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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亏得菜狗的体型太大,嗓音也足够豪放,终于震慑到了地上那团人肉麻花,两个人热血缓缓下了头,把自己从对方身上解绑开,起身正了正衣襟。

        徐歌收回手机,对罗放挑衅般地扬了扬眉毛。罗放恨的牙痒痒,盯着徐歌,拿出两根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的。

        上一次徐歌看到这个动作的时候,是他们第一次打完架,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罗放脑门中间印着一条车轱辘印,还自以为霸气侧漏地威胁他。

        那个画面一浮现出来,徐歌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这一笑,诡异的气氛就像撒了气的气球,瞬间散没了。

        菜狗的这张卷子答了92分。徐歌现场批的。

        分数出来的时候,罗放插着胳膊向座椅后背上一靠,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对徐歌咧嘴笑着。

        徐歌故意顾略了他脑袋上蹦出的“求夸奖”三个大字,对菜狗点了点头,说:“不错,进步很大。”

        罗放扑棱一下坐直了。

        “我比他多十分呢!你都没夸我!”

        此言一出,徐歌和菜狗同时转过头,呆愣地看着他。

        “我是说……”

        罗放涨红着脸,用不着他们点评,他自己已经意识到了这话里撒娇耍赖的争宠意味,幼稚程度直逼幼儿园大班。

        徐歌问菜狗:“他从小就这样吗?”

        菜狗眼珠向上一摇,认真想了想,说:“是。小时候我们上画画班,只有三个人会画大熊猫,老师摸了那两个人的头,没摸他的,他就哭了,哭得特别伤心。”

        “蔡博宇你给我闭嘴!”罗放二尺厚的脸皮终于也有绷不住的时候。

        “哦。”徐歌忽然往罗放跟前凑了凑,带着一种哄孩子的笑意问:“要不然我摸摸你的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菜狗没心没肺地笑起来,罗放的脸腾地一下,涨得更红了。

        徐歌的声音很好听,罗放都怀疑他是不是变声期里天天喝胖大海,一把嗓子出落得温润又低沉。之前第一次上课听他念英文的时候,罗放就这么觉得,但主要还是基于英文发音方式跟他的音色很匹配这种理智的审美判断。可是这会儿徐歌说出的这句话,听在他耳朵里,已经跟理智啊审美啊都没关系了。

        念英文的时候不需要感情色彩,徐歌说起话来,大部分时候也都没有感情色彩,而这句话里,有着他从没听到过的温柔,甚至是狎昵,这些东西像是在他那原本就动听的声音上开了刃,变成一把软剑,稳准狠地刺进了罗放的神经,让他的脑袋炸了一下,脸直接就烧到了沸点。

        因为罗少年的面皮常年二尺厚,很少会出现“脸红”这种现象,他像是千年的蛇妖喝了雄黄酒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骂了一声“滚蛋”都骂得断断续续毫无底气,就想赶紧腾云驾雾逃出生天。

        可惜罗少年没有那千年的法力,只能继续坐着。

        这天的补习课又拖了堂,徐歌把罗放和菜狗的卷子合并在一起讲了,记下了他们出错的地方,把课堂上老师一定会掠过的那些知识点掰开揉碎灌了一遍。

        罗放左耳听进去,左耳直接倒出去,执拗地阻挡着徐歌的声音进入他的脑回路。

        直到离开徐歌的家,罗放还有点忿忿,总结一下今天的战局,从“小号罗放”到“摸摸头”,他总觉得自己是被徐歌霸凌了,精神霸凌。

        怂人罗放反抗不过徐歌,只能在菜狗身上撒气,跟他打闹了一路。

        罗放一边在菜狗的肥肉上掐着,一边痛心疾首道:“老子攒了十七年的面子,都让你给我散没了!”

        菜狗一脸无辜。“你们都那样了,这话有啥不能说的?”

        罗放觉得菜狗这人是朵奇葩,说的话总像是很没道理,但又好像很有道理。

        “我们哪样了?”

        “就……”菜狗拿两根食指做了个交叉扭转拧麻花的动作。“我可从来没见过徐老师那样过,我一直觉得他跟谁都没法打成一片呢。”

        啧。菜狗这用词,精准得令人发指。他还真是已经跟徐学霸打成了一片。

        罗放的心情顿时多云转晴,嘚瑟地咧了咧嘴。一种潜在的优越感和成就感戳中了他的心窝。

        那可是徐歌啊,生人勿近不苟言笑的徐歌!市状元省三好的学霸徐歌!竟然能被他这么个学渣撬动厚厚的壳,我是有多么优秀,多么卓越,多么不凡!

