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姐妹相见

江如玉如今落脚于城西的一处独门小院中，地理位置有些偏，家门常年紧闭，这些年白夫人没怎么听到过他的消息。

        当年，江如玉受刑后自愿选择离开江府，他是自己走出那道门的。江宛望着弟弟的背影，那是一席飘逸的白衣，她甚至清楚的记得他哪缕发丝闪着光亮。

        江府大公子贵人如玉，容貌极美，与长公主情深意长，二公子则恣意潇洒。可二人里没有一人有一府之君之相。江宛也曾懊悔，从前对两个弟弟太过纵容，没有教会他们勇气和承担，才致使江府如今只能靠幼子苦撑。江陌不善结交，他那样的性情没想到也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江宛不甚慰藉。

        从如玉离开那天起，她就只有江陌一个弟弟了。她告诉自己，对待江陌就要像对待亲弟弟那般。

        其实这些年，几乎没人见过江如玉。或许有人偶然间会看到一个相似的身影，但没人真正见过他。

        白夫人犯了轴，铁心留在江府照顾江陌，只命人轮番去请，还不许间断，直到把人请来为止。可江陌受伤这么大的事，江如玉怎么会不知晓呢。

        闹别扭的姐弟毫发无伤，却苦了江府的丫鬟嬷嬷。所有人一轮请下来，竟连江如玉家的院子都没能进去，屋里的奴婢只说家中主子外出了，问到去往哪里，答到只有不知。还说若主人回来了，一定马上禀明。

        大家都是碰了这样一鼻子灰后回来的。城东到城西距离很是不近，又是步行，所以大家都得一大清早出发，拿着中午的干粮，而等到再回城东天就黑了…一天走下来，加之这几日府上当差本就辛苦，很多婆子丫鬟都吃不消了，但也不敢抱怨，只得将满腹委屈揣肚子里。

        她们自然不懂两人在搞什么花样，可却知道白府有诸多会功夫的打手，若派他们去，岂不事半功倍。管你文请武请，总比叫下人去碰这个铁打的钉子、去敲永远不会打开的家门要有效吧。大家一番讨论，发现这样的主意实在不符合白夫人的风格。

        江府统共没几个人，几天就走了一轮，这眼下又要从第一个人开始了，大家都非常沮丧…直到有人说了一句:新来的马夫已经到了，是不是可以把月华叫回来了。大家这才想起月华！对呀，既然有了新来的马夫，月华便可以回来了，正好明天叫她去城西！想到这里，所有人如释重负！这种事情真的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啊！

        而月华呢，她背着一个小包裹，正站在江如玉家门口。不过他她不是寻江如玉的，她来等自己的长姐。

        其实江如玉没在家，城中的缤憬阁才是他的长期居所。他倒不是寻花问柳之人，不过是此阁的幕后老板，如今姐姐天天派人烦他，他更是不愿意回去了。今日到了晌午，他找了个手下叫他把月华领来。算算时辰，姐姐派的下人应该走了，他暗自掐好时间，好让小姑娘一到城西家门口就能遇到接她的守卫。

        缤憬阁

        江如玉的房间在独门小幢的二楼，他单劈出一处台面养花植株，自己则卧在靠椅上烹茶赏景，对面是处湖景，景色很美，但他无心观景，眼中颇柔情的望着落脚亭一位姑娘的背影。这湖边有很多亭子，他只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亭子起了名字，唤作，落脚亭……别被这个名字欺骗，因为他只许自己和长弋姑娘在落脚亭落脚。

        长弋姑娘身形绰绰，身材高挑却瘦削，背面梳着偏头髻，一身茶棕色的旧长衫搭在白纱衬外头，这衣服实在普通，可偏让她穿出了韵味，光看背影就已然发现这是位妙人了，所以即便多年明恋暗恋无果，江如玉仍多年痴心不变，从一而终。

        另一头，月华跟着小护卫继续往城西的方向走，缤憬阁便是在那个方向。一路上两边都是新鲜玩意儿:冒着热气的馒头包子、油香油香的酥饼、红灿灿的冰糖葫芦、姑娘用的各种胭脂、孩子们时兴的玩具、琳琅满目的配饰物件，让月华应接不暇。下山后，她只在城中待了小半会儿便入了江府，城东官宦名门之府居多，周围鲜少有这么接地气的摊子。当看到十好几样新做的糕饼，被店小二搬出来摆好时，她心中不免充满错别呢痛苦…自己还没领到月钱，口袋惨瘪瘪的，不能买来些跟长姐一起吃了…

        怀揣着这份遗憾，月华到了缤憬阁，先被领去见了江如玉。这是江如玉的安排。说真的，别说回江府，他很多年没再见到江府的人了，如今再次见到这熟悉的衣服，心头不免有百般滋味无法言明啊…五味杂陈…

        月华倒还沉稳，虽清楚护卫没带她去见长姐，也并未多问。他们进了一间屋子，布置简洁，屋子西边挂了帘子，外面是一处台面，外面一圈固定了栅栏，那里有位白衣男子正在饮茶，他听见开门的动静后便温声唤他们进来。

        江如玉隔着错落的帘子仔细打量月华一番，她正微低头规矩站着。

        “以后你会常来这里，便不用这么板正规矩了。”

