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地府就是比人间好，顾锦如是想着，耳边没有了‘噼里哗啦’的大火燃烧声，没有宫女侍卫们惊恐的救火声。

        坦然迎接死亡后，她终得到了想要的宁静。

        “伯爷，锦丫头怎么还不醒，这都一天一夜了……”

        朦胧中，顾锦听见母亲的说话声以及她低低的啜泣声。

        这一次，自己终于彻底逃脱了那座宫殿，摆脱赵霖了吧。

        顾锦拼命想睁开眼看看，奈何眼皮沉重得紧，她不由难受得蹙眉。

        入眼，不是最后一刻锦绣宫内的一片猩红火光，是清清朗朗地亮光，强烈地光让她有些不适应，抬手遮了遮。

        “醒了，姑娘醒了。”

        顾锦抬手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双眼茫然，柔蓝梅花纱幔，锦木铜镜，窗户外还有依稀可见的垂柳。

        一切都是她无比熟悉的，才明白过来这是哪里时。

        原本蹲在她床榻边的丫鬟被人一下推开，那人步履阑珊激动得手里的拐杖都差点没握稳。

        这便是荣安伯府的老伯爷。

        他头发花白，双眼有些浑浊，苍老的手上青筋凸起，手颤抖着抚上顾锦的头发。

        看清老者的样貌后，顾锦鼻子一酸，一把扑入他怀里，搂着哭了起来。

        哭得很是伤心，边哭边出声：“祖父，祖父锦儿好想你……。”

        祖父去世时，赵霖的军队正往南迁移，那正是他夺位的关键时候，顾锦连奔丧礼都未赶得回来，这成了她无法言说的遗憾。

        她说不出再多的话，只紧紧地，紧紧地将他抓着，现在，真好，可以见着祖父。

        老伯爷慈爱的拍着她的肩，不由得也潸然泪下：“你再不醒，可当真就是要了我老头子的命。”

        一旁荣安伯爷一直缄默着，不敢出声，伯夫人江如云偷偷用手绢抹着泪。

        “锦儿不哭，莫哭坏了眼，我明日便请旨入宫面圣，就是赐婚也得你情我愿，有祖父在，谁也逼不得你。”

        老伯爷本就身子不好，说得激动，有些气喘吁吁。

        哭得这样伤心，他的孙女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这帮不肖子孙，趁他病着，脑子时常糊涂，竟连合起欺负他最宝贝的孙女。

        “伯爷，辰王世子赵霖登门拜访，老奴将人迎在了前厅。”管家匆匆进屋后，在荣安伯身旁道。

        赵霖，这个让顾锦无法忽视的名字，再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名字时，虽恍如隔世，她的心还是紧了紧。

        荣安伯点了点头，看着榻上的顾锦：“赵淮朗是纨绔了些，但端王世子妃的名头不算辱没你，你好生想想。”

        又转头吩咐道：“按时给小姐上药，额上别留疤。”

        说完转身离开去往前院。

        老伯爷闻言，气得两撮小胡子都仿佛要立了起来，抓起一旁的床头茶杯就往荣安伯离开的方向咂去，狠狠骂道：“逆子。”

        走到院门的荣安伯听着瓷器碎地的声音，脚顿了顿，随后大步离开。

        祖父身子本就不好，脑子也是时而清醒，大多时候糊涂着心智和孩童无异。

        顾锦怕他气坏了身子，便说自己头晕，老爷子忙让她好生歇着，担忧看着她，良久才在下人搀扶下回了院子。

        此时，顾锦已然平静清醒，这不是什么地府，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是她生长的荣安伯府。

        深宫里，她无数次想，要是一切能重来，该多好，难道真是老天可怜，听见了她的祈求。

        “母亲，今为何年？”

        荣安伯与老伯爷走后，屋里只剩下伯夫人江如云。

        见女儿头上裹着的白纱布渗透着丝丝血迹，想到昨日惊心的一幕，不由又红了眼圈。

        闻女儿竟然问出如此不可思议的问题，她揪心上前拉着顾锦的手：“圣德二十一年七月。”

