
刘外婆拍拍他的手，刘外公在一旁也拍拍他。
“虽说日子总要自己过，但那么小的孩子，自小被我们宠着，他懂什么呀。”
刘外婆又开始蓄起了眼泪，但喘了口气忍了下来，“身边人笑话，当妈的也只会自欺欺人，还有我们两个老糊涂的外公外婆，就放着孩子在那黑不隆冬的地儿。”
“外婆，我没事儿了。”刘子旭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扯着嘴角面前能看出是个笑。
刘外婆欣慰地抹去眼眶来不及流下的泪，“你看，我这孩子是个好的，说什么活的开心，连说个朋友都支支吾吾，上句不连下句。”
说着转头看向叶钰熙，“叶钰熙同学啊，谢谢你，这孩子刚刚聊的最多的就是你了，谢谢你能够帮他，带他来我们这，这孩子心里苦却不愿说出口，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多聊聊。”
刘子旭在一旁头都要钻到地板砖缝里头去了。
叶钰熙保持着在老人面前特有的乖宝心态，只认真地听，不时回答一句“好的”，“会的”。
刘外婆交代了很多，刘外公只在刘外婆道别时再次道了一叠声的谢，话语有些含糊，只勉勉强强听出“谢”字。
出了病房，还能隐约听到刘外公和刘外婆的话，刘外公一大段一大段的说，刘外婆时不时的应。
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刘子旭愣愣出神，叶钰熙也就没打扰他，不时扫过邓清淮没点笑意的脸，心里捣鼓着自己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车窗外已经华灯初上，市里的夜景也是亮堂堂的。透过灰蓝的玻璃像是装载一个次元的滤镜，旁观着来自天边的繁华喧嚣，这是叶钰熙不曾见过的风景。
一路灯光渐少，刘子旭像是回了神，身体向后曲起看不见的弧度，肚子险险和驾驶座隔着指粗距离。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还有叔叔，我之前真的真的……。”说着说着肚子缩了回去，放在膝上的手也搅在一起。
车内只听得见刘子旭嗫嚅地气声，车外喧嚣已逝，间断的蝉鸣点亮夜空繁星，安静的氛围有时能给人带来莫大的勇气。
“我为人不怎么讨喜，紧张时说话结巴，嘴快时又总是惹人不舒服，总是交不到朋友。”
叶钰熙想到了和他的几次接触，结巴是真，但并没有惹人不舒服。
“我，我知道我的成绩不是很好，和班级格格不入。”
叶钰熙有些意外的看向他，刘子旭像是察觉到他的眼神，头埋地更低了些，手掌张开在裤腿上抹了抹。
“班上的同学都很厉害，就像叶同学你，不需要多努力就能够考到全年级前三。”
说出这句他喘了口气。
“班上同学玩游戏，看动漫，每天十一点不到就睡，我呢，我只是擦了个边考进了班里，使劲地、拼命地，做题、熬夜熬到半夜一两点，也只是班上倒数。”
说到后面已经哽咽出不了声。
叶钰熙听完有些沉默，他无法理解刘子旭此刻的声嘶力竭，就像刘子旭隔着万千不甘看待他。
“王诗婷你认识吗？”叶钰熙问出了声。
刘子旭听到“王诗婷”的名字愣了愣。
“认、认识。”
“她的成绩……也不好。”叶钰熙不是很习惯在背后议论他人成绩。
“在上学期，她经常来问我问题。”
听到这，刘子旭已经明白其中的含义。
学校开设的提前班有出无进，待在这个班，若不是成绩达标，便会有很大压力。
王诗婷是个和名字不太搭的女孩，皮肤偏黑，且为人豪爽。
自从班上结束初中课程，开始高中课程，她的成绩排名一退再退。
“其实她可以留下来的。”
在经过最后的冲刺，她的成绩终于没有吊车尾。
“不过她最后还是换班了。”
叶钰熙转头面向他，“她决定换班的时候和我说过一段话。”
“其实这就是一种手段嘛，诶，也不能这么说，学校的话也是给我们一个机会。班上的大家都很厉害，但我自认也不差，就是班上的课也太快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与她名字相配的清脆，“我自认为还是不差的，就是班上的强度速度不太适合我，说不定转到a班就好了。”
“刘子旭，你不必要这么……”叶钰熙抿了抿嘴，觉得“贬低”一词会不会伤到他。
“你能考进这个班，就说明你的实力了，实在不必妄自菲薄。”
刘子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眼神直直撞进叶钰熙眼中的坚定与包容。
“我就是看着你们那么自信，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吧。”刘子旭突然心中泛起明悟。
“谢谢你，叶钰熙。”
刘子旭舒展开四肢，挺直腰背，好像人都拔高了些。
“真、真的，很高兴能在开学第一天和叶同学一起迟到。”
叶钰熙一会儿被这话腻得心里发毛，一会儿又被雷的里嫩外焦。
驾驶座上的邓清淮都没忍住笑。
“迟到的事就不用再提了吧。”叶钰熙不自在地挠挠后颈。
“我、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感谢，”刘子旭又开始了结巴，整个人都矮了下来，“对不起。”
看人这么大反应，叶钰熙有些无奈，“说了也没什么，迟到又不是瞎编胡造的事，是个人都能说。”
车外的灯光暗淡，黑色的车身几乎融于黑夜，穿梭在小巷间。
车子缓慢停下，看到前方隐约的纤细身影，叶钰熙提议道：“下次带你的妈妈去看你的外婆吧。”
后车门被打开，一个女人着急的跑了过来，“怎么这么晚才……啊，旭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眼中蓄泪却强忍着没有流下，硬生生挤出来个笑，再好看的脸也显得有些滑稽。
“谢谢！”刘子旭弯了个急促的躬，跳下车迎上女人，“妈妈，我、我没事的，我和您慢慢说，你、您别急……”
车子缓缓离开，话语间的生疏却猝不及防撞进了叶钰熙的脑子里。
“他们……”
看着有些沉默的叶钰熙，邓清淮接着他的话道：“相互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却越推越远。”
“他们都很关心对方吧。”
“关心自然是有的。”
叶钰熙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听出邓清淮现在的心情还不错，找补的话一个秃噜：“邓叔你这是敷衍啊。”
邓清淮透过后视镜瞧着他无动于衷，手下的方向盘顺溜地向左打了个旋：“我这是接触到了你的真实面目，实时改变相处方式。”
叶钰熙没忍住懵了，“我身心如一，啊不是，表里如一，有什么真实面目。”
“了解一个孩子的最高境界，就是了解孩子不知道的自己。”
“我看你是没忍住暴露自我。”
“没大没小。”
最后一句像模像样的家长式用语，成功让叶钰熙闭上了嘴。
“不说了？”只可惜某人自己破了局。
“我是在给你面子。”
“嗯？”
“。”
……
深夜。
“嗷嗷嗷，哈哈哈，本大爷的神识碎片回来啦。”
“你兔子他大爷啊——”
叶钰熙再次被兔子嚷的整个脑子都麻了，从睡梦中被活活扯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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