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王璐瑶的表姐

　　我怀着惊诧的表情望着这个小姐姐，旁边的王璐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向我介绍到眼前这位身着红衣戴着眼镜的漂亮小姐姐，正是她嘴中那位博学多才的表姐。

　　“我能看看你画的速写吗？”那位红衣姑娘问道，我点了点头，于是将自己的绘本稿递给她。那位姑娘仔细地翻阅，脸上透露着欣喜的表情，还不时地指着我上面的图画和文字向我询问一些问题。

　　慢慢地，那种陌生人之间的隔阂被逐渐打破了，我和王璐瑶的姐姐攀谈起来。

　　那位王璐瑶的表姐名叫魏玮，已经是师范大学历史系的一名研究生了，比我至少要大七八岁，但是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顶多像个刚上大学的孩子。这位姑娘是河南安阳的，目前在XB西北师范大学就读考古学专业，已经快要毕业了。

　　我们身边好像顿时多了一名资深导游，因为她对于考古和历史的知识异常丰富，尤其是她也对那些野史异闻很感兴趣。她自己曾经写过一篇论文，考证过魏晋早期的杂史志怪小说《汉武故事》中的史实和真伪，还曾登上了杂志。

　　在最初认识王璐瑶的时候，我就听闻她表姐魏玮是一个学霸，早在研究生二年级时候就曾游学国外，探访了很多著名的博物馆和私人藏馆。我曾暗地里崇拜这位仅存在于王璐瑶言语中的漂亮小姐姐，不料今日竟有幸亲自拜会！

　　我们胡天海地地瞎聊了一会儿，我谈起魏玮在海外的经历。魏玮打开她的相机，给我翻看她那些充满奇幻色彩的探索之旅，那一张张照片记录了她的访学行程。

　　我询问魏玮道，她是如何决定选择以考古学这门冷僻的专业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的。魏玮所有所思地告诉我，起初她对这门专业也没有多达兴趣，还是那次国外访学之旅改变了她的观念。

　　她告诉我说她曾在国外展馆见到过一些令她震撼的文物，那些藏品都是中国的无价之宝，但如今却不幸流落海外。她有幸拜会了一位华裔老先生，那人就在国外想尽办法搜集那些流落民间的文物，想着在自己寿终正寝之前能够将毕生积累悉数捐赠回国。那位老先生对魏玮影响颇深，从而让她决心献身于文博事业。

　　魏玮边说边打开相机向我展示那些珍贵藏品的照片。照片中有一件文物令我印象深刻，那是一尊收藏于美国国家博物馆的两面神玉器。那个玉器的正面为鸷眼獠牙的愤怒神形象，戴着高大的羽冠，脖颈修长。另一面的神祇为旋符形的玄鸟鸮双目，嘴含璇玑表情温和，嘴中没有獠牙。两个神人面的下方都雕刻有虎头。

　　我问魏玮那个照片中的两面神是哪个朝代的，那些表情都有什么寓意？魏玮笑着告诉我说长着鹰鸷眼睛，拥有四颗獠牙的那个神面是少昊氏神祖，而那个长着猫头鹰眼睛的神面是玄鸟氏神祖。

　　在魏玮的言语中我了解到不少知识。少昊氏以配有獠牙而更显尊贵，而猫头鹰则是商朝人的图腾，祂们都是商朝王室供奉的神灵先祖和图腾，身下的虎头即为神祖乘骑着猛虎而周游天下的意思。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盛行将玄鸟氏和少昊氏合为两面神的图腾崇拜，山东曾有玄鸟鸮虎和少昊氏鸷壶的青铜器出土。

　　我侧耳聆听着魏玮给我的那些传奇描述，同时非常细致地观察着照片中的青玉两面神，这种两面神类的古物在爷爷绘本手记中几乎没有任何记载，因此我颇为欣喜，总算也找到了爷爷都不曾涉猎过的领域。

　　魏玮还给我看了她在国外观展时拍摄的神秘的胡人灯，据说是纽约苏富比公司在二零零八年三月拍卖过的一件藏品。这座胡人铜灯应该是战国末年秦王朝的，胡人宽鼻大口长须，杏眼圆睁，头部是螺旋状的发髻，表情昂首蹙眉，左手执着蛟龙盘绕的灯杆，杆头为龙形鐎斗，胡人跪姿坐于灯座上，以左手托举一漏斗状的灯台。

