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游医

宅子内的装饰很是讲究，游弈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带着叶愿潇和林墨筝径直来到了厅室。厅室里也摆放了各种家具，就连椅子上都雕刻了精致的花纹。

        “你们两个随便坐吧。”游弈把背上的药箱往角落一放，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叶愿潇没有动，她环视一周，说道：“你对这里很熟悉啊。”

        游弈看起来优哉游哉，他打了个哈欠，道：“当然，这里可是我家。”

        这话倒是出乎意料，叶愿潇明显一愣。

        游弈是个富家公子？那他一天跋山涉水四处跑做什么？！

        叶愿潇忽然意识到，他们表面上虽然是一起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同伴，但实际上穷的可能只有她而已。

        她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是……贵族？”

        游弈笑笑，道：“大概吧。”

        叶愿潇抿了抿唇。

        什么叫大概啊！真是的！

        “好了，”游弈站起身来，道：“你们可以在这里逛一下，也可以去西边的客房休息，那边都是客房，你们想睡哪间都行。”他向外走去，说道：“我出去一趟，过会回来。”

        说完，游弈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给叶愿潇一个潇洒的背影。当然，如果除去他那身脏兮兮的衣服的话，还是很潇洒的。

        “姐姐，”林墨筝犹豫道：“我们……怎么办？”

        叶愿潇耸耸肩，“先等在这里吧，既然这里是游弈的家，主人不在，我们乱跑恐怕不好。”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等着，直到傍晚，游弈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游弈看着睡着的两人，叹了口气。这俩孩子，怎么在这就睡了？不是说了有客房的吗？然后他提着手里的东西，清了清嗓子。

        叶愿潇立刻醒了过来，她抬头一看，差点跳了起来：“你你你……你是谁？”话一出口，她就看清了游弈的那张脸，然后松了口气。“游弈你回来了啊。”

        “怎么，”游弈挑挑眉，“我变化这么大？认不出来了？”

        游弈之前那身脏兮兮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绣着金丝边的华服，他的腰间别着一把折扇，发冠高高束起，看上去俨然一个贵族公子哥。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停留，而是将手里的东西摆了上来。

        “喏，回来时候路过酒馆顺便买了些饭菜，你们先吃些东西。”他转而又扬了扬另一只手，“吃过之后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上。我的卧房在东边，沐浴的地方在西边，离客房不远，你们自己找一下。”

        没等叶愿潇回答，游弈便抽出腰间的折扇，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往外走，“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两日后我带你们去望灵山。”

        游弈走后，叶愿潇叹了口气。“小筝，你说游弈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她直了直身，道：“总觉得之前的怀疑很对不起他啊……”

        林墨筝摇了摇头，将桌子上的菜摆好，道：“也许吧。”

        两个人的晚餐吃得很好，风餐露宿了近一个月，总算是能吃到些正常的饭菜，况且，游弈买回来的饭，味道相当不错。

        这之后，两个人来到西边的客房，叶愿潇不得不感慨一下，游弈家是真的大，光是客房就有十多间。她把西边逛了一圈，发现了游弈说的温泉。

        叶愿潇：居然还有温泉？！

        泡在泉水里，叶愿潇和林墨筝都很放松。太不容易了，这一个月以来，要么被魔物攻击，要么被野狼围堵，甚至还碰见了魔族，每一次变故都是致命的打击，能活下来简直是难如登天。现在居然能在温泉里舒服地洗澡，叶愿潇还感觉这一切不太真实。

        两个人穿上了游弈买来的衣服。不得不承认，游弈这个人心细得很。衣服的款式遵从了两个人平时的风格，大小也刚刚合适。

        为了安全起见，也因为习惯的缘故，叶愿潇和林墨筝还是住在一间房里。环境实在是太过舒适，两个人这一觉睡得很香，她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

        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叶愿潇和林墨筝很快地出门去，和游弈碰了个正着。

        “哟，你们醒了？”游弈的脸上是淡然的笑意，手中还是那把折扇，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都平添了许多温柔。

