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恩威并施

当晚顾唯和设计部的同事见了面，做了初步部署，又连夜恶补资料，凌晨两点多才离开办公室。
办公楼和公寓楼离得并不是很远，开车三五分钟就可以到，步行的话也就十几分钟，但是她回去的太晚，车又拿去修了，只好一个人走夜路回去。
海边风大，吹着两旁的行道树发出呼呼的声音，暗不可见的丛林里，仿佛有野兽藏匿。顾唯裹紧衣服加快步子往前走，连头都不想抬。
好不容易到了住处，她刷了门卡进去，借着客厅里的小灯走到楼梯口准备回房间，一只脚才刚踩上台阶，边上忽然有人轻咳了一声，吓得顾唯一哆嗦。
梁云川不紧不慢地走进她的视线里，指了指不远处的饮水机：“我下楼喝水。”
顾唯松了一口气：“梁总您也住在这里？”
她原本以为，以他这样的身份，会住在附近的别墅或者酒店里。
“这里方便。”梁云川脸上淡淡的：“怎么这么晚？”
“我刚才一直在办公室看资料，没太注意时间。”
“辛苦了。”
她不太在意：“我们这一行熬夜是家常便饭，不算辛苦。”
他们一起上楼，顾唯才知道梁云川就住在自己的隔壁，她的房间正是原来宋知霖的房间，不过已经被人重新收拾过了，里面的设施还算不错。
跟他道别之后顾唯就进了房间，舟车劳顿，加上大容量的信息消化让她的身体十分疲惫，她强撑着飞快地洗了澡，一头扎进床上，又挣扎着起来定了闹钟，没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虽说睡得晚，但顾唯的习惯很好，只要闹钟一响她总能起床。洗漱之后她准备出门吃早餐，正好碰到梁云川晨跑回来，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发梢和额头还有些薄汗，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顾唯大概还没清醒，愣愣地看着他，连招呼都忘了打。
还是梁云川先跟她微笑了一下：“早。”
她仓促地回应：“梁总，早啊。请问……这里的餐厅在哪里，我还没有去过，想去吃顿早餐。”
梁云川看了一眼手表：“在办公楼后面，如果你不着急，不妨等我五分钟，我冲个澡开车带你过去。”
顾唯当然说好，梁云川的动作非常迅速，很快就换了衣服来找她，他们一起下楼的时候，她还能隐约闻到他身上浅淡的皂香。
梁云川开了一辆白色奔驰SUV，说来也巧，这辆车跟顾唯的是同款，只是配置高出了不少，这是他刚到舟山的时候为了出行方便临时买的，还特意拿了当地牌照。
顾唯坐在副驾驶上，刚开始有些拘谨，收音机里开着当地的音乐调频台，DJ放了一首江苏的民歌茉莉花。
这并不是茉莉花开的季节，但车里窗户半开，路两边的花香随着清风吹进来，隐隐绰绰。
他们几乎没有交谈，可不知为何，顾唯的心里突然有片刻的安宁。
路程很短，没过一会儿就到了。
轻舟集团在行业内一直是翘楚，在食宿条件上对员工也很是优待，早餐的品种十分丰富。
顾唯拿了煎蛋和薏仁粥，打饭的老师傅看她面生就多问了两句：“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是新来的吧，那必须得尝尝这个粢饭糕，这里面加了苔条，又脆又香，明天可不一定会做，这是要碰运气的。”
她正饿了，被说的心动了，又怕这么大一块吃不完，梁云川在边上对师傅说：“给我和她一人一半吧，麻烦您帮我们切一下。”
顾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端了盘子在他对面坐下：“这个食堂真不错，看来接下来这段时间有口福了。”
“舟山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特色，等后面不那么忙了，你可以四处转转。”
他这话说得轻松，顾唯却不敢懈怠，能不能留下来还是另一说，月底要出具的分析报告还压在她肩膀上。
等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刚看了几页资料沈佳烨就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顾唯，你挺能耐啊，跟梁总是怎么回事儿？昨天见到他回来不是还跟我吐槽说资本家吃人不吐骨头，今天早上又是坐人家车上班又是一起吃饭的，发展的很快嘛。”
沈佳烨是在茶水间里听到两个小姑娘闲聊时说起的，梁云川作为颜值担当，在这里总是谈资。她当然没多想，就是觉得有意思，忍不住来逗逗顾唯。
顾唯头都不抬：“你有时间来操心我，还不如去帮着分析湍流强度，看看有什么影响地层稳定性和障碍物的因素，别来妨碍我做功课。”
沈佳烨随手翻了翻她做的笔迹：“我的天，你昨晚几点睡的，这效率也太高了吧，难怪宋老师极力推荐你来善后，给我可没有这样的执行力。”
“效率再高也得熬夜，前期资料太多了我必须尽快看完，真是恨不得住在办公室里，可惜了我这里只有一张沙发，如果有洗澡的地方，我一定不会回宿舍了，太浪费时间。”
