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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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闻成太后以死相逼、要见他一面,嗤笑一声便只带上福得前去延庆殿。
皇帝挥退所有的侍卫,命他们守候在殿外,一面笑着一面缓缓走近成太后,忽的扬起手掌,重重地扇在成太后的脸颊上,直扇得她跌倒在地上。
成太后捂着脸,坐在地上凄厉地大笑起来,“忘恩负义之徒,先帝在时若非我替你周旋,你以为你还能保得住你的太子之位吗?如今我年老色衰、恩爱不在,你就这样对我!”
皇帝从上至下睥视着她,眼中盛满恼怒与轻蔑,“朕为太子,是因为先帝只有朕一子,与你何干?你无非是见先帝老迈,才不知廉耻、费尽心机地勾引朕、攀附朕,为的不就是要延续你们母子的荣华!”皇帝越说,越觉得如吞蚊蝇般的恶心,“萧岚实非朕之子,却还肖想僭妄九五尊位,实在可恶!”
成太后想流泪,双眼却干涩酸疼到流不出眼泪,“他就是你的骨肉!你怎么就不信呢!李太医是你的人,你连他也不信吗?”
说到李太医,皇帝更是愤慨,“你还有脸提李太医!你与他合谋欺骗朕,将这胎赖在朕头上,还真以为就万无一失吗!”
当年,皇帝只与成太后有过一次肌肤之亲,是在天和十一年的二月。后来成太后与皇帝说,自己有了他的骨肉,为了保全这个孩子,皇帝才与李太医串通在脉案的记录中将成太后有娠的日子提早了一月。万万没想到成太后是在三月才怀上这个孩子,萧岚分明还是先帝之子却要赖在他的头上。
皇帝心痛如绞,“月儿,朕一直将你视作朕的明月,却没料到竟是水中之月。”皇帝转身低语喃喃着走出了延庆殿,“没有月儿,朕还有笙儿还有涵湘”
成太后的心如坠深潭,早已知皇帝偏执,却没想到他也是如此无情、说舍便能舍。
皇帝回了昭阳殿,急命人将林涵湘召入宫中。福得为难道,“王妃如今还在病中,怕是”
皇帝满不在意道,“那就接进宫来养病,观海殿不是还空着吗?明韫,你亲自带人走一趟齐王府。”
南明韫微不可察地蹙了眉,躬身应是。
皇帝原本胸中溢满怒气,因迁怒才强硬地将林涵湘宣入宫,待见着她苍白虚弱的模样倒是勾起了他的回忆,遂放柔了声音道,“朕定会还你姐姐一个公道。”
林涵湘仿若不知皇帝与成太后之间的纠葛,只默默垂泪道,“长姐嫁作皇家媳妇,雷霆雨露原都不容我等置喙。可妾身只愿与陛下说实话,长姐乃我至亲之人,在我心中她便如半个母亲,我我如何舍得”
皇帝心中是否真正怜惜她是未可知。南明韫见她强撑着在皇帝面前作戏,心里却不好受。他回返昭狱,手下的百户却来报,“这次捉拿的人中,并没有大人提及的那位沈春明。”
南明韫严肃问道,“你确定没有认错吗?”
梁百户点头,“大人说了那人一身世外高人的气质,属下断不可能认错。”
如此看来,这个沈春明怕是被人安插在隋王府中的棋子。可当日他听见沈春明的劝诫之语,确实句句为隋王着想。沈春明这是吃准了隋王不会为之所动,还是既知隋王根本无还手之力。
南明韫暂时按下了心头疑虑,往关押萧岚的牢狱行去。
萧岚这些时日一直觉得如梦似幻,睁眼便是阴森恐怖的牢房,四处皆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可越是置身在此恶地,受着从未经历过的拷刑。他没日没夜地想着事情怎会发展至此,往日里身边之人的殷切劝导,此刻尽言犹在耳。
他忆起这一年来林君然的转变,她青涩而主动的亲昵使他以为她是终于想通了要与他好好过日子,如今想来却分明是麻痹他的温柔乡。
还有沈春明,他们二人私下相处,他总劝自己,“殿下才是陛下真正的长子,虞氏先是夺走娘娘的正宫之位,又夺殿下太子之位,既行不义才会早早夭亡、步入轮回。”
萧望越是回想,沈春明所言一字一句尽是清晰。
“殿下若想夺回皇位,必须借助兵力。”
“而若要养兵,光靠殿下的食邑可不能办成。”
“方业成投诚而来,殿下该接受才是。”
若非沈春明时常鼓动他,他只继续做他的逍遥王爷便是。他心中恨意如滔天之浪翻涌不歇,都是这些贱人的谗言佞语害他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南明韫向萧岚问起沈春明其人,萧岚冷笑一声道,“都是一般的走狗,竟不知自己的同党吗?”
