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身

元衡十八年又是颇为动荡的一年。皇帝处置了隋王，暂时还留着太后的性命。

        莫御史禁不住家中夫人的不断恳求，向皇帝上书希望能尽快让女儿与林世子完婚。林涵湘也怕再等下去又生变故，同样向皇帝求情。皇帝思及老友林云贤与他一般年纪，如今两人都还未有孙辈，原先以为萧岚与林君然也是一桩金玉良缘，却终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皇帝软下心肠，便同意了让他们在九月里完婚。

        京城定国公府除了林少君就没有其他主事的人，林君然又已经“不在”，林涵湘不得不帮着林少君张罗。

        萧望因先前受吴贤妃的嘱托，一直有意与林涵湘修好，但林涵湘似因林君然身死而大受打击，一月中总有大半时间是卧病在病，便是管家之权也分给了侧妃莫云姝，也由不得萧望怀疑她是装病而避开与他的亲近。

        萧望心中是有些郁闷于成婚数月还未圆房的，难得见林涵湘为了林少君的婚事又重新打起了精神，他也舒了一口气，对林涵湘和颜悦色道，“弟弟孤身在京也颇为不易，咱们既能帮衬便多帮帮他。”说来，林少君主动求娶莫云嫣也是帮萧望解决了一桩麻烦，萧望自然期望这桩婚事能顺顺当当，不要再出任何变故了。

        林涵湘也能觉出萧望态度的转变来，心下如何想先不提，面上总是笑盈盈地回道，“妾身代弟弟谢过殿下了。”

        林少君本人却丝毫没有将要成亲的模样，临大婚前十日还拉着方随瑛去喝花酒。此事他还是瞒着林涵湘的，倒是太子妃方乔馨来齐王府探望林涵湘时无意间说漏了嘴，“宝仲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却还是半点都不懂事，彻夜未归在外头与人喝酒，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作势叹道，“只可惜兄长如今不在京中、不能约束他，我也不好去提点他的朋友少带他出去玩乐。”

        林涵湘原本以为方乔馨是因同样有不省心的幼弟才会向她吐苦水，再一打探发现方乔馨口中方随瑛的“狐朋狗友”便是林少君，心觉莫名其妙，但还是回了一趟定国公府探问，进了府内却是先见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涵湘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女子惊喜唤道，“秀文！你竟来了京城！”

        林秀文已经梳起了妇人头，林涵湘见状恭喜道，“听少君说你已与狼毒千户成亲了，我先前备着的贺礼你们指挥师都交你了吧？”

        林秀文笑着点点头，眼眶微湿道，“我一直想着总要给世子和姑娘磕个头，碰巧王千户被调来京城，我便与他们一家一道上京来了。”

        林少君走出房门来，随手搭在林秀文的肩上，“姐姐怎么来了？”

        林涵湘皱了眉，便将方乔馨来找她告状一事说了一遍，问道，“你怎么与方青衣的弟弟走的这般近？”

        林少君方才起床，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他待头脑清醒了一些，才回想起方随瑛来，不满说道，“这方家姐弟好生无理。分明是方随瑛纠缠着要请我喝酒，太子妃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林涵湘思及远在福建的方青衣，也叹息他有两个心志更高的弟妹，又使劲拧了拧林少君的耳朵，“就算你心内有数也罢，成婚之后都给我收敛着些，莫做的太过惹眼。”

        林涵湘见他这副宿醉未醒、神情迷离的放浪模样，拧了他的耳朵便训斥道，“好歹在外人眼中也是要成家的人了，你这般模样让莫家知道了该怎么想？”

        林少君被林涵湘攥住了耳朵也不叫唤，脑袋随着林涵湘手用力的方向而左右摇晃着，“他们爱怎么想，就随他们想去。跟我过日子的是莫大姑娘，只要她明白我的好就是了。”

        莫大姑娘莫云嫣此时也不是很能明白，她见过的林君然和林涵湘都是端正有礼之人，听闻这林世子模样生得斯文秀气，性子却半点不似他两个姐姐。

        如今莫府中私下里的小话根本止不住，谁不知道林世子赶在大婚前将养在西北的妾室接回来京城，二人同进同出宛若夫妻一般亲密尊敬。莫御史的妾室们私底下笑得嘴都合不拢，尤其是莫云姝的姨娘李氏。莫云姝代替莫云嫣嫁进齐王府，在王府中既得萧望宠爱又有林涵湘的看重，因此李姨娘在府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在莫夫人面前得意了好一阵子。后来莫云嫣得定国公世子相求，又令她们嫉妒得红了眼。定国公深得皇帝信众，世子正妃的位子倒比皇子侧妃更为难得。

