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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杜恩大主教


“麻烦让让。”

        安穆夏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收着声,表情和语气都是格洛丽亚式的理直气壮。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心里都同时咯噔了一下。

        莫莱斯校长立刻低头咳嗽了两下,安穆夏微微偏头往那边望了眼,发现祖父好像脸色都特别苍白。她眼里的温度立刻又冷了几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对上校长的视线,后者微不可查地对她摇了摇头。

        在场诸位都还在暗自心惊,没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自从杜恩出现在世人视线中之后,从国王到平民对他都是毕恭毕敬,估计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种态度。王储其实有些想笑,但只能紧绷着嘴角,表情严肃得几近刻意。他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母亲,卡洛琳王妃倒是很镇定,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直直盯着僵持在大厅中央的那两位,既不准备出声解围,也不准备有什么其他动作。

        这尴尬来得太过突然,杜恩主教罕见地沉默了两三秒,手中权杖才在地板上敲击了一下,发出仿佛钟声一般的清脆声响。瞬间,无形的压力从撞击中心向周围扩散,如水波般一圈圈震荡开来。

        “退下,无礼之人。”主教威严地警告道。

        如果是别人,这会儿可能已经在主教的威压下跪下了。

        但安穆夏无动于衷,甚至脸上不耐烦的神色都更明显了一些。

        她赶时间。在她用幻象构建的第二重世界里,神像左眼流出的泪水已经快要划到下巴尖,眼见就要滴落,白色的幽灵还纠缠着她喋喋不休。

        于是在旁人眼里,就看到格洛丽亚微微靠近主教,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绕过他自顾自往前走了。

        而被撂在原地的主教已经肉眼可见的气压低沉。

        伊桑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早在若干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在老嬷的偷偷提醒下,行礼还行得乱七八糟,虽然摆出了一幅驯服的姿态,眼神却警惕如林间小兽的少女时,他就隐隐预料到,或许某一天格洛丽亚会为她的骄傲付出代价。

        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他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他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台词,但他知道他必须说些什么缓和一下眼前糟糕的的气氛。

        “再等等。”

        一只手从旁边拦住了他。

        王储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她的表情同刚才没任何变化,眼神中却闪烁着复杂的光。凭借伊桑多年以来对母亲的了解,那看起来像是,兴奋?

        “她是在听神谕吗?”王妃问。

        “她在发疯。”杜恩大主教不屑一顾。

        同一时刻,莫莱斯校长苍老的声音响起:“确实和史书中记载的一样。”

        听神谕?王储一愣,立刻理解了母亲急迫的心情。曾经“听神谕”并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情,每隔三年五载都会发生那么一次,神明会借人类的口预言疾风和河流的变化,也会帮助人类规避灾祸和战争。但是在旧神们放弃这片土地之后,三百多年来,再也没人有幸受到这种眷顾。人与神唯一的连接通道就是杜恩大主教,直到此刻,这种独占才有了一丝被打破的可能。不是所有王室成员都像哈里逊一世一样对杜恩有着狂热的崇拜,更别说没人能担保通道那头连接的究竟是什么。起码在摄政王妃看来,国王才是该裁决一切的人,而未来这一职责必将落在她的儿子身上,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潜在的威胁,不管是南郡那支庞大军队的预备统领,还是不老不死的神明代言人。

        “我建议再观察一下。”校长补充了一句,“毕竟这里是真理大厅,没有人可以撒谎,不是吗?”

        杜恩主教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突破重重阻碍擦掉了那滴泪,安穆夏心里终于松快了些,像是完成了什么极其重要的工作,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有一种奇怪的熟悉。

        “可怜啊。”幽灵飘到她身边,面对着神像,发出和之前其他影子们同样的感慨。

        它依旧顶着安然的脸,不知道是懒得更换了,还是单纯就想再恶心安穆夏一下。不过它表现得就像是已经完全忘记了几秒之前的剑拔弩张,实际上,在安穆夏绕过幽灵往前走得那一刻,幻境中的世界就改变了。丛生的野花取代了躲在角落里指手画脚的瘦长鬼影,阳光洒进黑暗的角落,连原本带有浓烈敌对情绪的幽灵都平和了下来。

        “想不到在这个地方,你居然是‘祂’唯一的信徒。”幽灵说。

        “我不是,”安穆夏断然拒绝道,“我就是过来打个工。”

        安穆夏愣了愣,忽然有些理解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觉得熟悉,那不就是为老板鞍前马后的社畜心情吗。

        “祂是要死了吗?”安穆夏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状况堪忧的老板,“那说好的……”

        “已死,将死,而未死。”幽灵打断了安穆夏的话,同时抚摸上神像的肩膀,脸颊亲昵地贴合在一起。它给出一句谜语版的回答,又转过身对安穆夏,笃定道,“我不能透露太多,但我保证,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只要你能拔除威胁这个世界的恶种,你所要求的就会实现。”