        叶愿潇点点头，道：“抱歉，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游弈没答话，只是打量了两个人一番，点头道：“这样看上去倒还有些气质，看来我选衣服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话题一转，游弈说道：“你们决定好去望灵山了吗？若是不想的话，留在这里也是可以的。我本就四处游历，这么大的住宅也总是空着，你们想留下也未尝不可。”

        叶愿潇摇摇头，道：“谢谢，这些日子已经很麻烦你照顾了，到了望灵山，之后的路就我们自己走吧。”

        “哈哈哈……”游弈将折扇一展，扇面上却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片空白。他笑道：“不敢不敢，我还得多谢你们二位智勇双全地从那些村民手里把我抢救出来呢。”

        “咳咳……”叶愿潇有些难为情，她咳了两声，岔开话题道：“那个，我们今天能在这附近转转吗？外面好像挺热闹，还有集市什么的。”

        游弈微笑道：“可以啊。”他抬起头，太阳已经爬上正空，“正好也到了午饭时间，我们现在就走吧。”他一边转身向外走，一边道：“顺便带你们在北市逛逛。”

        几个人出了门，游弈带着她们往街道上走。在一家颇为气派的酒楼面前，游弈的脚步停了下来。叶愿潇抬头一看，装饰花哨的牌匾上题着几个大字——荻花楼。

        叶愿潇站在门口，第一个字，呃，不认识……但是后两个字还是认识的。把不认识的字自动略过，然后叶愿潇惊了。

        花楼？

        没看错吧？

        虽然没去过，但是之前在书里看到过，多少了解一点。花楼好像……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吧？！

        然后叶愿潇整个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她看着这栋酒楼，怎么看怎么怪。

        游弈把折扇展开，朝着两个人笑笑，道：“进去吧。”

        叶愿潇上前一步挡在林墨筝身前，严肃道：“游弈，这是什么地方？”

        “啊？”游弈的步子已经迈出去了，注意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就又退了回来。“这里是酒楼啊，我们不是出来吃饭的吗？怎么了？”

        叶愿潇还欲开口，林墨筝就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耳边轻语道：“姐姐，这里是荻花楼，荻花是类似于芦苇的植物。”

        叶愿潇：还有这种花？！

        “怎么了吗？”游弈见两人迟迟没有动作，疑惑道：“你们没饿？”

        “不不不！”叶愿潇连忙摆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几个人进了酒楼，酒楼里客人很多，游弈带着两人来到了一个包间里。伙计拿来了菜单，游弈也不看，只说道：“把你们这的招牌菜上来几道就好。”

        那伙计连声应了，拿着菜谱离开了。

        叶愿潇看看四周，这里果真是一个正常的酒楼，而且从装饰到环境，都好得没话说。也是，游弈怎么可能会带她们去什么花楼，自己刚才都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啊……

        游弈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道：“这里的菜色还是很不错的，我每次回来北市，总会到这里的。”

        叶愿潇问道：“你说这里是北市？是不是也有东市、西市、南市？”

        “其实也不算是有。”游弈解释道：“北方这边比较特殊，孟家是在望灵山上的，而百姓则在山下居住，所以北市才会有单独的称呼。其他的地方，百姓是和修灵世家一起的，也就不分什么东市南市的了。”

        “游公子，”林墨筝平日话很少，今天却是开口了，她问道：“这酒楼的名字有什么来头吗？”

        游弈笑道：“就知道你们会好奇。荻花楼是北市这边最大的酒楼，一般的酒楼取名要么取些附庸风雅的名字，要么就是些‘醉仙’、‘聚财’、‘客满’之类让人一看便懂其中意思的名字，不过荻花楼却不是如此。”

        说话间，伙计这边开始上菜了。游弈把折扇放在一旁，说道：“正好，等菜上齐了，我再给你们讲吧。”

