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赔钱货

日落黄昏，牛车慢悠悠的，终于回到了孤庄村。

        趁着黄昏余色，朝那满是石子的乡间小路走，七拐八拐的，路过几片蛙喊的稻田，几间炊烟飘遥的茅草屋子，向南烟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村子最西边一间历经岁月，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屋子便是向南烟如今的“家”了。

        自从穿越以来，她睁开第一眼见的便是这个屋子，这样过了许多年，却依旧对这个屋子喜欢不起来。

        “哼！”

        她刚推开篱笆，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浑厚低沉的冷哼，吓得她头皮发麻，下一刻，她整个人便被挤到了一边，踉跄地扶着篱笆才堪堪站定。

        不必说，这人定是她那不言苟笑、视女子如衣物的爹爹，向文昌。多年以来形成的条件反射让向南烟的心仿佛被针刺一般瞬间纠成了一块。

        她抿着唇，低垂着脑袋，默默退到一旁，喊道：“爹。”

        “铮铮！”

        铁制农具一齐倒地的声音，声响之大足以表明主人怒火之高。

        她今日本该去田地里干活儿的，可谁知回来路上被那些人给耽搁了，别无他法。可在她爹眼里，定是觉得她这个赔钱货又偷懒去了。索性她也懒得解释，让他误会去吧。

        随后，一头戴布巾、身着麻布衣裙的妇人扭着干瘦的腰跟在男人身后也走了进去。那便是她娘，徐氏。

        徐氏耸着两个肩膀，拧着眉头，年近三十却已面容老皱，满脸的褶子都被挤了出来。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向南烟，随即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脚步轻踩着进了屋子。

        向南烟沉默地走了进去，走到屋角处把农具都整理好，随后洗了洗手，进厨房开始做饭。

        趁着煮米的空隙，她又开始劈柴，喂鸡，择菜……

        期间，徐氏悄悄过来找了她一会儿。

        她依旧丧着脸，到厨房偷偷摸摸地拉住向南烟，压低声道：

        “烟丫头，你爹今日不知怎的又气了，回来又见你晚归，更是火烧眉毛急了眼。唉，快把今日卖筐子得来的钱给他吧，不然今晚你连饭都吃不了。”

        向南烟擦了擦手，右手伸进衣兜里把今日做买卖换来的钱都掏了出来，四百文钱，整整好，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全都递给她。

        “今日把筐子都卖完了，得的钱都在这儿。只是回来路上遇见点事儿，便耽搁晚了。”

        “娘，您拿去给他吧。”

        徐氏接过这半吊钱，终于放松地呼了一口气，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向南烟的背，宽心道：

        “行，我这就过去给他。”

        说罢，便转身走了。

        天光变得暗蓝之际，终于做好了饭菜。残破的木桌上摆着两碗青菜跟四碗米饭，热腾腾的，还冒着气儿。

        向文昌坐下，拿起碗筷便开始吃，见他动筷，徐氏也动了。一切看起来毫无波澜，十分寻常。

        向南烟朝着饭桌缓缓靠近，谁知刚一坐下，便听到“啪”的一声。

        向文昌把筷子砸到桌上，一脚把向南烟坐的凳子给踢飞了，板着一张脸，面色黑沉地看向徐氏大声吼道：

        “你生出来的好东西，一天到晚净会好吃懒做，偷闲躲静！她哥哥还未回来，自己倒想着吃了！”

        徐氏被他吓得狠狠抖了一下身子，缩起脖子，整张脸愁苦得皱了起来。她欲言又止地左看了看向文昌，右看了看倒地的向南烟，欲哭无泪，却不敢说半句话。

        向南烟摔倒在地，双手撑着，瘸着腿自个儿慢慢站了起来。随后，她沉默不语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爹！娘！我回来了！”

        刚进屋子，哥哥向成的声音便传了回来。

        外头悉悉索索地发出声响，随后便是一阵欢声笑语不绝。而她的屋子里，除了满地的筐子竹条，便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向南烟抿着唇，看着昏暗的屋子，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趁着仅有的光亮，拿起一旁的竹条继续编织筐子。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她缓缓打开房门，此时天已经彻底暗下来，周遭一片安静。

        她走到主屋的饭桌前轻手轻脚地收拾碗筷，到水井旁洗碗筷。做好这一切之后，她吃力地提了一桶水回了屋子。

        她舀了一盆水放到窗前，借着月亮倒映出的影子，细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脸。摇晃的水波间，隐约可见那一块血肉模糊的脸。

        向南烟面无表情地把脸浸入冰凉的水里，用手粗暴地搓了搓脸颊，来回几下，看着终于干净了，才停住手，用破布把它轻轻裹住。

        随后，她缓缓关上窗子，屋子里瞬间一片漆黑。凭着记忆，她一点一点地摸索地走着。

        找到了。

        向南烟摸着水桶的边缘，然后缓缓解开衣裳，扔掉身上的树皮，再用水把布子浸湿，开始拭擦身体。若是有光，便能看到她身上红一块紫一块青一块的，缤彩纷呈。

        擦完之后，她拿衣服穿上，再出去把水倒掉，回了屋子。

        此刻，她终于可以躺到床上了。

        “咕噜咕噜～”

        可肚子偏偏饿得不听话，一个劲儿地叫喊。

        向南烟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恍惚间想起墙角边好像长了些草，于是起身摸到墙角边蹲了下去。粗糙的双手碰上冰凉的叶子，向南烟，毫不留情地把它拔了，然后塞进嘴里咀嚼。

        苦涩的青草味弥留味蕾，她却只是麻木地重复着动作。

        “笃笃！”

        窗前传来两声敲打声。

        向南烟死水一般的眼睛终于微微发亮。靠着墙走，她慢慢走到了窗前，缓缓打开窗户。

        皎洁的月光下，一张俊朗朴实、面带微笑的脸露了出来。

        “哥哥。”

        向南烟趴在窗前眯眼微笑，轻轻唤了一声。

        向成眨了眨眼，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之后，缓缓把手抬了起来，迅速将手里的东西塞了进去。

        赶紧吃了！

        他无声地说着，双手示意着吃的动作，又做贼心虚地看了看两旁，又转过头朝向南烟挥挥手，便转身悄悄地走了。

        向南烟看了一下桌上那个用叶子包裹得圆圆的东西，伸出手缓缓打开，是一个粗糙的米团。

        向南烟微微一笑，把窗子关上，再黑暗中安静无声地把它吃完了，连叶子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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