        “行,”安穆夏耸耸肩。“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

        “你只有一次机会,务必谨慎把握。”幽灵的形体开始消散,连同声音也变得模糊,“不要做得太过分了,你这个恶劣的家伙。”

        那双和记忆中安然一模一样的眼睛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

        “可算是走了。”脚边“嘭”得开出了一朵小花。

        熟悉的小花,陨星城石头缝缝里,随处可见的的小野花,从一朵接二连三地变成了一簇,甚至扎往她身上扎根,从脚背顺着小腿往上窜,很快就攀到了手指尖。

        它一边用自己的根掀开安穆夏的手指甲,从血管里汲取养料,一边扭动身子,愉快地哼歌:“赶快,瓜分新鲜尸体,给她漂亮房屋,赶快,士兵顺流而下,狩猎吊诡之徒……”

        哼了两句,它忽然想起什么,用小叶子拍了拍安穆夏的手掌心,扭扭捏捏道:“你可别听它们乱说哦,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嗯,刚才也多谢你。”安穆夏轻轻掂了掂手腕,小花也跟着上下晃了晃。

        “哎呀,他们过来了。”小花叶片一抱脑袋。

        虽然知道别人看不到幻境中的事物,安穆夏还是将手背到了身后。

        “格洛丽亚,我的孩子,”王妃抬手扶在了安穆夏的肩膀上,态度宽和。他们只看见安穆夏一个人对着神像嘀嘀咕咕,好不容易完事儿了,又对着自己的手发起呆来。

        “告诉我你听见了什么?”

        “一个指示,”安穆夏想了想,“应该跟你们最近忙活的事差不多。”

        莫莱斯校长之前告诉她,已经将不详的预知梦上报给了枢密院。莫莱斯家族的血统天赋是“推演”,是能根据自己大脑中储存的各种知识对一段时间之内即将发生的事做出预判,这种计算是不自觉的,所以结果只会以预知梦的形式呈现,梦中不同的形象代表不同的事件,据说莫莱斯的祖先为此总结出了一本密码本,收藏在金盏花庄园里,而在这个密码本上,血色鬣犬,对应的就是王朝动荡。

        果然王妃问道:“与叛逆分子有关?”

        “叛逆?差不多吧,不过更严重一点,”安穆夏摇摇头,“这次出现的这个东西,如果不及时处理,整个世界都有崩坏的危险。”

        其实是必然会崩坏,安穆夏在心里想。

        没有侥幸,没有余地。

        全然的毁灭。

        从真理大厅出来之后,安穆夏又在街上晃了晃。

        宣誓的过程倒是很简单,安穆夏单膝跪地,杜恩的权杖点在她肩头。

        跟着念出誓言第一个字的时候,安穆夏就意识到,真理大厅的力量比她设想的还要蛮横。一个字就像是锁链的一环,在她的灵魂上留下束缚,无法扭曲,更无法剥除。

        这不太妙啊。安穆夏尝试在意识空间里呼唤格洛丽亚,但是无人回应,她忽然想起,从进入真理大厅的那一刻起,格洛丽亚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安穆夏只好硬着头皮念完整段誓言。

        “我将为我的国王奉献出全部的忠诚,以血为火,以身为剑,从第一日,到最后一日。”

        她还在闷头琢磨着这句话有没有什么空子可钻,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桑垂着头站在索德萨特·蓝顿面前,后者表情不太好看,好像正在严厉地说些什么。

        安穆夏一下子乐了,怎么又是这个小可怜样。

        风递过来一些破碎的声音。

        “这件事因她而起……你必须要告诉萨瑟兰小姐……”这是蓝顿在说话。

        安穆夏一愣,怎么听着还和我有关的样子?她摸出那块能将人存在感降到无限低的黑布,往身上一裹,不动声色地偷偷摸了过去。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桑低声说。

        “你要是这么说我也随便你,”蓝顿显然被他气得冒火:“但是你可要想清楚了,是不是要让自己的小命丢在这种地方!”

        与此同时,真理大厅内。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四周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厚重的黑色绒布透不进一丝光亮。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喃喃自语,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没人能够相信这种粗糙如同碎石在地上磨砺的声音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

        “不是格洛丽亚·萨瑟兰,怀疑的目标又少了一个……”

        “吊诡……吊诡之徒、顺流而下……大岩原……冰海角……”

        杜恩手下的动作忽然一顿,表情疑惑。

        “我怎么好像忘了什么?”

        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结果,杜恩只好暂时将它抛之脑后。他继续手下的动作,全然的黑暗,对他好像没有任何影响。

        他不开口之后,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就特别明显。

        一滴一滴,汇成血色的小河,流淌到白色的神像脚底,腥臭味蔓延在整个大厅。

        被吊着的东西已经很难再称作人,他的皮被完整地剥了下来,剩下一具人形的、鲜红的肉块。属于头颅的那团肉往后仰着,齿关张开,眼珠往外瞪着。

        杜恩将那颗头捧正,用手固定着,字正腔圆地问道:

        “我不配用这张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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