南明韫面不改色道,“殿下确实误会了,臣并不识得沈春明,且臣只忠于明君一人。”
萧岚双手紧握牢狱的铁栏,脸亦贴了上来,状若癫狂道,“哼哼哼本王一切作为都是沈春明的谋划,你既然弄丢了最大的主谋者,就等着陛下的问罪吧。”
南明韫不禁为他的蠢钝叹一口气,“有劳殿下为臣忧心了,不过臣何时弄丢了主谋者呢?主谋者不正在臣的眼前吗?”他凝视着萧岚,皮笑肉不笑道,“殿下难道忘记了方业成这一前车之鉴吗?谁是主谋者端看陛下希望谁是罢了。”
证据确凿,隋王豢养私兵、意图谋反之罪已是事实,都察院接到皇帝的授意,将去岁春闱舞弊一案翻出,再加上隋王更是做出纵火杀妻这般残忍之事,还不待皇帝下旨论处,民间对其的怨声已是沸腾。
硝烟之语甚至传到了方外之地。林涵湘往到千真寺点长明灯时,便听见有人小声议论着隋王,偶尔瞟向她的目光中还含着同情或探究。
林涵湘不欲理会外界的打探,为往生之人颂过经后,便往到后院去休息。经过一片竹林时,稍稍停了脚步,驻足沉思着。
因素冰受了伤,林涵湘便留素娥在定国公府照顾,身边便只跟着木香。天际落下细密的雨线,木香未带伞来,便劝林涵湘道,“大人,落雨了,我们快回屋里去吧。”
不待林涵湘答应,一旁却探来一只如玉的手并一顶竹伞,遮在她的头顶。林涵湘转身看去,轻笑,“南明韫四处寻你,未想你一个道士竟躲到了和尚庙里来了。”
此人正是从隋王府中失踪的沈春明,他回以微笑道,“还不到让他知晓我身份的时候。”
这熟悉之语,令林涵湘不禁幸灾乐祸,南明韫一向以这句话来搪塞她,怕是料不到今日。
林涵湘却也好奇,“我久不在南阳,竟不知你师父竟愿意放你下山了?”
沈春明故作伤情地叹道,“师父又收了一位弟子,师妹尚且年幼,师父的精力都投注其上,这便顾不得我了。”
这可不是正合你的意?林涵湘腹诽,又试探着问道,“你师父一生思虑全为萧氏皇族,你插手他们夺嫡之争,不怕被你师父怪罪?”当日她在昭阳殿中闻到那异香,便知是出自万阙山,未想沈春明竟是敢直接对皇帝下手。而南明韫怕是也想不到他所换之香正是出自他这些时日一直追寻的沈春明之手。
沈春明并不担忧,“在人前我自然是尽到我劝诫之责,可隋王一心找死,我又能如此呢?唉,放任他们争斗下去,只会造下更多的杀孽。唯有使储位之争尽快尘埃落定,才能保全更多性命。”
沈春明又问,“却不知我与你的立场是否相同?”
林涵湘笑着反问道,“你来见我,难道不是认定了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吗?我所求之事,你心知肚明,有何不能放心呢?”
沈春明凝视她半晌,方才意味深长道,“待事情完了,殿下自然会放归你自由。”
林涵湘这些时日常往千真寺去上香,她本不是笃信神佛之人,倒是令皇帝与后宫诸人对林君然身死之事更相信了几分。
吴贤妃便教齐王道,“她伤心至此,可知此事的确出乎她意料之外,依我看这说不准便是那一边出尔反尔,为的是逼陛下能够狠下心来除掉隋王。她此时正心灰意冷,你该趁此时收拢她的心。”
萧望听吴贤妃劝他与林涵湘修好,却不由得想起定国公府走水那日,他赶到定国公府时正见林涵湘跪在地上伤心欲绝地痛哭,而沐子英来得更早,正在她身旁安慰。那焦急而关切的眼神令萧望觉得不简单。
萧望向吴贤妃提出他的疑问,吴贤妃敛了笑容,沉吟片刻又道,“无论靖国公是何心思,林涵湘却不是甘愿作人替身的性子,否则她早便与我平起平坐了,哪里还轮得到庄氏在后宫独大。殿下且放心吧。”
萧望已相信了林涵湘与皇帝无甚瓜葛,但她对沐子英的态度却仍透着暧昧。但吴贤妃既这般说,萧望便也顺她心意点了头,拱手作礼道,“此番多亏母妃查出当年方秀女染病一案,又冒着风险对林君然下手,才能让父皇发现成氏的真面目,从而为母后报仇。请母妃受孩儿此礼。”
吴贤妃忙扶起他,拭泪道,“你我之间何必多礼,能除掉成月儿这个贱妇,我也终于能还报娘娘当年的恩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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