        “谢先生。”

        江如玉和护卫对视一眼，两人都以为月华是拘谨放不开，无奈的轻笑了一声。

        山上只有女子，所以月华没有跟男子相处的经验。可山上的人，无论是谁话都不多，除了她自己。现在站在这里，听着对面的人翁嗡嗡，她突然生出个疑问，难道所有男子都如眼前这个人一样废话连篇？她又想到领自己来的小护卫，不禁瞄了一眼，他正聚精会神的听自家主子讲话，目光炯炯。月华想，瞧他这样，想来若不是身份限制，保不齐会拍手叫好并加入废话连篇吧…？

        浑浑噩噩的挨过问话，月华终于可以向他行告辞礼去找长姐了！两人多年没见，可即使如此，月华也能认出站在远处亭子里的女子就是她的长姐。她面露欢喜，与刚才的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判若两人，高兴的大喊了句长姐。她不仅牢记长姐的模样，就连细微到一颦一笑都不曾忘。

        “长姐！”月华犹如欢快的小兔子，提溜着小裙子朝落脚亭奔去。

        长弋闻声回头--皓齿明眸，尽显风情妩媚，鼻头圆润鼻梁直挺，面庞精致温和，是极品美貌者。她有些记不清妹妹的声音了，但如今会这么叫她的人…只有月华。她目光锁定来人，跟印象中的妹妹对比，确定此人正是月华，不过比从前高了些也瘦了些。至此，她微蹙的眉头才得以舒展，眼波流转剩下的皆是柔情。

        她迎到月华后，拉着是左看一圈又右看一圈，看着当初的毛丫头出落得很好，眼睛圆溜溜亮晶晶，突然一股莫名的冲动往上翻涌，汇聚到眼眶成了热泪。

        “长姐，月华终于见到你了！”月华激动的拉着姐姐的手，一边说一边歪过头，她没长弋高，所以正好靠到她怀里，“月华很想你，我来了这里才知道谋事有多艰难，才明白长姐这些年该是很不好过的！”忽而她想到了什么，直起身拉着长弋的手看看、捧着她的脸又看看，说，“月华从前顽劣，什么都不懂不问，只知道长姐在这里有三姐姐和子墨陪着，必是安稳无虑，可我在江府白府待了这些天，发觉日子过好真心不容易，常常觉得不畅快…长姐，那你这些年的日子真同信上说的那么好么？”

        长弋握着妹妹的手，眼泪终究是被她强压下去，激动之心被微笑代替，却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僵硬。

        月华问的是她的处境，可她想的是月华。姐妹六人，除去小六，去处最不好的是月华，可她却是六人中出身最高的…当初若不是月华心疼小六，不忍妹妹年纪小小就下山，她的修为必要高出如今许多。

        “月华乖，”长弋疼爱的摸摸小月华的脸蛋，“你好好看看我，哪里像过得辛苦的！长姐自然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一直担心师傅的身体，小六年纪小，也担心她不能顾得周全。”

        “长姐可以放心，六妹妹心细，做事比我周全，自我下山前便是她在煎药了…可师傅…确是不大好，虽一直都精心养着，但总也不见好转。师傅说是因为她年纪大了，此病又是顽疾，自是不容易好转的。对了，我给姐姐们做了衣裳，三娘子和子墨的已经拿走了，这是长姐的…”月华将包裹拿下来递给长姐，想了想说，“…还有二姐的…劳烦长姐替我送给二姐吧…”

        “哼，小月华如今还在怕二娘？”长弋明知月华害怕严厉的二妹妹，可为了多看一会儿她犯怵的小模样，还是忍不住戏弄一下。

        长弋从小便十分疼爱月华。月华那时很喜欢跟在她身后，娇糯糯的一口一句长姐喊着，这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心里便不由得有一处变得柔软温暖…疼爱之心一起便是很多年。

        “好~长姐帮你转交~正好这几天二娘事多~”

        既然二姐姐事多，月华不去拜见便也不为失礼。

        “长姐~我可不可以在这里陪着你。我不想回江府了~”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不是…是因为没见到长姐时不觉得，见了长姐便懒了，怀念山上的日子了~”月华又撒娇地搂住长弋的胳膊撅起小嘴。

        长弋温柔的摸着妹妹的小脑袋，有些心疼她…因为她本就该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的…

        不待长姐回话，月华又自言自语的嘀咕，“可…我在这里尚且如此，六妹来了又当如何呢？她不善言辞年纪又小…我难得做一回姐姐，便好好做一次姐姐！嘻嘻~”

        长弋闻言莞尔一笑，道“我的月华长大了，是个好姐姐了。”

        话是这么说，可长弋却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她只觉月华单纯，还有很多事不懂。这人间可没有咽不下的苦，只有受不得的福。该承受的、该遇到的，都躲不掉。

        “还有，江公子一会儿会同你一道回江府，他有办法将你安排到江陌的院里。此事你便不必发愁了。”

        “真的？！江如玉愿意回江府啦！那可是个好事，白夫人可是很想他的！”这句话好比后羿射日的弓箭，一举熄灭江如玉心中不少的怨气。是的，他正在偷听姐妹的聊天。所以月华想，索性就好好给他一颗大甜枣吃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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