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色之下

许知月道别了两人，关上了门。

        她从大一开始就独自搬离了宿舍，在外面租房住，也就导致和宿舍里其他人关系并不好，只有李诗情在她独自一人时愿意陪她吃饭。许知月虽然不在乎，但李诗情的好意还是让她很温暖。

        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宿舍里做。

        许知月洗了个澡，穿上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向自己的工作间。映入眼帘的是环形的桌面，桌面上放了一个大显示器，旁边还有两台小显示器。随着门被打开，机箱自己启动，显示器进入开机画面。

        许知月把窝在电竞椅上睡觉的库巴提起来，放进猫窝，用一旁的粘毛器把电竞椅上的猫毛粘掉，然后倚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

        没错，许知月知道陈淼逃离的路线可能是安全通道，而且在安全通道周围并没有警力部署。餐馆老板的车就在出口停着，很可能会被陈淼跑掉。但这一切是在选定餐馆后，许知月才知道的，所以只好撒了个拙劣的谎。幸亏自己的演技还可以，加上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不然还真骗不过从警二十多年的老刑警。

        自己第一次去公安局，心里还是挺慌的。只不过…

        许知月想起张成张警官，指肚抵住了下唇。

        张警官看着40多岁，细纹很多，但一双眼睛又亮又有神。严肃时射出来的冷光让人胆寒，脊背发凉。刚刚被张成审讯的时候，许知月就出了一背的汗，湿津津的。

        许知月知道自己从进入警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开始被审讯了。多年的老警察会根据她的姿态表情，分辨出人物性格，于是许知月没有过多的打量张警官。

        但是张警官是一个即使你不认真去看，你也知道他非常有魅力的一个人。可以看得出他年轻时候一定非常帅，但一定没有现在有气质。沉稳可靠，像一株雪地里的青松，那么让人有安全感。

        许知月清楚的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异样的感觉，这在她人生仅有的二十年是完全没有过的。从小身边的同学朋友都有喜欢的男生，只有她没有。

        她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答案。再长大一些的时候，有的朋友和比自己年龄小的男生谈恋爱，她也尝试去接触，可发现许知月知道自己并不需要这样的一段恋情，也无法产生心动的感觉。

        张成……

        为什么这个男人比她大了将近三十岁，可以如此吸引她？

        她不懂。

        但是私人感情并不能影响许知月太多。她拨了拨湿乱的头发，一拉椅子投入到了工作中。

        打开网站，三十多条私信跳了出来，许知月逐一打开，进行回复。

        有这么一条消息让许知月的动作定了定。

        “m，我知道你什么都能帮我…我把y杀了，并抛尸在了第五中学旧校区的家属院。警察已经发现了。我该怎么办？”

        许知月啧了一声，打字到：“不是说过，不按计划，后果自负？”

        那边应该是一直等在对话框前，立刻回复过来。

        “对不起！m我知道你有办法，我实在是没忍住，我太恨她了，帮帮我吧！”

        “所以你就损失了一枚棋子，陈淼？”

        “！你怎么知道？！”

        “我告诉过你，我什么都知道。我无能为力，真是步臭棋。”

        许知月回复完就没有再看这个聊天框，接着回复其他信息。

        m，就是许知月。

        这个网站创立在三年前，是许知月一手创办的，当时她没有考上法律专业，来了嘉林师范大学，和李诗情成为了同学。但她心里一直有个信念，那就是把有罪的人送入死亡。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考了三年都考不过律师资格证，明明是个记忆力超绝的天才，计算机知识手到擒来，甚至都能当骇客了，还是搞不定律师资格证。

        于是她创办了这个网站，本质上是一个信息库。她给有冤屈的人提供方法，把逃脱法律制裁的仇人亲手送下地狱。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到现在都没有失败过。

        只有这个擅自动手的蠢货。

        “既然昨天碰到张警官了，我们想着请他吃个饭。”李诗情趁课间，跑出去买了两根冰棍，递给许知月一根。“但是我们给他打电话，他说最近特别忙，后来我跟别人一打听才知道，五中旁边的家属楼小区发现了尸体。”

        许知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知道是谁的尸体吗？”

        “据说是一个女学生的，好像是被自己的老师欺负了。”李诗情叹气：“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被抓走的那个陈淼就是咱们昨天吃饭的那个饭店里拉小提琴的。他是嘉林戏剧学院的音乐老师。”

        许知月吧唧吧唧把冰棍嚼碎吃掉了，李诗情感叹道：“你的牙口真是好。”

        许知月勾唇一笑露出一颗虎牙：“什么时候张警官不忙了，我请你们吃饭，也谢谢一下张警官。那次去警察局，多亏有他我才没那么害怕。”

        李诗情笑到：“好啊。张警官是真的很好。”