        但如今又知这林世子这般好色而放浪，李姨娘心中又舒坦了。倒了莫云嫣出嫁这一日，还特特跑来她们母女跟前说道，“咱们大姑娘能嫁给林世子，也是否极泰来了。”

        她这番直愣愣的嘲讽听得莫云嫣一愣，莫夫人见女儿神色呆愣还以为她是因李姨娘的话而伤心了。莫夫人心中如何不酸涩，顾忌着今日是女儿大喜之日才硬生生忍下了。送走了所有来宴的宾客，她便吩咐道，“李姨娘今日高兴，饮多了酒而身子不适。她岁数毕竟也大了，便免了这些时日的规矩，叫她待在自己院中休养吧。”

        莫云嫣到底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再如何劝慰自己，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君算不得良人，心下也不好受。她怀着忐忑的心情，伴着喜乐吹打的声音，被抬进定国公府。

        轿帘掀起，探来一只玉骨修长的手。莫云嫣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林少君的手上，立时被他握紧。林少君似是觉察到她的紧张情绪，轻哼出一声气音的笑来，低头与她错身的瞬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有我在，娘子放轻松心情吧。”

        莫云嫣盖头下的脸腾的变红，晕晕乎乎地被林少君牵着迈入定国公府、和他对拜了天地、再被送入新房，她还一直沉溺于那声旖旎的“娘子”中。

        待凑热闹的客人都离开了新房，陪嫁的侍女菁儿苦着脸说道，“奴婢方才瞧见那位姨娘了，应是有胡人血统，生得确实有几分姿色。”

        莫云嫣好不容易升起的少女情怀又被浇了个透凉，沉默着不说话。

        她的奶妈顾氏劝道，“从前是这府中没有主事的长辈，姑娘进了门才是正妻，以后慢慢□□她便是。”

        莫云嫣叹息一声，“我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妈妈不必忧心。”

        待稍晚，林少君红着脸挟着酒气走入新房，林涵湘还不放心地跟着他过来了。

        林少君随手便揭开莫云嫣的红盖头，莫云嫣一惊而下意识地抬头，便望入一张带着不羁笑容的俊美面孔，不禁回以一个羞怯笑容。

        林涵湘亲眼见证他们走完了最后的礼，终于放下心来，对素冰道，“今夜你多劳心看顾着些，万一他们有了争吵便差人来请我。”说罢，将莫云嫣带来的陪嫁全部清了出去，只留下林少君贴身之人侍候。

        莫云嫣想留下顾妈妈等，却被林少君拦下。林少君握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你我二人独处，也不需要有其他闲杂人等碍事。”

        莫云嫣烫红了脸靠在他怀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那世子先松手吧，让妾身来伺候您。”

        林少君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吧。”他认真说道，“今夜我是打算对你坦诚的，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一定要冷静，知道了吗？”

        莫云嫣此刻还不解他话中之意，下一刻林少君便直接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莫云嫣惊得转过头去，忽而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之处，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去，神色一瞬变得扭曲，指着林少君颤声道，“你你竟然是女子！”莫云嫣一瞬间大脑一片的空白，努力地想要找回自己的思绪。灵光一闪，却是突然想起了先前兄长莫征对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兄长最后只对她说，“至少嫁给他，你以后也不必去受妾室的气。”她和母亲为着林世子好色一事，暗中不少伤心，怎么也想不明白兄长为何会那般说。原来竟是因为这林世子根本不是男子，那些风流之名也就只是假象了。

        林少君见她神色不对，急忙上前捂住她到喉咙口的尖叫，比着手指“嘘”了一声，方才有些羞涩道，“是啊是啊，我也是女人啊。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可不能泄漏给你的陪嫁们知晓。”突然收敛起嬉笑，严肃正经、语含警告道，“若是他们之中有人不小心知晓了此事，那我只能让他永远消失在府中了。”

        她威胁完莫云嫣，又恢复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揽过莫云嫣便道，“春宵苦短。娘子，我们还是快快就寝吧。”说罢，便吹熄了红烛。

        锦帐中传来衣物相擦的窸窣声响。

        林少君强势地将莫云嫣拥入怀中，“我的胸膛不比寻常男子的窄，还更柔软。不信你试试。”

        莫云嫣苦笑不得，她又不知道男子的胸膛是什么样子。但被林少君抱在怀中时，却闻到了属于女子身上的馨香，一瞬间纷乱的心绪安宁下来，伴着林少君轻轻拍抚她的节奏渐渐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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