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话红衣做不到（下）

第六话红衣做不到（下）

        「红衣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无论千百次地问红衣，红衣都会如此回答。

        “红衣是被爱着的。”红衣拥抱着自己，说道。“红衣一定是被爱着的。”

        【红色帷幕落下】

        “红衣是什么？”

        红色的她躺倒在椅子上，头、脖子、背悬空，缠绕着红色丝带的双腿翘在椅背上，满是蕾丝、丝带的裙摆铺在椅子上，垂落到地面。

        “红衣大概是爱，加上一点点谎言，再来一些运气，用油墨勾线，用颜料填充，用油画遮住她的眼睛，最后撕下画布，以及更多的爱。”她仰躺着，马尾和耳边的红色丝带几乎都碰到了地面，她也没去管，任由全身的血液冲往大脑。滴答滴答，艳红的颜料滴落到她的脸上，滑过她的脸颊和眼睑，脏了她的头发，最后零零星星地滴落在地板上。她向着虚空伸手，颜料又顺着她的手蜿蜒而下。“不用担心红衣。”

        没有人会伤害你，因为你足够好，你不会伤害任何人，所以不用担心会被伤害。虚张的手忽然被另一双更加稚嫩的手握紧，油墨与油彩灌入模具，和她一模一样女孩子出现在半空中。

        “太宰大人？”红衣还来不及感受手上真实的触感，她就吧嗒一下掉下来，和太宰撞了个满怀。两个人猝不及防从椅子上咕嘟一下掉下去，在满是油墨的地板上翻滚了几下。红衣坐在仰躺的太宰身上，即使遮住她的眼睛也能看出她的茫然。

        “啊！”过了会红衣像小鹿一样跳起来，坐到了一边。她身下的太宰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繁复而又艳丽的衣服——这种衣服的布料向来娇贵，沾上颜料的话会被念叨的。不过这次运气很好，没有磕着碰着，也没有沾上颜料，无非就皱了一些。

        “对不起，呜呜……”

        “lucky！”

        红衣乖巧地跪坐在旁边，太宰开开心心地凑上去，两张略微有些瘦削的脸凑在一起，贴贴——

        “真的是幸运呢！”太宰说道。

        “哎？”

        “没有弄脏衣服，没有弄伤身体！摔下来也不疼！红衣真的带来幸运了！”太宰肆意地在地板上打个滚，颜料擦过头发却没沾上一星半点。

        “嗯……”红衣坐在一边，觉得还是不要提醒自己的制造者从一堆颜料画布还有书中间打滚比较好。红衣伸手接过一本滚落的书，将目光从被书堆压到的太宰身上挪开。

        “活过来了。”太宰坐在书里喘息着，“所以说只是幸运，没有其他任何的作用，就需求而言是够了。”太宰轻轻拍拍有些沮丧的红衣，“我创造的是一个被神明喜爱的孩子，而不是神明。”

        “红衣，你是被爱着的。”

        红衣是被太宰大人爱着的

        红衣是被檀大人爱着的……

        红衣……

        红衣坐在树上，白丝袜裹着的小腿在空中晃悠，几条丝带垂落。风吹起她的头发，两条马尾垂在脑后。没有丝带的装饰还是略显单调了。她看着树下破旧的小神社，神社与树都在西区某个死胡同里，隔一条街就是发臭的水沟，再过去点是停工的工厂，据说前两天才死了人。大人们在抱怨晦气，但也只能低头做做样子，死者为大呢。

        红衣看着不远处的瓦砾间一个悲叹之种被一团迷雾包裹，似乎也是前两天有个女孩狼狈的闯入这里，再也没有出去。

        “红衣少女，红衣少女。”穿着校服的女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她屏着呼吸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神社前，手上紧握着两条丝带。她站在破旧的神社前，深吸一口气，“红衣少女，红衣少女，能给我带来幸运吗？”说着她将丝带缠绕在手上，另一条缠在神社上。

        “……真的会有红衣少女吗？”她抚摸着手腕上的深色疤痕，四处张望着，“要是被她们发现就遭了，还是赶紧走吧。一定会被笑话的……”她的腿在颤抖，她在瓦砾堆里艰难地挪动，远远地传来几声犬吠，她脚底一个打滑跪倒在地上。

        “唔……”

        啪嗒啪嗒，她的视野里看见一双漂亮的小皮鞋，两条干净的没有任何泥点子穿着白色的小腿，厚厚的裙摆上层层叠叠的蕾丝边，缀着碎钻的蝴蝶结，还有两条大袖子绘着神明大人，背后的蝴蝶结精细而又繁复。