        张成不知道有两个女生在背后夸奖自己，他现在已经快忙疯了。熬鹰的车轮战终于有了效果，藏在陈淼心中的那个名字终于有了眉目，就是陈淼被捉捕时所在餐厅的老板：萧永润。

        全组上上下下都在紧急集中调查萧永润，不一会，刑侦支队全体人员就坐在会议室，人手一份萧永润的资料。

        萧永润，今年五十五岁，嘉林本地人。父母已经都去世了，也没有子女，唯一的一个孩子在上初中的时候跳楼自杀了，据说是重度抑郁症。

        在嘉林商业街开餐厅，每个月能挣不少钱。自己孑然一身，就资助了个大学生，就是陈淼。

        陈淼高中没上，家里没钱辍学了。母亲改嫁，父亲另娶，他自己来嘉林市睡桥洞搬砖，勉强活了下来，当然，也在这时养成了小偷小摸的习惯。

        萧永润四十岁的时候在路上被瘦骨嶙峋的陈淼偷了钱包。看他可怜，没把他打死，还把他领回家，给他吃给他穿，出钱供他上学。

        大家都叫他萧大善人。他除了陈淼，后来还资助了很多大学生，在嘉林市的风评一直很好。

        陈淼的名声就臭的很了。被萧永润资助学了音乐，当了年轻的大学老师，结果摇身一变，变成了嘉林戏剧学院女生的噩梦。有很多女生都被他猥亵过。但陈淼坚持说萧永润是个好人，人也不可能是萧永润杀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张成在审讯室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

        “死者和萧永润的关系你知道吗？”

        “他和我说过…好像好像…”陈淼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王媛是萧永润闺女…初中的班主任的女儿。好像是，我记不大清了。”

        张成叫江枫进来接着审，自己带队去捉拿萧永润。他有预感，萧永润的女儿是一切的开端。

        许知月站在餐厅对面的居民楼天台上，看着几辆车同时停在萧永润的餐厅楼下，嘴里叼着根棒棒糖。

        很快，萧永润就被便衣们押着带走了。许知月摇了摇头，把棒棒糖咬碎下了楼。

        萧永润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张成觉得他是自己审过最坦白从宽的罪犯。

        那年萧永润事业刚刚起步，和自己的女儿相依为命。妻子在生女儿后难产去世了，他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由于他天天早出晚归，虽然很想关心女儿的心理状况，但着实是没有时间和精力。他的女儿萧何性格内向，但很关心自己的父亲。所以遇到很多事情都不舍得告诉父亲，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

        就是这样的一个好女孩，在学校里受到了校园欺凌。萧永润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当时他在女儿跳楼自杀后，在学校校长办公室跪着哭着求了好久，也没等到校长告诉他是谁欺负了他的女儿。

        这时，萧何的班主任，也就是死者王媛的母亲盛云云找到了萧永润，声称是萧何自己的问题，是萧何主动和班上同学产生了矛盾，也是萧何在受到欺凌时，没有找老师找家长去解决自己的问题，反而忍气吞声。萧永润能清楚的记得，盛云云来找他那天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条纹针织裙，就像自己的女儿死在学校楼下时，地上绽开鲜艳的红和天空照来刺眼的白。盛云云说：“请你不要再找我们班上其他同学的麻烦了，萧先生，我承认孩子们都有错，但萧何也是有错的。如果她能勇敢一点，也不至于造成今天这种结果。”

        一个人高马大的父亲被盛云云说的哑口无言，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主动挑事，产生矛盾，也不觉得在受到欺负时不去找老师和家长解决问题，就是她自己的问题。盛云云是老师吗？老师能说出这种话吗？萧永润有点不知所措，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

        他一直在深深的自责。直到十年以后，萧永润成为了老板，和合作伙伴在饭桌上谈生意。有一个叫王老板的人说当年自己的大女儿在初中欺负了一个孩子，结果那个孩子跳楼了。他得意洋洋地举着酒杯：“我当时就拿钱摆平了一切。你猜怎么着？我们女儿班主任又年轻又漂亮。我给拿下了。她现在还给我生了个孩子呢哈哈哈哈哈哈…”

        萧永润这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个班主任为了钱，可以这么诋毁一个孩子。他可爱的女儿，就这么死在了一群人泼的脏水里，死不瞑目！

        他又哭又笑，泪流了满面。旁人只是当他喝醉了，不知道一个父亲在心里，如何反反复复地把自己杀死了无数遍。

        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无权。甚至在直到真相后，还得和王老板虚与委蛇。

        他发誓要让他们也尝到丧女之痛。

        时间回到现在。

        “杀人的方法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教你的？”

        张成仔细盯着萧永润。

        萧永润先愣了一下，接着有点慌乱，随即又想到什么，安下心来。

        “是一个网站上教我的。他给我出的主意很完美，甚至告诉我这三年每段时间应该怎么办…是我那天晚上看到王媛，忍不住自己动了手，要不是我也不可能暴露…”

        张成皱起眉头，叫江枫把电脑拿过来：“你指挥他，给我上一下这个网站。”

        萧永润笑了笑，如释重负：“上了也进不去了了。我已经因为违反规则被禁止进入了。”

        果然，网页弹出黑底金字的一段视频，一个大写的m在最中间，然后任凭他们怎么弄，都没有别的变化。

        “陈淼…我对不起他。”萧永润仰起头，眼眶湿润。“我也没教好他，也许真的是我的问题吧…两个孩子…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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