        游弈说了挑招牌的菜色上，那伙计倒也不含糊，接连上来了七八道，直到游弈喊停，菜已经摆了一大桌子。

        “游弈，这么多……”叶愿潇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犹豫道：“这也太多了，就咱们几个吃得完吗？”

        游弈看了看，好像的确是多了些。

        “大概一时半会吃不完吧，”他笑道：“慢慢吃，我们又没有急事。”说罢，他拿起筷子，看着眼前的菜品，道：“你们不是还想知道荻花楼名字的来历吗？看看眼前这些菜吧。”

        叶愿潇心下茫然，这些菜除了看起来很精致，有什么特别的吗？不过很快，她便注意到了它们的共同点。这些盛着菜品的盘子边缘都摆放着一条淡紫色穗状物体，看样子不像是能吃的东西，倒像是装饰品。

        “这个就是荻花吗？”叶愿潇指着盘子里的不明物问道。

        游弈点点头，“这里的菜里都会有一片荻花，这也是荻花楼的象征。”

        叶愿潇用筷子夹起一片，端详片刻，道：“能吃吗？”

        “不能。”游弈道：“点缀而已。”他看向窗外，微笑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一个喜欢四处游历的姑娘。一次游历途中，她偶遇了一位富家公子。那位公子被她的气质和性格吸引，开始追求这位姑娘。而在相处过程中，姑娘也被公子的真心所打动，两人在湖畔的荻花丛前约定终身。

        “可是好景不长，公子染上了一种怪病，不久就离开人世。那位姑娘悲痛欲绝，她收拾行囊离开了伤心之地，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开了一家酒楼，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游弈将视线收回，道：“就是这座荻花楼，以荻花为名，纪念那段永世相隔的凄美爱情。”

        不知怎么，叶愿潇总觉得在说这话时，游弈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异样，说不清是惋惜还是悲悯。

        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他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道：“所以这里的每一道菜中都会有荻花。”

        叶愿潇叹了口气，“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说没有就没有了。”她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了希冀村被大火吞没时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真的是位很痴情的姑娘。”林墨筝眉目间露出惋惜之色，“只怨两人有缘无分，佳偶难成。”

        游弈清了清嗓子，将两人拉回神。他微笑道：“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不提了不提了。”他兀自夹起面前的菜，道：“吃吧，菜要凉了。”

        ……

        叶愿潇左右手都拿着包裹，她真心觉得，游弈这次的菜点得太多了。本来还以为游弈是喜欢讲排场的人，结果到了最后谁都吃不下的时候，他突然来了句“我不喜欢浪费”，就把剩下的菜全给包起来了。

        叶愿潇还拎着东西胡思乱想，游弈拍拍她的肩膀，道：“走了。”

        “去哪？”

        “北市，”游弈道：“说好带你们去北市逛逛。”他看一眼叶愿潇手里的东西，问道：“是不是拿不动？要不我来拿？”

        “哈？”叶愿潇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比你有力气好么？”

        你一个轻易就能被我放倒的人就不要说这种话了好吧？！

        北市。

        游弈带着两个小姑娘直奔成衣铺。

        叶愿潇抬头，道：“来这里做什么？”

        游弈笑笑：“做衣服啊。昨天为了应急，也没好好给你们选选，就大致按照你们之前穿的样子随便买了两套。今天有时间，正好带着你们过来看看。”他进到店里和掌柜打了个招呼，回头问道：“这家店的做工很好的，你们两个喜欢什么款式？”

        叶愿潇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已经很麻烦你了。况且昨天不是已经买了衣服回来么……”

        游弈看向一旁的林墨筝，道：“来，不听你姐姐的，你喜欢什么款式？”

        林墨筝亦是摇摇头，“多谢游公子，但是我们实在是不能再麻烦……”

        “客气什么。”游弈摆摆手打断她，转过头去，道：“女孩儿家一定要有几套衣服的，你们不选的话，我可就给你们选了啊。”

