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多病

那手下之人也不是其他人，正是先前因中饱私囊而被处置的白管事的侄子白大郎，闻言便是双眼一亮，“奴婢明白了，此次定会完成任务。”

        白大郎细细思量，那府上自失了中馈，上下不能一心不说，彼此之间还有仇恨。只要他施以利益诱惑，再以言语稍作挑拨，怎么不能离间人心。

        他一面想着，一面恭谨退下。

        白大郎退下后，莫云姝才从厢房内走出，提过食盒亲自给萧望送去。

        萧望身子弱是生来便带出的，今年也不知是不是因疫病流行而使京中风水有碍，又或者因为他所谋之事皆受阻碍而郁结在心，自开春以来便一直缠绵病榻，如今更是突然加重了病情。

        莫云姝从食盒中取出一直保温着的药汤，见萧望满面不耐地撇过脸去，开口柔声劝道，“妾身知晓殿下有雄心壮志，难免劳心劳力。但殿下是妾身的夫君，妾身不能在大事上为殿下分忧，但求能照料好殿下的身子。”

        萧望听她温声软语的关怀，面上便放松下来，搂住她在怀中，颇为欣慰地叹道，“云姝之品貌，堪配正妃之位。只可惜你并非嫡出，否则当日我必要选你为妻。”

        这种话，萧望并不是第一次说起。事实上他也不止在莫云姝面前提起。论起亲疏来，萧望待自己的表妹白云婵才是最亲近的，莫云姝知道萧望私下里便拿这话来哄白云婵高兴。

        因此如今这话中对象换成了自己，她也并不以为意，只是面上滴水不漏，还得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来，“妾身能陪伴在殿下身边已是三生有幸，只求殿下一切顺心如意，远比己身荣宠更重要。”总之一番蜜语哄得萧望喝了药。

        萧望饮过了药便睡下了，莫云姝又端着药碗离开了。回到自己的小院，方才冷下面上的笑，思索起方才萧望的话。

        萧望想下手的对象既然不是林涵湘，听他话中所言，大概就是方青衣了，就不知白大郎想要收买的人会是谁。按说方府中与方青衣有仇的便是方业成的妻女，当日方业成被流放，她们虽未被一同处置，但他的女儿们终究是沦为罪臣之女而被耽误了终身大事。譬如方倚兰，原先被指给隋王为侧妃，如今只与自己的姐妹们一同在家庙中修行。

        她们终究都是在方阁老的掌控之下，说被收买不足为奇，但真有如此大本事能害到方青衣吗？

        总归萧望欲害之人不是林涵湘，莫云姝心中也不觉得那般紧迫了，只将消息递给木香，至于方青衣要如何防备便不与她相干了。

        她如今只需伺候好齐王便是了。

        这个消息，木香倒不必递进宫，只需告诉南明韫便是。

        南明韫听得萧望的原话，心下却是别有一番思量。

        林少君自出了疫病所后，先时见着方随瑛因方乔馨之死而伤心，一时心软便答应教他习武。陪着他胡闹了大半个月后，皇帝下旨让她回营，她便接回了京卫指挥佥事的职权。

        沐子英既卸下暂代之职，算算时机将至，便请旨回山西。

        皇帝先前接到定国公的密报，称驰族似又有异动，对边关亦不能放心。稍加考虑，便允准了他的请求，但这次却要求他将世子沐世玉留在京城，“若是真有战事，他年纪尚幼，留在卿身边，不过是叫你分心罢了。”

        沐子英稍显为难道，“臣从前疏于对他们的照顾，以致失了女儿，便只留下世玉一个骨肉。家中又只有老母与幼妹，恐怕都不能很好地照料世玉。”

        皇帝沉吟片刻，又道，“你若不能放心，不如便将他送进宫里。涵湘如今亦在宫中，她是世玉的亲姨母，又一向是个稳妥之人，你该能放心吧。”

        沐子英沉默着点头。

        于是，当晚沐世玉便被送进观海殿。

        林涵湘见到他，心中是十分欢喜的。她也并不常见到沐世玉，每次相见总觉得他都长大许多，也变化许多。从前他虽较同龄孩童要乖巧懂事，但总有孩童天真的一面，望着她时的眼中亦充满孺慕之情。如今却显得有些沉默而疏离。

        林涵湘问起他可有想念姨母，他一板一眼地回道，“姨母是我的长辈，我自然惦念姨母身体康健。”说话间，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

        林涵湘有些失落于他的回答，少顷便释然了，慈爱地抚过他的头发，“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我已经劝过你父亲，过了节日再动身不迟。到那日便让你小姑姑带你回家过节。”

        沐世玉望着林涵湘，突然开口说道，“娘亲的生辰也快到了。”

        林涵湘一愣。林容君是八月十日生人，但她离开时沐世玉尚不记事，林涵湘知晓姑母林尹贤对林容君相关之事一向是三缄其口，沐世玉既然知晓此事，“是你姑姑告诉你的？还是你父亲？”

        沐世玉还叹口气，“这两年我跟随在父亲身边，每年八月十日父亲定然要为娘亲做一碗长寿面，却也不供奉在灵前。先前王千户撞见了，还叹道‘明明夫人已经不能长寿，便是在黄泉之下吃到这碗长寿面又有何意义’。王千户等人常劝父亲再娶一位新夫人。我心疼父亲，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林涵湘一时沉默不语，半晌才叹道，“容君心中何尝不是如此深情，只可惜造化弄人。”

        沐世玉因她这句“造化弄人”，一瞬有些难言的悲伤之感，“先时父亲与您起了争执，回家后一直闷闷不乐。但之后他呆在家中的时间便减少了，即便休沐大多也出门在外。”

        林涵湘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父亲自幼便听你祖父教导为人臣子的忠君之道，我知晓这是刻在他骨中的教诲。”她将沐世玉抱在怀中，长叹一声，“但他也是丈夫与父亲。容君与世芸，都不该成为他忠心的代价。”他该效忠之君，该是圣明之主。若为了所谓忠心，连夺妻丧女之恨都能忍受，这君臣相宜的佳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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