　　魏玮告诉我说她最喜欢的就是战国时代的青铜灯树，无论造型和姿态都是那样的精美绝伦。她曾奔赴广西专门去研究WZ市博物馆收藏的青铜骑虎羽人三足灯，还有合浦风门岭西汉墓出土的四枝灯。她告诉我，青铜灯树代表了古人的一种精神幻想，那就是源自“扶桑神话”的传说。

　　魏玮说她曾见过很多的扶桑灯树，战国时代直至汉代的很多灯火树以扶桑神话为原型，灯盏寓意为扶桑树之花，那些灯盘往往分层错落，灯火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借着青铜胡人灯树，魏玮继续跟我聊起胡人和秦国的故事。

　　胡人形象在春秋时代并不鲜见，新加坡亚洲文明博物馆曾收藏有青铜跪姿胡人像，云南和AH均出土胡人骑辟邪铜像，也是这样的卷发长须造型。《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曾记载，“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

　　魏玮口中这段描述曾记载于史书，即秦始皇曾命燕国方士卢生出海寻找蓬莱山以求长生不老之药。卢生从海外归来后向秦始皇表示药没找到，却找到了一本天书《录图书》，书上有谶语：“亡秦者，胡也。”秦始皇认为谶语中的“胡”乃匈奴，于是命大将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向北横扫匈奴，以绝亡秦之患，又另蒙恬修筑万里长城，以防胡人南侵，甚至将太子扶苏派去做监工。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于第五次东巡时在沙丘行宫突然暴毙，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这个沙丘之地即是赵武灵王被困死的那个地方。

　　秦始皇驾崩后，赵高李斯等人篡改遗诏并拥立秦始皇的小儿子胡亥为秦二世。

　　卢生为了应付秦始皇而瞎编的鬼话，不想日后竟然真的成为决定大秦帝国命运的谶语。秦二世胡亥暴虐凶残，不仅镇压国人，连同胞兄弟姐妹都杀戮殆尽，最终导致了秦朝的灭亡，果真应验了“亡秦者，胡也。”但此胡非彼胡，不是胡人而是胡亥。

　　魏玮对春秋战国时期的剑文化也比较了解，春秋战国时代限于冶炼和铸造技术的限制，绝大多数为青铜兵器，尤以吴越之地盛产的刀剑享誉天下。

　　楚国的青铜剑也非常有名，流传于世的有楚惠王酓璋的卷云纹错金铭文楚王剑，错金铭文嵌绿松石长剑，以及战国时代存世剑身最长的楚宣王双长剑。据说这把楚王剑身长达八十厘米，剑鞘漆以彩绘龙纹，剑格镶嵌兽面纹绿松石，剑身彩绘烈焰图腾并于剑脊镶嵌纯金软丝铭文，是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

　　荆楚之地不仅有大量楚国兵器，甚至还发掘过数量不少的秦国青铜剑，那是因为秦昭襄王曾经命秦将白起攻打楚地并掠夺大量城池，那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鄢郢之战”。

　　鄢郢之战中白起率领数万秦军大破楚国披甲百万，经此一役几乎让楚国灭国。现如今，在宜昌前坪的战国楚墓中曾出土有凤翔高庄秦剑，并刻有篆书铭文，上面记载着秦国的文字。这把神秘铁剑很可能是秦昭王二十九年白起攻楚占领宜昌时秦军部将所留之剑，甚至可能是白起自己的佩剑！

　　白起率秦军横扫楚国境内，并建立南郡，宜昌等地尽被秦军所夺，这把留在宜昌的秦国铁剑成为了秦军具有铸造铁兵器能力的证明。

　　公元前221年，秦王最终横扫六国，统一天下。在秦始皇兵马俑坑中除了出土大量的兵马俑之外，那些兵器更是秦国军事实力的证明。春秋战国时代普遍认为是青铜兵器时代，铁剑尤为稀缺。在秦始皇兵马俑坑中出土的青铜兵器大约有四万多件，但铁制兵器仅仅只有四件。

　　战国时代的铁质兵器如此之稀缺，甚至至于千金难买，而秦国之所以能够具有冶炼铁兵的能力，离不开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战，就是之前提到的“伊阙之战”。

　　我听到魏玮口中“伊阙之战”四个字，不仅浑身打了个寒噤，这不就是我心心念的《白自传》中正在创作的内容嘛。

　　魏玮口中那段血雨腥风的战事竟然是如此绘声绘色，我和王璐瑶不觉都坐在展馆墙边的长椅上，聆听魏玮给我们的描绘。从她口中，我了解到伊厥之战中很多自己所不曾了解的内幕，看来自己的漫画稿中有大量内容需要修缮。