“这好办啊，你可以跟梁总说，让他把办公室借给你休息。他的办公室里面有一间内卧，卫生间和淋浴房一应俱全。”
顾唯听了这话特别羡慕，不过一点儿都不敢肖想，开玩笑，她怎么好意思跟梁云川开这个口。
卧室是一个人的私密空间，梁云川应该不会愿意与外人分享。
接连几天她都是很晚才走，顾唯并不讨厌熬夜，反而很喜欢安静的工作环境。
当整层楼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地能听到墙上摆钟的声音和她在纸上落笔的声音，她的思路在这样的时刻会意外的开阔和清晰。
不过身体是会自我感应的，连续的熬夜还是让她开始疲乏。
白天绘图员把测风塔这两年的数值变化图表发给她，她从傍晚看到凌晨，只觉得脑子里除了一串串数字已经容不下其他，渐渐的，屏幕上的图形就模糊了起来，她慢慢睡了过去。
梁云川今天很晚才离开办公室，他跟在挪威的教授约了视频聊天，对方的傍晚正是中国的凌晨。
他准备关门的时候，巡楼的保安走了过来打招呼：“梁总，您要下楼了吗？”
梁云川嗯了一声：“楼里没其他人了吧。”
“还有呢，顾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应该还没走。”
“也许她只是忘了关灯。”
保安很肯定：“不会的，我们前两天还差点把她锁在楼里了，她每天都走得很晚。”
梁云川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设计部那层楼走一趟。果然在走廊上就看到她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她办公室的门半开着，梁云川走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她趴在桌上，一只手臂枕着脑袋，连他的脚步踩在地板上，她都没有听到声音。
他俯身靠近：“顾唯，醒一醒，睡着了容易生病。”
她闷哼了一声，并没有抬起头。
梁云川哭笑不得，在心里反省自己是不是把人逼得太紧了，让她这么争分夺秒地高强度工作。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她在这里睡一夜，梁云川还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顾唯，起来，回去睡吧。”
她总算有些意识，慢慢地坐直了身体，乍一看到梁云川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眯着眼睛盯着他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呀，梁总……我居然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快一点了，一起走吧。”
顾唯把散落的材料整理好，跟着他往外走，入了夜的海边城镇温度薄凉，她在他身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下次早点回去吧。”
“不碍事。”
“走夜路不太安全。”
“过两天我的车就修好了，到时候开车会好很多。”
梁云川想了想仍觉得不妥，虽说这里和住处离得不远，当地治安也很不错，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像顾唯这种拼命三郎的状态，恐怕之后晚归也是常态。
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卡递给她：“这是我办公室的副门卡，里面有床可以休息，你也许用得到。”
顾唯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梁云川会这么爽快，她反倒迟疑了：“梁总，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你了？”
“没事，我办公室里没什么机密文件，平时我也不怎么在公司留宿。”
她有自己的盘算，也就不再忸怩，伸手接了过来，跟梁云川说谢谢的时候，她还觉得不似真的，难道自己太惦记他的休息室，竟出幻觉了？
“我明天会让人换一套新的床单。”
“那多不好意思，已经很麻烦你了，我其实是很随意的，真的不必要再费心了。”
梁云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顾小姐，我这是在变相剥削你，所以你不用感激。”
顾唯在心里慨叹，难怪梁云川有本事管理数额这么庞大的项目，短短几天时间，恩威并施，已经让她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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