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白衣

送行之人自还有方青衣的弟弟方随瑛。

        今岁的春闱因时疫而耽搁，太子已计划明年加开恩科，届时方随瑛必然要下场。太子已接受了方阁老等人的意见，待方随瑛取中后，便将他与林少君一同派往陕西。

        林涵湘轻叹，文官想插手军务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待太子上位，只怕也不容父亲林云贤在北平做大。

        她一路凝思着回到齐王府，方才下车就见莫云姝已是候在前院门口，一脸焦急神色，便问道，“有何事？”

        莫云姝叹道，“良医正方才替殿下看了脉，殿下的情形怕是不太好。”

        林涵湘挑了眉，“今日的药可送去了？”

        “尚未送去。”莫云姝摇了摇头，斟酌问道，“今日仍要送去吗？”

        林涵湘淡淡一笑，“送去吧，殿下病情不容乐观，好歹有这一段夫妻缘分，便让他走得舒服些。”

        正院之内，萧望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苍白干燥的嘴唇无力地张开着。不到一月的功夫，他已是彻底起不了身。

        他知晓这必是林涵湘下毒害他，送来的饮食与药汤他原都不想用，可是不用却感觉体内止不住抓心挠肺的痛痒。不得已还是用了，用过之后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挣扎着自恐怖的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看见数日未见的林涵湘正坐在他的床边，含笑望着他，“殿下醒了，可还觉得难受？妾身服侍您用药吧。”

        萧望心中原本该是十分愤怒，但见到她时却按捺住了情绪，嘶哑着说道，“你亲自来了，看来我时日已无多。”

        林涵湘以手指触碗试了温度，便舀起一勺药汤送到萧望的嘴边，“便在这一两日中了，这药饮与不饮，殿下自己斟酌吧。”

        萧望冷冷笑着，极力抬手将药碗挥落在地，“那就不饮了。王妃可还有其他事？若无事便下去吧，本王不想看到你。”他说完，像是泄尽了浑身气力，重重地瘫倒在床上。

        林涵湘望着洒落在地上的药汁而笑了，唤人进来打扫干净，才又回头看着萧望，轻声笑道，“殿下不知道呢，我已经有了身孕。”

        萧望此时才怒目圆睁，唇齿颤抖着，抬手指着她道，“你！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水性杨花？”林涵湘哼笑，“若是可以，我恨不得从未与你们萧氏父子有任何的牵连。只可恨这个孩子暂时还不得不背负着萧姓过活。”

        她笑得愈发明艳，“殿下以为我方才端来的药是弱水之毒吗？”

        萧望心头已突，讷讷问道，“你什么意思？”

        林涵湘的眼神冷了下来，“殿下对子英用了什么毒，自己该不会忘记吧。”

        萧望挣扎着奋力起身，向地上望去，可洒落的药汁已被清扫擦拭干净，他失力地瘫倒，“你不守妇道，与外人私通，你们便都该死。我处置奸夫□□，何错之有！你好狠毒的心肠！”

        “殿下都要杀我了，还不许我自保吗？”林涵湘叹道，“弱水之毒，唯焚心可解。反之亦然。”

        齐王所中弱水之毒，便是一点一滴地掏空他的底子，病症便似衰弱而死。沐子英死于烈火灼心之痛，却是又急又猛，从他中毒至身亡不过几个时辰。

        自她从太子手中得到弱水，便联想到了萧若钰赠出的那两把驰族的匕首。只对着弱水，她想不出解毒之法，但这两把匕首既是一对，也许便是相生相克的关系。

        事实果真如此。这是她这几日在萧望身上试出的结果。而从齐王府中搜出的匕首，宝石下的刻字也证实她的猜测。

        然而比齐王更可恨的是，太子拥有另一把匕首，他当日分明知晓此事却不曾告知，否则他们手上既有弱水，早可为子英解除焚心之毒。他是早已有心要用南明韫取代沐子英，以收回山西的兵权。

        她暂时还不能寻萧旻算总账，但她却不愿放过萧望，“方才妾身可是给了殿下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打落了药碗，可怪不得妾身。”

        萧望瞪着他，便在惊怒交织中停止了呼吸。

        林涵湘伸手上前，合上了他未瞑的双眼，叹道，“殿下这一生先天不幸，便是你父皇也从未考虑过选你为继承人。若能淡泊自省，太子未必不能容你，一世富贵总能保全。可你这一生也不知到底要争什么，又是为谁而争？”

        昭阳殿内，皇帝躺在内殿养病，萧旻与庄笙对坐于外殿，正一同用着晚膳。

        小顺子悄声走了进来，禀报道，“殿下，齐王殿下薨了。”

        萧旻蹙眉，暗道林涵湘怎么如此心急，面上则作悲戚状，“二弟病久矣，如此也算脱身苦海了。传陛下旨意，以亲王礼厚葬齐王。”

        小顺子待萧旻交代完，才又说道，“还有一事…齐王妃有了身孕。”

        萧旻微有惊讶，随即生疑，“是齐王的骨肉？”

        小顺子一愣，紧接着道“是”。

        萧旻拧眉，低声自语，“她竟肯怀上二弟的骨肉。”

        庄笙开解他道，“齐王要与她做夫妻，她身为王妃怎能拒绝？既做了夫妻，有没有孩子也不全然能凭她做主，她千万防着，或许终有疏漏。恐怕她此刻心绪亦不佳，到底也是自己的骨肉，如何能轻易舍去。”

        萧旻沉吟片刻，心中想着总归这个孩子非嫡长孙，才沉声吩咐道，“传令太医院好生照料齐王妃此胎。”

        庄笙松了一口气，笑道，“是男是女尚未可知呢，兴许是个乖巧伶俐的郡主。”

        萧旻点了点头，轻拍了拍庄笙的手，“不久之后我们也能自己的孩子了。”

        庄笙温柔一笑，似水波流转的明媚眼眸中盛满柔情蜜意。她自然不甘心只像成太后那般躲在母子名分后不明不白地苟且，她所求乃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自然也期盼一个能保她一世荣华的孩子。

        但想到孩子，她不免也有所担忧。这些年自己一直有服用避子汤药，虽然用的药大多温和，但药久伤身，也不知是否会影响她生育，如今该尽早调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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