　　秦昭王十五年到十六年，白起率领仅数万秦军在伊阙之地斩杀韩魏联军二十四万人，史称“伊阙之战”。白起乘胜追击，斩杀主将公孙喜并率兵渡过黄河，夺取了安邑（今SX省YC市夏县西北）以东到乾河的大片土地。

　　伊阙之战后，韩、魏两国门户大开。从周赧王二十四年至周赧王二十六年，白起连续率军攻打韩两国魏，先后攻占了韩国的宛、叶、邓等地，并夺取了魏国的轵、河雍、蒲阪、皮氏、河内郡大小城池61座。韩国乃战国时期著名的铁矿产地和兵工基地，拥有当时最先进的铁兵器冶炼铸造技术，据说宛邓一代生产的铁匕首像毒蜂蜇人一般厉害，还盛产各类强弩。

　　白起乘着伊阙之战之机扩大战果，夺下了韩国境内最著名的兵器生产基地和炼铁中心宛（今HEN省NY市宛城区一带）和邓（今HEN省孟州市西），俨然将战国时代打造铁兵的生产线握在手中，因此秦军将士装备铁兵器也不足为怪，例如陕西凤翔高庄的秦墓中出土的5把铁长剑便是最好的证明。

　　魏玮跟我聊得口干舌燥，我和她们姐妹俩走出博物馆，坐在如镜面一般逛街的大理石台阶边，我买了两瓶杏皮茶并递给她和王璐瑶，魏玮笑着接过饮料并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那天风和日丽，但天空有大片的云朵将山头那边天空遮盖，给那一片的城市投射下阴影。我们慢慢走出展馆的大门，博物馆周边广场上的人也不算太多，我们穿过稀疏的人群来到步行街上。

　　魏玮到了该返回学校的时候，我们一直步行畅聊，不经意间一直走到了黄河之畔。我们三人沿着滨河路的黄河畔绕行，金色的阳光洒在黄河流水之上，眼前尽是波光潋滟的光影。河滩远处有沙鸥起落，还有很多游人在远处乘着牛皮筏子观光。

　　魏玮指着黄河，让我一眼望向远方河流的尽头。九曲黄河如龙蛇般盘绕，那映射着阳光的滚滚波涛从铁桥下汹涌而过，蜿蜒曲折的河道一直延伸到天际线的尽头。

　　魏玮告诉我说伊阙大战中的那个战场名为伊阙，正得名于它的地形。那片地形应该与我们眼前的地貌极为相似，仿佛大自然鬼斧神功笔下的宫厥大门。伊阙后来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龙门，名扬天下的龙门石窟正是在伊阙两岸的山崖上，形成了洛阳八景之一的“龙门山色”。

　　我俩坐在黄河铁桥边不远处的黄河母亲雕像边，夕阳余晖下魏玮遥望着波光潋滟的黄河，她口中那些描述伊阙之战的只言片语，逐渐在我脑海形成一副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周边林立的高楼已经闪烁着星光般的灯火，望着夕阳下的黄河，恍然间我突然已经置身于伊阙之地的感觉。

　　我告诉魏玮，一切竟然如此巧合，自己正在创作关于《伊阙之战》的漫画篇章，并从背包内掏出自己的部分漫画稿递给魏玮。

　　魏玮看到我所创作的《白起传：伊阙之战》，起初露出惊愕的表情，逐渐地她脸上泛出一丝赞赏和喜悦，显得非常感动。“这真的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热爱......追随自己的内心是才是成功的源动力，只要你不轻言放弃，我相信你最终一定会成功的！”

　　王璐瑶表姐魏玮对我的作品赞不绝口，尽管我觉得其中也许还是掺杂一些客套的成分，但是仍让我感到莫大的鼓励。

　　周围的天幕下尽是灯火阑珊的夜市景象，已经很迟了。

　　魏玮乘坐着公交离开了，我和王璐瑶继续坐在黄河之畔白塔山脚下的公园内。

　　王璐瑶倚靠在我的肩头，用满脸幸福的眼神望着我，微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能将你爷爷手稿中那些战国故事全部画出来，而且一定能够出版......我会一直等着它面世，不管多少年......哪怕是五十年后我年华垂暮的时候......当我白发苍苍坐在轮椅上，傍着夕阳看你的漫画，回忆着与你的种种故事，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极致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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