        是鬼吗？还是，神明大人？

        “能站起来吗？”红衣蹲下来，凑到女孩面前，她的裙摆和蕾丝边都沾了泥水，和女孩一样狼狈。

        女孩点点头，伸出她手腕上带着疤痕的手，似乎想借力站起来，却在碰到红衣的一瞬间，缩了回去。

        然后她的手被红衣抓住了。

        “我是红衣少女的谣言，可以叫我红衣！”红衣说着把女孩拉起来。

        “麻见，我叫麻见晶希！”

        “明明看见烂麻往这里走了……”

        “国中了还信传闻，啊，红衣少女，红衣少女——”

        “不如求我们，你说让烂嘛跪在地上舔我们的鞋子怎么样？”

        麻见晶希像是收到惊吓一样地缩起来，下意识就要跑。她的手却被红衣死死地抓住。

        “对不起，但我要跑了……”麻见晶希低着头不敢看红衣，她用力扯了扯手臂，没扯回来，倒是手上的疤痕被扯地变了色，都有些看不见了。

        “她们不会找到晶希的。”红衣说道，同时，正在逼近的声音也逐渐缩小，一直到远去。

        “但明天还要上课！”麻见晶希几乎都要想到悲惨的自己了，估计椅子又会被翻过来吧，书本散了一地再被随意地踩几脚。

        “明天可能也见不到她们。”红衣拉着麻见往巷子外面走，只看见温暖的阳光照在麻见身上。“巷子很深，很快要下雨了。”

        “……红衣愿意和我回家吗？”麻见站在路边，红衣站在她的身边，替她在手臂上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来遮住她手腕上哪些疤。

        “好呀。”

        红衣少女幸运

        红衣少女喜欢

        麻见晶希靠在床上，一只手上系着丝带，抚摸着她哪只橘猫，猫咪发出满足地呼噜呼噜声。麻见的手停了一下，把猫往怀里一把啦就抱着猫继续刷手机。

        “好厉害啊，红衣。”麻见看着网上不少带着红色丝带的女孩哪些幸福的照片，像幸运地过了考试，幸运地遇到了真命天子，幸运地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还有躲过偷窥狂的。大家都说，“最喜欢红衣”，“红衣为我们带来幸运”。

        “红衣是神明爱着的孩子，所以红衣也会爱着你。”红衣坐在桌子上，像个漂亮的洋娃娃，耳边缀着红色的丝带，被麻见系了个歪歪扭扭的结——不过红衣很喜欢。“麻见会爱着红衣吗？”

        当然，麻见想着今天的一天，没有哪些同学，没有被扰乱的中午，没有被踢翻的椅子。听说她们因为惹到一直很凶的狗被咬了，现在在住院。

        “红衣。”

        “嗯？”

        “她们回学校了要怎么办啊。”麻见可怜兮兮地说道。

        “不知道……”

        “哎？”

        “红衣只能给你幸运，其他的红衣做不到。”红衣苦恼地揉着裙摆，“一直让她们倒霉可以，但让她们持续地不来学校还是很难的。”

        “让她们不来就好了。”麻见生气地把自己往枕头里一扑，吓走了身边哪只橘，她把自己捂着枕头里，念叨着，“不要来管我，不要来找我，不来学校真的很好！啊！对了！”

        麻见笑着扭头去看红衣。

        “你说，她们运气差会死吗？”麻见似乎很开心，笑容都有些扭曲，“像我去工地旁边，忽然有柱子倒下，她们因为追着我被砸死了。或者我走夜路，她们没躲过踩进井里摔死了！”

        “这个，这个……”红衣第一次面对如此的情绪，应该是，她不曾讨厌，比讨厌还要更上一层楼的恨。

        “红衣能做的到吗？只是一点点，万分之一都可能发生的运气。”麻见问道。

        “……不知道。”

        红衣知道的，理论上是可以发生的，但这种倒霉是和种万元彩票那种万分之一的运气一样，是万分之一的霉运才会有这种结果。

        “其实也是她们自作自受。”麻见把自己甩到床上，绑地一下，头砸到了床头板。她捂着头似乎从刚才那种疯狂地念想中脱离了一些，“我不想讨厌她们，可是她们自己让我讨厌她们。”麻见手腕上的丝带滑落，露出手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划伤割伤这种都不算明显了，黑漆漆地一道一道地横在手腕内侧。而在手背，以及腕骨那边，有不少黑豆大小的疤，似乎是被火烫的，边缘不是很平整。但这些疤就一个一个排列整齐地分布在麻见的手上。