        罗放的挫败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来了个鲤鱼打挺,飞扬得不着边际,连脚下踩着的落叶都变得更金黄了。

        晚上罗放很早就回了家,在他的小书桌上写写画画。已经到了秋天,入夜凉意更盛,可罗放还是习惯于半开着窗户,让凉丝丝的新鲜空气倾泻进来,流进肺腑。

        以前住奶奶家的时候,晚上是最热闹的时间段,奶奶守着八点档电视剧,一边看一边点评,屁颠儿白天睡得多,罗放放学之后就进入放电模式,绕着他前前后后乱蹿。吃饭看剧逗狗做作业,常常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该洗洗睡了。

        回到这边之后,夜晚开始变得安静而漫长,罗爸爸罗妈妈十天有八天都要晚归,罗放独享两室一厅,多出了好几个小时只属于自己的时间,忍不住开始画起画来。

        他正式上过的美术班也就只有菜狗说的画大熊猫的那个班,之后再画,纯属个人爱好,无聊打发时间。

        罗放今天被大熊猫勾起了童年回忆,涂涂抹抹地画了一个排的大熊猫出来。正要把一个排拓展成一个连的时候,电话响了。罗放一看,有点傻,竟然是奶奶。

        罗奶奶轻易不给罗放打电话,在他们那老一辈的眼里,电话是个奢侈的通讯方式,要说什么时候需要打电话找人了,那得是顶严重的事。罗放偶尔打电话过去,问她“咳嗽好点了没”,或者问她“家里是不是没米了明天我过去买点”之类的,都会被奶奶教育两句,说“这点事打什么电话?”

        所以当罗放看到来电显示,吓得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

        “奶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哎呀放放啊,屁颠儿一直在吐啊,这可咋弄?”

        罗奶奶知道大孙子有多宝贝这只狗,说话的时候都快急哭了。

        罗放稍微放了点心,一边穿衣服穿鞋一边安慰着奶奶,然后就火速出了门。

        屁颠儿并无大碍,大夫都没给打针输液,喂了几个药片又观察了一会儿就没事了。这个大夫是个姑娘,本来都已经在锁大门准备下班,硬是被罗放不分青红皂白地给重新拉进了屋。

        姑娘在兽医诊所里养着很多流浪狗流浪猫,是个真心爱小动物的,一看到罗放这只狗是个残疾,起初对他的那股火气就降了下来,也没催促罗放走人,给屁颠儿看完了病还跟他逗了几句。

        “小伙子没看出来啊,还挺有爱心。”

        屁颠儿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非常虚弱,乖乖地趴在罗放大腿上,任由他摸着头,低眉顺眼的,想睡又不敢睡,偶尔从喉咙里哼唧两声,明明是生了病,却像是自己做错了事,生怕被主子惩罚,被主子嫌弃,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咳,什么爱心不爱心的,就是缘分。”罗放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嘴,给屁颠儿擦了擦嘴边脏兮兮的毛。

        “这狗是你捡到的?”

        “嗯。”

        罗放没展开细说,也没耽误人家兽医休息,看屁颠儿情况已经稳定了,就带着它回了奶奶家。

        折腾了这么一通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奶奶还没睡,一直不放心地等着。

        虽说这狗是罗放捡的,是罗放决定养的,奶奶纯属是惯着大孙子,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哪怕只是爱屋及乌,这小野狗也早就成了家里的一口人。罗放搬回去之后没带走屁颠儿,一方面是知道老爸对这狗的态度一向恶劣,另一方面也是想给奶奶留个陪伴。罗放猛地搬走已经够老人家难受的,要是把这小东西也带走,家里可真的就一点热乎气儿都没了。

        罗放这天晚上没再回家,决定留下来守着屁颠儿。

        屁颠儿这病,肯定是自己在四金面前咒念的。罗放心想。作为一个信奉唯物主义的好少年,他不争气地向封建迷信低了头,默默自责了好多遍。

        然而,这一天晚上罗放睡得不太踏实,因为——屁颠儿同志满血复活了!

        狗子跟小孩子一样,从病恹恹到闹腾腾只有一条线的距离。屁颠儿回来之后睡了几个小时,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元气,同时还意外地发现今晚自己不是独守空房,立马就亢奋了。从半夜三点一直蹦跶到早上,后来罗放蒙着被子不理它,它就以罗放为中心,从床的这边跳到那边,不厌其烦地表演跨越活人。

        罗放在这种诡异的“床震”里,也就朦朦胧胧地睡了几个小时,暗中立下flag,以后再也不惯着这个烦人精。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罗放的睡意后反劲地袭击上来,蔫头耷脑地坚持到了中午,到了下午物理课的时候实在受不住了,一手拄着腮帮子打起瞌睡来。

        罗放的美梦都已经做了三圈,正跟屁颠儿一起翱翔火星呢,忽然听到云霄天外一阵敲桌子的声音。他猛地回过神来,脑袋一顿,抬起头。

        “罗放,困啦?”

        物理老师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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