        顾锦不知该喜还是悲，她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还没嫁给赵霖时，悲剧还未发生。

        但所有不幸的开始也是在圣德二十一年。

        圣德二十一年六月，顾锦出府上香为祖父求康健，途遇遭人下迷。。情药的辰王世子赵霖。

        早在他刚回庆都时，红衣少年神武大街打马而过，顾锦便一见倾心。

        见他遇难，她没多想便搭手相救。

        被压制着，毫无反抗之力时，她才明白他中的是那样的药，迷糊间他强忍着停下问了她的名字。

        她颤抖着身子，带着哭腔颤颤巍巍道“顾……”

        也只是停了那一下，然后顾锦余下的话还未说完，唇便被堵住……

        她害怕极了，一切结束后，她趁赵霖还在沉睡未苏醒，慌乱起身落荒而逃。

        他问了自己的名字，虽急迫得还未让她说全，以他的才能心思，若是有心找到自己不是困难事。

        回府后，她数着日子等他上门提亲，她盼着，等着。

        让顾锦断没想到的是，十日后，也就是圣德二十一年七月，圣德帝颁布一道，给端王世子赵淮朗和荣安伯府二姑娘顾锦赐婚的圣旨。

        她一向端庄守礼，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庆京有名大家闺秀。

        那个庆京出了名的纨绔世子赵淮朗，从来都不是她考虑归宿，尤其她与赵霖有了那样子的事后。

        她更是宁死也不能嫁给赵淮朗。

        圣旨到荣安伯府的当日，顾锦如晴天霹雳。

        皇上原本准备给端王世子赐婚的对象，本是她三妹顾瑶。

        让顾瑶嫁赵淮朗那个不靠谱的，全家都舍不得。

        得知了风声的荣安伯提前上书表明意愿，加上身为顾家长女，现今太子妃顾柔从中周旋。

        最终，圣旨下来时，赐婚对象改为了顾锦。

        她跪在书房前求了父亲一夜，荣安伯不为所动，只一句皇命难违。

        没人能想到，当日一向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二小姐悲愤交加下，一头撞向了书房前的柱子。

        这才有了方才她昏迷苏醒的一幕，

        顾家三姐妹皆是江如云所出，唯一不同便是，长女和幼女都是在她与伯爷身旁长大的。

        而顾锦一直养在老伯爷和老伯爷夫人院里。

        “母亲，秀清呢？”前世秀清是在赵霖登基为皇后，才被认回将军府，现今该还在自己身旁，至她醒来还没见着这丫头。

        顾锦回想着圣德二十一年七月发生的事。

        皇上赐婚与她和赵淮朗，是因顾瑶随太子妃进宫小聚时，被当今太后瞧见了个背影。

        这一瞧便瞧对眼，当即要给自己的亲孙子牵了这跟姻缘线。

        太子妃顾柔与太子从中周旋，误导太后将顾瑶认成顾锦才有了这场赐婚。

        都以为那日宫里的是顾锦，赵霖追查那夜的事自然就排除了顾锦，误以为那夜与他在一处的是顾瑶。

        她清楚记得，自己撞了柱子后，醒来也是方才的场景，管家来报赵霖上门拜访。

        前世秀清那丫头在赵霖离开时，在长廊转角处直接拦下了他，将他中药，顾锦救他，却被欺负了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小丫头愤然不平要赵霖给个交代。

        所以在后来顾锦和赵淮朗联合想的退亲对策，能如此顺利，也有辰王府在后背推波助澜的关系。

        当年她以为赵霖对自己有情，才会相助，现在回想才明白，顾家门生众多，荣安伯是个左右逢源的，嫡长女还是当今太子妃。

        所以顾家的女儿，娶谁，对赵霖来说都是一样的。

        或许知道了自己与他那一晚的事后，他将自己划分成了他的占有物，才容不得她嫁旁人。

        想到此，顾锦掀开被褥急急往前院奔去，她决不能再行前世的血泪路，既然赵霖误会那夜是顾瑶，便让他继续误会吧。

        至于赐婚的事，按照前世来看，赵淮朗这个纨绔明日便要登门找她商议对策，便走一步看一步罢，

        跑出自己月华院，绕过小花园，因跑太快，额上出了细微的汗，伤口生生泛疼，顾锦不敢停下。

        “秀清。”在看见长廊上，秀清正抬臂挡住了赵霖的去路，顾锦还人未跑到跟前，急急先开了口。

        女子迁纤细的嗓音，如午后黄莺，很是引人瞩目。

        赵霖着一身黑色竹锦长衣，腰带金丝线绣成的腾云图栩栩如生，头束玉冠，站在廊檐下，负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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