        他看着店里的衣服，自言自语道：“嗯……我不太会选衣服，没什么经验，”说着，他就指着一套花花绿绿的衣服，道：“要不就这个吧！”

        叶愿潇定睛一看，不由得吞了吞口水。那件衣服是大红大绿的配色，正面甚至还有一朵绣得极其夸张的牡丹花。

        那掌柜热情道：“游公子好眼光，就这套吗？”

        叶愿潇：……

        游弈绝对故意的！那么多正常的衣服！他偏偏选了一套这样的，这衣服看起来就像一棵长得很好的植物一样！

        她扭头看向林墨筝，果然，林墨筝的脸色都变了。

        “那个！”叶愿潇觉得有必要悬崖勒马及时阻止这种行为，她说道：“还是，还是我们自己选吧……”

        “哦？”游弈挑了挑眉，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早这样不就好了？”

        “小筝，你先选吧。”叶愿潇看看周围，对林墨筝微笑道。

        林墨筝点点头，然后选中了一件樱草色的襦裙，那件襦裙算不上多华贵，但也的确是女孩们常穿的款式。

        游弈便对着那掌柜道：“先按照那个款式，然后再做几套相似的。”

        叶愿潇环视一圈，最后指了指角落的一件，道：“就那个吧。”

        游弈看向那件衣服，玄色本身就显得不起眼，再加上它那种并不流行的劲装款式，那件衣服在众多制作精良的衣服里显得格外平淡无奇，大约是没什么人看中，一直静静地躺在角落。

        游弈想起，好像自从见到叶愿潇，她就一直是这样一身不起眼的打扮，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之前他不知道叶愿潇喜欢什么样子的衣服，所以索性按照她原先的打扮买衣服。可这次，在这么多漂亮服饰里，叶愿潇居然还看中了这样的款式，倒是的确不像寻常的女孩。

        待掌柜将那衣服取来，游弈又扫了一眼那件玄色劲装，还真是一点装饰都没有，款式也及其简单。游弈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不再选选？”

        叶愿潇摇摇头，“不了，这件就很好。”

        如此，游弈也不再多说，他嘱咐成衣铺掌柜几句后，便带着叶愿潇和林墨筝离开。

        这之后，游弈又带着两个人买了好多杂物。用他的话说，“去望灵山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们什么都不带，要用的时候怎么办？”于是游弈又大包小裹买了好多东西。

        这些东西，叶愿潇承担了大半，剩余的则由游弈拎着。虽然林墨筝也想帮忙，但叶愿潇担心她的身体，说什么也不让她拿。不过在林墨筝的强烈要求下，叶愿潇只好象征性地拿了一件最轻的递给她。

        “你喜欢黑色？”回去的路上，游弈偏头看向身侧的叶愿潇，时间已是傍晚，太阳的余晖落在几人的身上，如碎金般闪闪发亮。

        叶愿潇笑道：“也不算，只是习惯。”她微微低头，稳了稳怀里的包裹，道：“小时候我总是和人打架，又是安静不下来的性子，浅色的衣服很容易脏，我懒得经常洗，所以就一直穿黑色。至于裙子什么的更适合小筝，我穿着裙子不方便活动。等后来，我就习惯这样穿了。”

        游弈哑然失笑。居然是这种理由吗……这孩子还真是，格外地率真啊……

        “姐姐……”林墨筝忽然开口，她伸出手去拉住了叶愿潇。

        “嗯？”叶愿潇放慢了脚步，和林墨筝并肩走着，她的脸上是平日温和的微笑：“小筝，怎么了？”

        林墨筝却是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姐姐，什么都没有，只是……只是很想叫叫你。”

        叶愿潇无奈地笑笑，“你呀，是不是累了？再坚持一下，我们等会就到了。”

        是错觉吗，总感觉，小筝似乎比以前更喜欢粘着自己了。

        林墨筝点点头，挨着叶愿潇更近了些。那样子，生怕下一秒叶愿潇就不见了一样。

        游弈并未回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淡淡道：“跟上。”便兀自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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