        故意的，那些人都是故意的。代西区第一高中的生活过于无聊，反正也考不上，出去也没活干，这个时候在路边还找不到男人为她们花钱，她们就将烟一个一个地熄灭在麻见的手上。

        “反正是烂麻。”

        “除了读书和哭什么都不会的烂麻！”

        “晶希？”红衣凑过来，虽然麻见还没有习惯红衣被碎发遮住的眼睛，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了。自己又哭了，细碎的哭声残渣在她的请求中。

        “红衣，你真的不能杀死她们吗？”

        “红衣做不到。”

        红衣摇头道。

        “是嘛，也是，红衣是神明喜欢的孩子，才不会有这种想法。”麻见晶希叹口气，“你会喜欢她们吗？”

        “红衣被人类喜爱着，红衣也爱着人类。”

        红衣少女讨厌

        红衣少女恨

        “要是让神明的孩子知道恨会是什么样？”

        “但欺负到这个程度我的红衣还是说喜欢我哦。”

        “红衣不是最没用的石狩谣言吗？只会幸运，真是最初的失败品啊。”

        “真讨厌这个孩子啊，天天说着喜欢喜欢的，我把丝带撕碎后还回去了，她终于哭了，哭的好伤心啊！”

        “红衣居然哭了？我也想试试。”

        “很简单，用讨厌对付她就好了。被爱浇灌长大的孩子，是不会明白讨厌的。”

        麻见晶希关掉手机上哪些乱七八糟的红衣，她还是喜欢红衣笑着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她想到“希望她们死”的这个念头开始就叫嚣着再也无法停止。她希望有正常的生活，希望有普通的学习，希望能考上石狩大学（鹿野那边的附属中学年年有报送，她努力一下从代西报送也不是很难吧）。反正也是她们先来欺负她的，如果因为运气不好死掉也不是她的错。都是她们自作自受，为什么要牵扯到自己？哪为什么最开始就要找上自己呢？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这些呢？

        死掉吧，她们最好死掉。

        “红衣，你会帮我吧。”麻见晶希看向红衣，眼中满是悲伤。

        “红衣不是很明白，但红衣会帮忙的。”

        【红色帷幕落下】

        “红衣是个非常简单，但不稳定的谣，她摄取的情绪也非常少。我不相信你想不到，太宰。”

        “爱和恨相比，爱的瞬间力量比恨少太多了。不然为什么qb要索求我们从希望转变到绝望哪一瞬间的力量。”

        “哪为什么你依然用爱？”

        “要是像泰国那边的小鬼那样，你说小林会同意吗？”

        【红色帷幕拉开】

        麻见晶希的尸体浸泡在水中，她失误了，红衣的幸运没有保护她从水草的纠缠中活过来。反而是哪些同学，她们幸运地被湖中的工作人员搭救。

        “真是幸运啊。”

        “烂麻呢？”

        “是报应吧，前段时间烂麻运气不是很好吗？”

        红衣看着湖中女孩的尸体，她或许很快会被找到，又或者不会被找到。她红色的丝带被泥沙浸湿，逐渐变黑。

        “让麻见活过来，红衣做不到啊……”

        “完全麻见的愿望，红衣也做不到。”

        “红衣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孩子。”

        “红衣会被爱着吗？”

        “红衣，讨厌自己……”

        【红色帷幕落下】

        太宰坐在一段的书堆里，安吾在她的对面。安吾摆弄着台电脑，她黑色的墨镜上映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所以你是故意的。”安吾肯定地说道。

        “红衣？”太宰嗤笑起来，“哪我为什么要让红衣按照我的样子诞生呢？”

        你在渴求着一样的爱啊，笨蛋。

        安吾叹口气，自从檀离开后她们这里已经冷清了不少，太宰的书也快要堆到天上去了。

        “在被小林骂之前，你还是提早和她说吧，已经快要到临界点了。”安吾收起电脑说道，“哪怕用谣言失控这个借口，她不会说什么的。”

        “如果失控的话，能量可以提取多少？”

        “大概是之前总和的十倍。”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

        神明大人心爱的孩子被人类杀死了！

        可怜的孩子啊，可怜的孩子。

        她的心被挖出来的时候还在跳动

        她的心还是爱着人类

        她爱着人类

        她依旧庇佑人类

        她恨着人类

        她依旧庇佑人类

        在神社背后，鸟居的尽头

        她怀抱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永远沉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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